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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择日审判 ...


  •   有一件1968年年初的国家大事,是圆谷幸吉的死。极其有限的关于圆谷的记载里,少有人书写他最后时日里感受到的困顿。
      他的遗书里这样写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山药泥非常好吃。柿子干,年糕都非常好吃。哥哥和嫂嫂,姐姐和姐夫,寿司很好吃,葡萄酒和养命酒,苹果都非常美味,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帮我洗衣服,让我搭便车。弟弟和妹妹,侄女或外甥,要成为可靠的大人。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实在是疲惫到不能再继续向前,请原谅我。谢谢你们一直以来为我操劳,我在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身边非常幸福。
      不是那种完美的遗书的格式。伏黑惠把这份遗书缩印,夹到自己的手帐里。
      同年级的三位学生之间拥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联合任务开始以前,写一封遗书放到黑匣子里,交给窗的人保管。最开始提出来这件事的人是虎杖。有一回他在一个庞大的咒灵无厘头地朝野蔷薇冲过去时拉住伏黑惠很小声地哀求,拜托拜托,如果我这次没有能活着回去,我床底下灰色收纳箱里的杂志都归你,攒了好几年了。
      伏黑哑然失笑,他一面熟练地变换手势召出鵺前去支援钉崎,一面制止虎杖继续向外发散:“现在不是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的场合吧。”
      正月期间钉崎回家省亲,虎杖就留在东京,恰逢五条悟刚从海外出任务回来,给他们带了当地一个奇怪的部落的大花围巾。然后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山药泥。在这一项习俗里,整个民族的人用山药泥来寄托对健康与长寿的向往。
      虎杖问:“你们不觉得舌头麻麻的吗。”
      五条悟大笑:“那你可能是对山药过敏哦。”
      “伏黑呢?不感觉麻麻的吗?”
      “没什么感觉。”伏黑淡淡回答道。
      于是虎杖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啊,那这样每年祈祷健康长寿的日子里就缺我这一份了。五条把虎杖的头按到自己腿上,大力揉他的头发:“健康长寿不是求来的,是养出来的哦。”
      “怎么养?”
      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说:“用喜久福加以灌溉。”
      他就是想吃。伏黑拆台。他从柜子里找出很久没人泡的茶来喝,特意泡得很淡,怕喝得太浓晚上虎杖睡不着,要拉自己打电视游戏。
      三个人几乎整个正月都腻在一起。偶尔缠着五条悟请客吃东西。虎杖把一口就能吃掉两万块的和牛拍给钉崎看,一点红震怒,乘当天的新干线回了东京,威胁五条悟什么时候再请客吃一次。
      五条悟笑眯眯地打发过去了:“下次一定。”

      津美纪尚且醒着的时候,五条悟经常带她和伏黑惠出去吃东西。要求大都是津美纪在提,比如在书上读到家庭餐馆,那五条悟就带两个人去家庭餐馆;或者听谁随口提到一句焗蜗牛,就预约很贵的法餐餐厅。
      伏黑惠一向不喜提反对意见,甚至可以说是对姐姐言听计从,以至于五条悟问他说:“你都没有什么需要我满足的要求吗?”伏黑惠也不假思索道,我觉得我并不缺什么。
      但是你可以找我索要一些很昂贵的东西。五条悟从背后把伏黑惠整个人嵌进怀里,伏黑惠读书时有些猫背,以至于看上去比端正坐着要娇小许多。
      伏黑惠思忖片刻:“那你明天带我去伊豆吧。”毕竟对咒术师而言最昂贵的并非高价的奢侈品,而是可以拒绝任何委托的假期。
      这有什么难的,五条悟把人从地毯上拽起来,现在就去吧,惠,去泡温泉吧。
      前些天静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化雪期正是最冷的时候。伏黑惠冲洗完身体出来,又开始下雨,五条悟在两床被子之间滚来滚去,腰带散开,下摆大剌剌地敞着:“下雨了,不能去露天浴池了。”
      于是靠在木质的窗棂边拥抱,极尽缱绻。雨落在玻璃上敲打一声,五条悟便顶撞一下,两个人都数得无比耐心,一直到雨势逐渐湍急,五条悟有未跟上雨的节奏,伏黑惠来不及数,也许五条的攻势比雨要猛烈得多。他膝盖一软,跌在柔软的被子上,几乎不能再发出任何一句□□。

      黑匣子的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这一切都要怪到伊地知头上,毕竟是他把黑匣子落在五条悟的办公室里的。虽说五条悟也的确不该出于好奇读里面的内容,虎杖写:我床底下的灰色收纳箱就留给伏黑了。钉崎洋洋洒洒好几页纸,把自己还没穿过的新鞋留给禅院真希。只有伏黑内容最干瘪,只写了一串银行卡密码。
      五条提点:“你要是不知道写什么,那就写‘其实我和五条老师是那种关系’,还不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吗?”
      伏黑惠背过身去,假装五条悟那种热切的眼神并不存在:“总会有机会的。”
      他只是很怕那些审视的目光,五条悟殷切的目光也是,虎杖和钉崎可能会露出的那种震惊的眼神也是。他讨厌一种关系在公众面前被揭露到背德的里层,任何一句震惊的口不择言都会是坏的判决,他要是听到最亲密的人这样说,兴许会疯。
      后来他去查怎样写好一封遗书。如果要表达感谢的话,可以写谢谢爸爸妈妈,虽然不记得你们是谁了,但是大家都感谢爸爸妈妈的话我也应该和大家一样;谢谢姐姐,你像妈妈一样;谢谢咒术高专的同学们,在校期间我非常满足;写谢谢窗的工作人员们,尤其是伊地知,你开车接送我们;谢谢校长,我会努力选择无悔的死亡;谢谢五条悟,太多能感谢的不方便一一赘述,相信你也把我的感情烂熟于心了吧。
      还是太干瘪了。他之后还是只写银行卡密码交上去。后来开始玩社交软体,他把帐号和密码也写了进去。

      五条也不动声色地加入了黑匣子阵营。他向来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留下一封信就跑了。
      给虎杖的信里只有一个字:略。虎杖一边说着“这什么嘛”一边把信纸装回信封里。
      给钉崎的信里是:黑毛和牛,一口两万,下次一定。正月里随口答应的那个要求,钉崎都快要不记得了,五条还记得。
      唯独给伏黑的信封十分有分量。他没有拆开的勇气,骗虎杖和钉崎说读过了,写的“这次我回去脏衣服你给我洗”。
      洗什么洗,给他扔洗衣机。伏黑面不改色地吃了晚饭,找了个借口提前回了宿舍。果不其然是遗书。
      “谁说最强就配得与世同活呢,没有这样的道理,从前我觉得人若是坦然接受宿命,那就是自己给自己安排好既定结局,不是为宿命所操纵了。所以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是我选择了死亡这个结局,不是死亡强行将我带走,某种意义上也是做到了无悔的死亡哦。所以惠,不要再难过了。
      束缚是个很强硬的词,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到底作何解释,我还是没有吃透,总之是这个时候不该说重话对吧。惠,所以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了,不要再难过了,这就是我想跟你做的约定,你以为我会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吗?大错特错!大道理自己去悟,我这一辈子勉勉强强算是得过且过,无事安泰地,倒也没到30岁。反正惠的话肯定会无事安泰地活到30岁,那个时候你可就比我年长了,答应我,不管是在那之前还是在那之后,都不要在大道理上为难你自己,这就是第二个约定哦。我死了就没有人能阻止你了吧,所以第三个约定是,请你一辈子听我的话。这样的遗言真是恶毒呀,我明明都不在你身边了,但你还要被我啰嗦,这一点也不亚于某些不能宣之于口的诅咒,倒不如说二者相辅相成,不施加这一层诅咒的话,这个约定也不会达成吧。所以,惠,我爱你。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不要继续爱我了,我们的第一个约定你还记得吗?不要再难过了。所以惠,请你不要再难过了。”
      伏黑惠不喜欢这种以死亡为前提的叙述,让每一个字都好哀戚,不忍卒读。诅咒真是矛盾的东西,一面把爱归类到最恶毒的一挂,一面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关口叫人不得不说些诅咒人的话。
      但死亡又是如此直白且决绝,让所有可能出现的审判都和蔼可亲起来。如果连死亡都不可避免,审判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回避呢,多有人情味的打量。
      伏黑起初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预备说,为了留住伙伴,和五条悟不谋而合地选择了最错的方式。
      但五条悟安然无恙地归来了,这件事叫他做好的心理建设悉数崩盘。随便吧,伏黑惠一把扯住五条悟的领口,相爱这件事有什么经不起审判的。

      他踮起脚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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