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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末班电车 ...


  •   客厅茶几上散落的便当包装盒,鬼切并没有要去收拾的意思,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用塑料小勺子挖巧克力雪糕吃。

      雪糕是源赖光买来囤在冰箱里的,倒也就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一种,68日元小小的一盒,生活应援价红色黄色爆炸开来的标签只教他看上去愈发廉价,且掺杂在绵密雪糕里的冰碴冻得鬼切舌头发麻。这种感觉叫他很上瘾,像无数个冰冷的亲吻。

      冰冷不过是揣测,亲吻却是不负责任的臆造。

      鬼切冷哼一声。

      他把雪糕盒子扔进可燃垃圾的袋子里,在手机上搜索这片区域可燃垃圾的回收时间。在他正和被限速的4G网暗自较劲时,源赖光凑近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是周四哦,可燃垃圾的话。”

      他稀稀拉拉拉几缕银发耷拉在额前,鬼切仰头,发现源赖光的呆毛也服帖地垂在脸侧。

      于是有水滴落在鬼切的手背上,是温热的。

      “你又剩南瓜。"源赖光蹙眉。

      鬼切小声给自己开脱:“是没来得及…你怎么洗这么快。”

      “鬼切。”

      源赖光应该是没有说得很大声,也应该是故意没有把话说完。

      鬼切尝试着自已把后半句给拼上去,可能会是“休要狡辩”,或者是“简直毫无教养”一类的话,他不敢确定,唯一能够感知到的是源赖光那一声鬼切里的斥责和无奈。再一想来,那竟也来自一位长辈的恩威。

      于是这位长辈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来,轻轻盖在鬼切头上。

      鬼切顶着那块半湿的毛巾,几乎是落荒而逃。

      炖菜里的南瓜稀烂,他的舌头极度厌恶这种踩进泥水坑的感觉。这还会让他想到下雨天,只有微弱橘黄灯光的深夜,踏切上急急驶过的私家车卷起铁轨下污浊的溪流,好让它们淌到鬼切的脚上,裤腿上,甚至是白色卫衣的胸口。

      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他将手里一柄黑色的伞向上举了举,同车里的人示意。

      “源教授!”

      他的声音大概是有在抖,一柄伞也好似千斤重,他几乎要端不起。

      ——然后被这人捡回了家,狼狈得像纸壳箱里眼神湿漉的流浪狗,还摇着尾巴将脏兮兮的纸递给蹲下身来抚摸他头顶的人,上面写着“请收留我"。

      这一点也不像他。他恶狠狠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染发了,尽管发根出冒出来的一茬黑倒也没有那么扎眼,因为他只偷偷染了很深的绀色。大一的时候还为了显眼,一度把头发染灰,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因此朋友也没有几个。

      鬼切脱掉沾满泥渍的卫衣,本想直接丢进洗衣机,盖子才一揭开,又想到什么似的,悻悻拧开水龙头漫不经心地搓上面的黑点。

      一朵龙胆。

      他心里念着。

      他在腰窝纹了一朵龙胆。

      他把卫衣塞进满满当当的洗衣机,往下压了好几次,洗衣液在洗面台下方的柜子里,是市面上不怎么见得到的茶香,柔顺剂也是看不懂的法文牌子。然后他摁下开关,走进淋浴间,关上门,试图关住滚烫的水声,也试图隔绝洗衣机飞奔的轰鸣声。

      他抚摸自己腰窝处一朵墨色的龙胆。

      ——假如,只是假如,会有一张温热的嘴唇覆在这朵龙胆花上。

      他会回想起针尖在背后游走的痛楚与麻木,入不敷出的感情,还有掩藏在纹身下那一副迫不及待要献上却迟迟等不来时机的露骨衷肠。

      可是他不能。他甚至不能学书里说的,“把爱人的名字纹在胸口”。他哪里来的爱人,他只有爱,隐秘而沉默的,露骨又喧闹的。他只有这些。

      鬼切有些话实在是很想说,几次憋到嘴边,吐出来的却又成了“下个月发表的PPT您能帮我看一眼吗”,或者“期末考试的范围是从哪儿到哪儿”。

      那些时候源赖光在看一本书,也许几次都是同一本,也许不是。他漫不经心地从书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回答说,好,或者,下周我会在课堂上说。

      我们明明已经很接近了。

      鬼切躺在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地想。

      一个半小时前鬼切还坐了他的车,晚上喝了点酒,他有些飘飘然的。源赖光把助手席的车窗摇下一道缝,鬼切迷迷糊糊嘟哝了一句冷。

      那你现在有清醒一点吗。源赖光问。

      鬼切在助手席上打了一个冷战。几丝雨不甘示弱地挤进狭小的车厢,不偏不倚砸在鬼切的脸上。

      鬼切在挡风玻璃上瞥见源赖光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很抱歉,”他顿了一顿,“教授。”

      源赖光冷哼一声,牛头不对马嘴地追问:“联谊好玩吗。”

      “不怎么样,教授。”

      他的教授这才很满意似的关上车窗。

      ——我们明明已经,非常接近了。

      鬼切暗自腹诽,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鼻息,他睡熟了,他正一点一点朝我靠过来。

      果然,我应该把龙胆花纹在锁骨上。鬼切叹了口气。

      这样他只需不动声色地解开睡衣的第一颗扣子,源赖光就能看见。

      看见他自己千年前不落的荣光,看见鬼切隐秘而沉默的,热切而喧闹的爱。

      但这也没什么,因为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靠近的了。

      他在床头钟溶进夜晚的脚步声里浮想联翩,起先很消沉,逐渐又雀跃起来,甚至偷偷在被子下找到了源赖光放在他腰侧的手。

      我只有这些,我有自愿佯装的乖巧,我有热情的牺牲,我有无数辆没有乘客却只能被目送的终电。

      鬼切轻轻握住那只手。

      晚安,教授。

      他轻声说。

      尔后他沉入荒芜的梦境,错过了源赖光戏谑的眼神。

      FIN

      有空我们来讲讲鬼切如何失去了自己的屁股(静音

  • 作者有话要说:  光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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