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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果好梦足够长 ...


  •   因为咒术师这一行总是聚少离多,所以大家尽可能地赶在末日以前狂欢。有次虎杖悠仁问能不能借伏黑惠的大蛇掏鸟窝,伏黑惠心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隐忍下脾气说不行。还有几次虎杖和二年级的学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帐篷说要去学校周围的林子里野营,最后切瓜砍菜地一整晚都在防守,谁也没睡好。最出格的一次是夜蛾校长远远地在办公室坐着,东南方向居然升起烟来,硝子敲门进来述职,顺带告诉校长那其实只是学生们在操场露天烤肉。
      夜蛾校长对时不时迸发的热烈氛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剥夺年轻人的青春太不厚道,如果他们有幸活到七老八十,幸甚子女儿孙膝下承欢,可以回忆的往事若是除却生死离别剩余不足为道,未免过分残忍。
      家入硝子时常奉命前往现场视察。某一回她撞见虎杖和熊猫在空地上胡乱跳着土风舞。狗卷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面鼓来,于是他敲他的,虎杖和熊猫跳自己的,一时间竟也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跳吧跳吧,敲吧敲吧,家入硝子熟练地点上一支烟,在四肢还属于你们自己的时候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吧。短时间内把要汇报的语言也组织好了。
      吸烟有害健康。家入听到身后人一本正经地劝诫,心下了然。她把手搭在顺势坐在自己身边的伏黑惠肩上,回答道,没办法,上瘾了。
      咒术师们很难预判哪一个季节会忙碌,哪一个季节又格外空闲,似乎人类的不振要从大年初一延续到除夕。见习们好像也很难上几节完整的课,这一行人手不足是常态,往往半桶水也被凑作堆送上前线充数。骨折算轻伤,至少意识还是清醒的,就算肢体连根断掉,也有办法接回去,只是说这样的伤就比较棘手。家入熟练地剪开鲜血浸透的制服,说睡吧睡吧,活着回来辛苦了。钉崎强打精神扯嘴皮子,说家入医生是否和死人打交道多过活人。
      “因为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个命活着回来见我。”这个时候的家入不能吸烟,神情便有些不自然。钉崎听完这话,安心地睡过去了,错过了家入眼底的仓皇。
      五条悟大剌剌地进来串门。喂,惠,你还醒着吗,惠,好狼狈哦。这样伏在病号耳边嗡嗡地闹。伏黑惠被额头上流的血糊了眼睛,只能虚虚地给了空气一拳:“我真的会揍你的。”
      等到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眼的是五条悟在他卧室里打转,他抄起闹钟砸过去,五条悟轻巧地侧身躲过,于是闹钟狠狠摔在地上,不会再走了。伏黑坐起来看那只闹钟的惨状,说你倒是接住啊。
      买个新的吧。五条从胸口掏了一个包装袋出来,说,请,这是土产。
      即便是学生,这群咒术师们也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负伤时期在首都圈内跑,全盛时期全国各地跑。
      偶尔会有在仙台的工作。虎杖会戴上兜帽,再用口罩蒙住脸,小心翼翼得像贼过街,路过从前的学校甚至紧张得不敢抬头。伏黑说你就这样怕遇见灵异部的前辈吗,虎杖说是,我怕我对过去有不舍。两个人一时间相对无言,还是虎杖打破僵局,指着几步开外的商场说,要不买点喜久福回去当伴手礼。
      其实高专的大家都吃得足够多。凡是谁出任务来东北,都能像是批发一样往回买这种小点心。无良教师的喜好成为了校内不成文的定番。
      但他们始终没有全员聚在一起开一次喜久福派对,高专内的常态反而是谁从外地回来,错过了赏味期限,只能等下次,又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他们在这样的常态里无师自通,学着把谈话控制在切实可行的讨论范围,想做的事情要立刻去做。三个人盘算着去校外唱卡拉OK,路过家入的办公室,钉崎一时兴起邀请了家入,意外的是五条也在,一行变成五人。虎杖和钉崎争论的定番原本是“第一首谁来唱”,家入和五条加入以后他们争论“第一首让谁来唱”。
      家入用点单的终端叫了很多鸡尾酒,她一向是烟酒都沾的类型。
      酒尚未送达,五条俨然一副醉意朦胧的模样,故意倒在伏黑肩头占好处。“你知道我最崇拜的歌手是谁吗,”他竖起一根手指很神秘地笑起来,“是小松未步,她竟然可以出现在名侦探柯南同一集的片头曲和片尾曲里,热门广告位哦。”
      时代变了,如今名侦探柯南是仓木麻衣大展身手的地方。伏黑下意识反驳。他想把五条悟的头推开,奈何五条悟纹丝不动。
      那头虎杖抢过话筒很忘我地唱起来,旋转命运的齿轮,我始终注视着你。钉崎撇撇嘴,什么嘛,这是什么大型怀旧现场,一面口嫌体正直地拿起话筒加入了。原来大家的童年都是晚饭时间黄金档的小学馆。
      这一幕也可以列入怀旧清单。

      伏黑惠很难把自己分类到喜静那一挂,或者是喜动那一挂。如果和人相处的时间太长,他会不可避免地想要独处,而长期听不到人声鼎沸,他又怀疑自己的耳朵会聋。原先他的床头有一只闹钟,前几天摔坏了。平日他是不需要定闹钟就会醒的类型,隔壁的虎杖早晨会定很多个,宿舍的隔音实际上是不太好的,他通过隔壁的响动来判断邻居的作息。但虎杖连日不归,导致他在宿舍里听不到任何生活音,这时候他开始责怪五条。是迁怒。
      这个时期大家都配备了齐全的电子产品,伏黑惠用手机百无聊赖地把一个益智小游戏打到3494分,系统恭喜他击败了全球99%的玩家。前几年还流行过一种叫作2048的游戏,那一种他可以玩到四万多分,很能消磨时间。胜负欲这东西委实能叫人罹患失心疯,伏黑惠想要看到系统提示自己“击败了全球100%的玩家”,却也不知道最高分究竟是多少分,就很难把目标定得切实。因为某些耳濡目染的影响,他很想在某个领域成为最强,但是把宝贵生命注入小游戏里孤独求败是否太显颓唐。
      如果闲来无事,他会跑去医院看望津美纪。姐姐一直在睡,护工会定期给她翻身。太阳很好的时候伏黑惠拉开窗帘,让阳光炙烤姐姐恬静的脸,他意识到分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也可以有相像的长睫毛,也许是这一点骗过了除五条悟外的所有人,没有人不觉得津美纪和自己是亲生姐弟。
      津美纪刚上国中那一年,伏黑惠还在上小学。他在餐桌上看漫画,听津美纪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五条悟带回来的电饭煲实在是很符合五条风格的恶趣味,饭熟以后就唱两句小星星。伏黑等电饭煲唱完歌,才拿盘子去盛两个人的米饭,两个人一边看名侦探柯南一边吃很淡的咖喱。动画片播完是天气预报生放送,气象员说东京下雨,神奈川下雨,埼玉也下雨,后来又讲关西天晴,四国九州多云,东北地方大风。
      津美纪问,五条先生现在在哪出任务呢。伏黑惠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每次五条出差,都要去很远的地方,于是前几天发了短信问,始终没收到回复。毕竟是智能机尚未太智能的年代,大家还在用翻盖机玩俄罗斯方块。
      第二天五条悟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姐弟俩面前。伏黑惠沉声问这段时间五条悟去了哪里。五条把昨天姐弟俩剩下的咖喱送进嘴里,云淡风轻道,阿姆斯特丹。
      伏黑惠恍然,原来是这样,你出国了,所以你没有收到短信。我都不知道你会去国外出任务。
      五条悟怔了一下:“以后我会记得开国际漫游。”
      他不常陪伴在这两个小孩身边。姐弟二人深谙自力更生的诀窍,以至于五条悟育人的误区在于只要孩子们不缺钱就可以自主成长。在收养伏黑姐弟以后,他去别的银行开了一个新的户头,平常交由伏黑津美纪保管。伊地知便知道五条悟的报酬要分成两笔来支付,一笔供五条自己挥霍,一笔给伏黑甚尔的小孩吃饭。虽说伊地知自己也并未拥有家庭,但他好歹是被父母正常抚养长大的,于是很委婉地告诉五条悟,小孩子会比较需要情感上的支持。五条悟问,什么是情感上的支持?伊地知这才很可悲地回想起五条悟的童年也不甚健全,所以他从始至终懒散地养小孩并非因为伏黑惠的生身父亲是那个很有名的伏黑甚尔,单纯是他自己也不很明白该如何去做。
      托五条悟始终忙碌的福,津美纪持有的存折里很快攒了几千万,他们一边算余额的位数,一边算这笔钱可以做到一些什么事情。津美纪说即便这个数字不再增长,我也可以用一日三餐都是甜品天堂的频率吃整整30年还有多,但如果全部拿去给五条悟买衣服的话,也就是两百件衬衫。伏黑惠突然很沉默,然后他们决定把五条悟的需求排除在两个人的用度之外。
      这个时候五条悟仍在思索伊地知口中的“情感上的支持”,他原本以为小孩子长大的需求是吃和钱,他自己就凭借这两样长到现在。但这样的想法又的的确确是偏颇的,毕竟亲手杀死夏油杰后,他的动摇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但这种动摇非常轻微,并不显著,只是偶尔他会睡不着,人类的动摇往往都以睡眠障碍的形式疯长,蚕食日落而息的美好传统,人类最强也是人类嘛,五条悟安慰自己道。
      伏黑惠起夜被五条吓一大跳,试探着问,你不睡觉吗。
      这句试探便是一种情感上的支持。五条悟霎时意识到,在这段关系里还没有长大的人其实是自己。
      他把伏黑惠扛回卧室:“我是五条睡衣炮弹。”
      自此他学着参与小孩子们的生活,奈何根性顽劣,总是迟到。
      要不要来玩游戏。五条悟带着冬夜常有的寒气钻进伏黑惠的被窝,他知道伏黑惠没有睡着。津美纪出事以后,伏黑惠很少好眠。
      他说这次出差去了一个奇妙的景点。那是非洲大陆最高的山,海拔5895米,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度,珠穆朗玛峰将近8849米,他去过一趟西藏以后觉得富士山不过尔尔,这话当众说必然要挨揍,但他五条悟是什么人。
      “所以,那座山有什么特别的。”伏黑惠催促他进入正题。
      嗯嗯,山叫キリマンジャロ,其实是两个词哦,キリマ是山,ンジャロ是白,所以合起来就是白山的意思。五条悟解说道。词语接龙里出现拨音结尾的词会被判定游戏结束的话,ンジャロ就是永远的备选答案,怎么样,是不是很了不起,所以来和我玩词语接龙吧。
      好无聊。伏黑惠眼皮也不抬地说:“长颈鹿。(キリン)”
      此举正中五条悟下怀,他大笑,凑上去亲伏黑惠的嘴,接了ンジャロ。

      津美纪说自己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伏黑惠没有反对,这是人生正轨嘛,如果有条件就结吧。后来姐姐一直到三十一岁才结婚。姐夫是秋叶原街头一抓一大把的那种老实人,年薪水平不上不下,大约所在公司社风并不开放,脸侧有被生活压迫出的很分明的颧骨线。伏黑惠觉得这人还是比较合眼缘的,甚至隐隐给人亲切的感觉,虎杖都有那么一瞬怔忪,不过他们都很快调整好情绪入席就坐。
      婚礼为了热闹也邀请了伏黑惠的朋友。钉崎一身黑前来赴宴,女孩子们当了很久咒术师都不免拥有与家入硝子类似的风情,前段时间和禅院真希约出来见面,伏黑惠也不慎幻视起校医还年轻的时候。
      其实钉崎野蔷薇和津美纪并不熟悉,她只是受邀来喝酒,结果一杯果汁下去,已然暴露出而立之年的醉态,把脸埋进肘弯里喃喃说着好羡慕津美纪穿的白色的婚纱。
      昔日同窗借此机会久违地再聚,三个三十岁的人找了一间卡拉OK,把菜单上所有的酒精饮料都点了一遍,又拿出十五岁的疯劲享受迟来的叛逆。钉崎醉眼迷离地捧住虎杖的脸问,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比先前大了。虎杖笑得比哭还难看,说你这分明是黑眼圈,深得家入亲传。
      什么嘛,钉崎把虎杖推到一边开始流眼泪,虎杖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原谅试图攻击我外貌的人的。伏黑看桌上空掉的十来个杯子,知道她是从现在才开始醉的。另外两个人醉得东倒西歪,只剩伏黑拿起话筒,忘我地唱小松未步。
      他们年纪差得不大。伏黑因为生日在12月的关系,成年也最晚。他在19岁的最后一个秋天,撞见虎杖和钉崎躲在宿舍外抽烟,那两个人很笨拙地点上火,然后背对背咳嗽到像是要吐出来。这一个瞬间伏黑有些羡慕,或者说也有点嫉妒的成分在里面,这两个人去便利店买烟买酒都可以理直气壮地拿学生证出来,比起自己率先迈入合法醉生梦死的年纪。
      之后他们一起去学车,因为从明年春天开始学生证就不能再用了,他们得去考一张身份证明出来,没有哪个社会人在被索要身份证的时候出示国民健康保险证的吧,太土了。三个人蹲在自动贩卖机前面喝罐装咖啡,然后背交通法规,预备参加书面考试,虎杖说这真的与自己考高中前临时抱佛脚的样子无异。三个人谁也没有做好道别学生生涯的心理准备。
      这个时候又不惮于追忆往事了?伏黑用肩膀撞了虎杖一下,虎杖说,随便吧,怀念的意义实际上不大。
      ——实际上又没有过多少像样的校园生活。
      在伏黑的20岁生日前一天晚上,两个人抱了一堆酒挤进寿星的宿舍,坐在他面前喝。钉崎喝得很猛,醉了就大着舌头开始说纱织的事情,她说我那么好的一个姐姐为什么要因为一些很无聊的原因被排挤啊,仅剩的一只眼睛不停流眼泪,又像是怕光又像是见了风。虎杖说,活着多好,活着的好过死去的,紧接着扯开嗓子喊七海的名字,两个大喇叭抱在一起哭,比台场游乐园整个停车场的车一起鸣笛还吵。伏黑心里明白,这样的情感上的支持才属于正常范围。
      此次拜访说到底是为了给伏黑惠庆生,虎杖给零点上了一个闹钟。闹钟唱:祝你生日快乐。与此同时两个酩酊大醉的人扑上来,说惠啊,成年快乐。伏黑惠费很大劲才把两个不甚清醒的人安顿好,起身切了一块蛋糕,摆在鞋柜顶上的照片前面。
      他很忌惮提起会让自己流眼泪的人这件事,虽然流眼泪本身不是坏的。在伏黑惠经久形成的自我防御机制里,眼泪是过载的那一部分情绪以液体的形态被理性摒弃的方式,换而言之过载的情绪总是以液体的形态流出来,或者是眼泪,或者是血。伏黑只是习惯在人前端着几分,他一面觉得眼泪的意义并不是示弱,一面不太希望任何人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五条悟离开的那一天他就没有哭,一无所知的新入生说伏黑前辈真的好薄情,伏黑也觉得这样的评价是应有的。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薄情并非是一种褒奖。
      不是时常,真的只是偶尔,伏黑惠会有大声喊叫的冲动,他跑去高专周围树林里面吓走方圆一百米之内的鸟,一年级的时候,虎杖曾经在这里扎营过夜。
      如果是狗卷站在同样的地方大喊一句去死,保不齐所有的鸟都会死,伏黑惠暗忖,好在狗卷前辈没有这种没有来头的欲望。
      姐姐的婚礼顺利进入了所有婚礼都会有的环节,扔新娘捧花。钉崎跃跃欲试,虎杖也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伏黑惠说干脆你俩去结婚算了,如果是狗卷前辈说“请去结婚”,你们两个立马就找一个区役所入籍了。说着那束捧花越过他们三人的头顶,落到游泳池里。一点红怔忪片刻,大笑起来。“怎么可能跟虎杖结婚?狗卷前辈说了也不算。”三个人抱作一团,说一起过了20岁生日又一起活到30岁的人怎么可能结婚。
      伏黑开始翻旧账。我20岁生日之前经常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抽烟,但是你们两个都抽不好,咳嗽咳得快要呕出来,关系好到如此境地。
      就因为是这样,才不可能结婚。钉崎踢了伏黑一脚。因为步骤不对,你知道吧,没有几对男男女女一上来就要同生共死的,所以我们不会接吻,不会互相解决生理需求,也不可能谈婚论嫁,这都是跟外人干的事情。
      伏黑依稀记得钉崎在驾校里认识了一个很中意的对象,虎杖那个时候还在跟伏黑讲小话,说也许高专这一届的一点红就此要开始谈恋爱。后来不知道怎么就黄了。
      钉崎说,哦,他啊,我觉得他对情感上的理解太过肤浅。其实大家都懂,就是看不惯我和两个男生走太近。说着摸出一支烟来,但不点火,虚虚叼在嘴里。这也是家入硝子年轻时标志性的动作。
      后来大家都平安无事地多活了十年。

      五条销声匿迹的那一天起一直到伏黑惠的17岁,这个男孩子都没有办法睡一个很好的觉。他不知道家入从哪里入手的处方药,拿来吃了以后一直做噩梦醒不过来。
      梦到虎杖的脸在地铁里忽明忽暗,眼皮上长出嘴来,那是宿傩,宿傩说让我迷上你吧伏黑惠,然后掏出虎杖的心脏丢到一边,玉犬白很快扑上去把虎杖的心脏咬得稀碎,拦都拦不住。不一会儿又看到玉犬白变成满脸血迹的五条悟,冲上去和虎杖厮杀,说惠,这是宿傩的容器,已经不是人了,必须祓除。伏黑惠说五条悟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不是人话。镜头一转,钉崎从六本木的大楼顶层跳下来,在自己面前摔得四分五裂,也许一个西瓜从楼顶扔下来都比她这副模样好看,钉崎,你要是依旧在乎容颜就赶紧站起来。然后画面又是忽然切换,他站在少年院上空,看到十八岁的五条悟,指着自己说这个咒胎真的很弱。伏黑惠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我在努力变强,下一秒二十八岁的五条悟手指轻抬,说你去死吧,十八岁的五条悟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都有着同样欠揍的神情,可能人是真的本性难移。
      他大汗淋漓地从梦里挣脱出来,方才觉得噩梦也很好,但凡能做梦,就不觉得五条悟缺席了自己的生活。
      其实他意识到所有人都尽可能地避免在自己面前提到五条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所有人都达成了这种一致。伏黑只能把五条的照片放在鞋柜上,出门的时候看一眼,回家的时候看一眼。他其实是不配拥有身边人的顾虑的,但钉崎去涩谷逛街的时候不会再叫他一起了,其实他自己偶尔会到涩谷101的天台上去,看积雨云从涩谷头顶慢悠悠地走过,以为会下一场雨吧,结果云就仅仅是路过。
      他的自我催眠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做得更到位,虎杖曾说过,活着的好过死去的,伏黑给接上后一句话,说最残忍莫过生死未卜。伏黑心里门清。
      他实在是睡不着的时候会去跟家入讨那种安眠药,每每吃过都要做同样的噩梦。也许是药里下了什么诅咒,或者是这个梦如影随形非要他领悟一些什么,譬如最后一幕里他往往成为少年院上空的咒胎,桀桀笑着等待出生。他这一辈子几乎都在跟诅咒打交道,不曾想过自己也会变成日日夜夜心心念念要祓除的模样,后来意识到咒胎的那层胎衣里是一种执念吧。
      噩梦做到三十岁。
      五条悟曾经留给他和津美纪一笔钱。这笔钱津美纪中诅咒以后他没有去动过,后来他自己也开始赚钱,便没有动用的机会。津美纪不久便怀了孕,伏黑惠说那笔钱可以拿去给外甥交学费,或者从1岁开始买prada的衬衫,一年买十件,可以穿到成年呢,这是素未谋面的外祖父的礼物。津美纪眼浅,在医院走廊里簌簌地掉眼泪。
      二十八岁的时候,他终于全款把当初的房子买了下来,之后一直住在里面。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按月交租金,就为了保留五条悟心血来潮布置过的家装模样。
      津美纪抽空过来给伏黑惠做饭,虽然怀着孕,执意拒绝伏黑惠给自己打下手。伏黑惠躺在沙发上,听津美纪在砧板上切土豆,很快咖喱的香气从厨房里欢脱地跑出来,像是一群小孩听到放学铃蜂拥出校门。思绪一转
      当年五条悟站在行道树下面等人,一群小孩乐颠颠地鱼贯而出,原来等的是六岁的伏黑惠。抱一下嘛,五条悟蹲下身说。伏黑惠说不要,五条悟才不会听,狠狠把小孩按到自己胸口。
      然后伏黑惠跌跌撞撞,不知道怎么就长大了。五条悟半夜从非洲回来,钻进被子里跟他接吻,还是那么不讲道理。伏黑惠一直以来并未索取这一类情感上的支持,但五条执意要塞给他,这样不公平,像一枚楔子砌入榫子缝,很快又被撬走,他往后只能一直等一直等,却等不到另一枚契合的木钉。
      起初他以为陪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后来没有了陪伴也能很糟糕地活下去,长大的路他可以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走了。
      他把一些好梦掺杂在噩梦里做到三十岁,梦到一些雪夜,五条悟钻进被子里跟他玩词语接龙,伏黑惠说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拿闹钟砸你,你躲开了,那个闹钟再也没走过针。五条悟说没有闹钟岂不是一件好事,不管是几岁的人都会因为睡到自然醒而感到开心哦。
      然后伏黑惠故意这样起头,他说长颈鹿(キリン),五条悟接白(ンジャロ),他不假思索地说蜡烛(ろうそく),五条悟说狗屎(クソ)。
      这不是七海的口癖吗,伏黑惠翻了个白眼,然后说算盘(そろばん)。
      游戏并没有就此结束,拨音是一个无限循环指令,五条悟会一直在好梦的雪夜里同他温存。
      ンジャロ。
      伏黑惠接走廊(ろうか)。
      五条悟想了想,说,雨伞(かさ)。
      再见(さようなら)。
      真是一个好词。三十岁的伏黑惠微笑着吻上去,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再见。

      自此好梦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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