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56、追根溯源（1）

　　金针断脉第三日，清晨。萧青崖刚入睡不到一个时辰，便如离清所料，迎来了太医院的李太医。
　　李太医看着萧青崖眼中的血丝搓搓手，“贤侄昨夜睡的不好？”
　　“天太凉，该换冬被了。”萧青崖勉强勾了勾唇角，直切主题，“金针断脉还有三日，明明殿下在我府中情况稳定，不知李大人现在前来？”
　　李太医又搓搓手，“虽然当年我品级低，并没有机会跟萧大人请教，但怎么说也是在萧大人手下做事。贤侄是萧大人之子，喊我一声李叔就行，可别生分了。”
　　“李叔。”
　　李太医点头连连，一脸橘皮堆起笑，“啧啧，想不到这么些年，贤侄医术不退反进，若不是有你在，我们太医院几个老头子，怕是要血溅当场啦！”
　　萧青崖接过萧写意递来的暖手炉，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青崖当日便说了，都是叔伯们医术娴熟。”
　　“不不，我们老啦，要搞这些不常见的法子，还得靠你这样的年轻人。”
　　萧青崖十指拂过暖手炉铜制的雕花，低头笑笑，并未作答。萧写意也故意不圆场。李太医空等半晌，见还是没回应，只能继续道，
　　“不瞒贤侄，过去的两日…哎，我们几个老的不分白天黑夜地看医术，想要找出救弋凤国殿下的法子，可还是…哎，”他扶着额头，偷偷打量着萧青崖，“不知贤侄这边，可有收获？”
　　“青崖也翻看了不少家父曾经留下医书，并未找到解法。”萧青崖摇头作遗憾状，“不过倒是看到有几条家父手记，说似乎接触过…不说也罢。”
　　李太医眼中放光，“但说无妨！”
　　“…”萧青崖与萧写意对视一眼，“父亲的手记里，的确有提到过，说之前为宫中女眷诊治时，似乎有类似病症。但宫中贵人们的诊籍，应该保存在太医院吧，青崖一届布衣，也不方便去看。”
　　“怎么不方便了，方便的很！”李太医像是正等着萧青崖说这句话，一拍大腿，从袖中拿出一卷手谕，“陛下已经下令，同意让太医院联合民间医者，今日老夫前来，便是按圣谕，来请萧大公子与太医院合作，共同医治弋凤国殿下！”
　　来回推诿几次，直到李太医的额上冒过三层汗，萧青崖才答应，说人多查的快，叫上萧写意，萧蔚然，萧琴萧瑟，又叫上了在戏院的笋子，老姜，小蘑菇三人，跟着李太医来到太医院。
　　刚进门就看到太医院内，大夫，下人们来回奔走，乱成一团，空中弥漫着一股焦味儿。之前在塔拉明明病榻前第一个认出萧青崖的王太医正坐中指挥，身上头上都洒满了灰，头发末端有好几簇焦成了卷儿，十分狼狈。
　　萧青崖心中顿时生出不详的预感，“李叔，这是…？”
　　李太医一进门就懵了，赶紧跑到王太医跟前，“王院判，我这去换身衣服，请个人的时间，怎么就成这样啦？”他被从身边跑过的小厮撞了个趔趄，小厮也不告罪，闷头继续跑，李太医瞄到他怀里的书，大惊，
　　“王院判，他们手里抱着的是…？”
　　王太医脸上既愧疚又悲痛，眉毛眼睛愁成一团，“都怪我啊，都怪我…”
　　萧青崖与萧写意也跟上来，萧青崖问王太医道，“王伯…院判大人，莫非是走水了？”
　　“哎，我带着大家彻夜看书，刚才正是熬完夜最疲劳的时候，就打了一会儿盹儿，没想到一睁眼，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好烛火，藏书室已经烧起来啦！”
　　李太医神色一变，“烧了哪间？”
　　“后宫宫女和妃位以下女眷的那间！里面全烧着了，还殃及了旁边几间，正在抢救，”王院判摸着心口，给自己缓口气，“还好不是陛下或者是贵娘娘们的那间，否则我这脑袋可不保。”
　　李太医立即脸色惨白，在原地晃了几下，被萧写意扶住，定了定神，“王院判，这哪里是你的脑袋，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不保啦！”
　　“怎么说？”王院判还没反应过来。
　　萧青崖严肃道，“院判大人，这几日草民翻看父亲留下的医书，找到些笔记，说明明殿下的症状似乎与后宫某些女眷的症状相似，今日李大人正是带我来查看那些诊籍的。”
　　王院判一愣，“怎么…怎么那么巧…”
　　“这可太巧了，”萧写意直直看着他，“昨日我们刚找到线索，今日这保管严密的太医院藏书室就起了火。”
　　萧青崖也道，“院判大人，藏书室哪间屋子不是有人昼夜看管，进出步骤繁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起火？”
　　李太医尴尬地看了看王院判，“这几日大家伙儿昼夜不停地查东西，院判大人为了加快进度，便撤了那些繁琐步骤，莫非给了有人心人可乘之机？”
　　王院判当场软了脚，瘫在身后的座椅上，“这…这下完啦…”
　　“大人别急，”萧青崖上前沉声道，“各位查诊籍应该是分工合作吧？谁负责查那一间的资料，不如找来问问？”
　　王院判还在想，李太医脱口而出，“是老赵！”
　　赵太医同样熬了一夜，刚醒，便发现自己负责的藏书室起了火，还没来得及上前抢救，便被叫到了众人面前。好像没看见众人严肃又带有怀疑的神色，赵太医听说来龙去脉后反而满脸泛起红光，上前抓住萧青崖的手，
　　“贤侄，恩师的手记的确那么写了？”
　　萧青崖怪异的看着赵太医的国字脸，“是。可惜现在诊籍都被烧毁，不知前辈查阅资料时，可有注意…”
　　“嘿，烧什么烧！真是老天有眼，贤侄要查的资料，都好的很呐！”
　　萧写意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勾了勾唇角，暗中观察着王院判跟李太医的神色，两人同样是惊诧中带着一丝丝喜悦，一时分辨不出谁真谁假。
　　赵太医两手揣进袖中，得意得摇头晃脑，“前日陛下关怀后宫女眷，说后宫历来秋季多病，嘱托丽妃娘娘主持后宫预防适宜。丽妃娘娘便让人拿走了后宫女眷十年来的诊籍，以便总结归纳出常见的病症。”
　　“这…这事我这个院判怎么不知情？”王院判皱起眉头。
　　“丽妃娘娘的人拿着圣上手谕，直接便将东西拿走了，当时我也正忙查阅跟明明殿下病症相关的文献，哪里来得及说。”
　　李太医呢喃道，“果真是圣上仁德，福佑我归月，福佑太医院！”
　　王院判长叹口气，“的确，青崖贤侄，这下好了，我立即让人去翠微宫那边将东西要回来，到时还麻烦贤侄就在太医院内查阅。毕竟牵扯到后宫女眷，切勿将所见内容保密。”
　　“青崖定不会让院判大人为难。”萧青崖恭敬地拱手。
　　翠微宫的人比平常还要好说话，听说与弋凤国殿下的病情有关，立即配合地送回了资料。萧青崖带着众人在太医院内装模作样查阅小半日，便说要回去跟萧木的手记做比对，东西已按特殊方式整理好，拜托赵太医好生看管，赵太医立刻端了只小板凳坐在门前，发誓以命护之。
　　众人回到萧府，来到书房，关门落锁。房内，离清带着老山老火，阿那单独一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众人互看一眼，敞开衣襟，哗哗哗，每人身上都落下好几本书。
　　阿那看着小蘑菇惊道，“你这小个子竟然能藏那么多本！”
　　原来小蘑菇身量最小，身上藏了七八本，比萧青崖藏的还多。小蘑菇羞涩地摸摸头，看了看身边的笋子跟老姜，
　　“从前都靠我偷吃的，日…日积月累。”
　　老姜摸摸他的脑袋，有种母凭子贵之感，“见笑见笑。”
　　“事不宜迟，”离清无心废话，“还请萧大公子为我等解释查阅太医院诊籍的法子。”
　　笋子朝萧青崖道，“我们三人还不识字，就不耽搁老爷们了，先回戏园子干活儿去。”
　　“好，今日辛苦了，”萧青崖拍拍他的肩膀，“迎春楼一切可好？”
　　老姜跟小蘑菇都不经意露出少许尴尬的神色，只笋子微微一顿，“都好。”
　　“去吧。”
　　三人离开萧府，无声走出好一段，小蘑菇才开口道，
　　“笋子哥，公主的事…不用跟恩公说吗？”
　　笋子额角抽了抽，“这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恩公现在忙正事，等他得空再说吧。”
　　“的确是说不清，”一向善言的老姜抓抓后脑勺，“堂堂公主，为啥偏偏要装成下人，到咱们后台混？还偏偏要学鼓？”
　　笋子跟小蘑菇无奈地对视一眼，都不答话。
　　萧府的书房内，萧青崖正拿出一本太医院的诊籍，给众人讲解，
　　“按最近的诊籍来看，太医院如今的批复程序还与家父当年在时一样。”他翻开一本略新的书，第一个，首先是看诊的日子，天气，地点，对象，然后是看诊的过程，对病症的描述，然后是开的方子，最后是恢复或者复诊情况。病历右下角是接诊太医的名称。按病症严重程度，分别有不同级别的太医复核。后宫佳丽身系传递皇室血脉的重任，凡有死亡，无论最初由谁接诊，最后都必须由院判，当时便是父亲，按指印，盖章。”
　　萧蔚然翻开一本，“既然大伯当时说有三十余名女眷殒命，那我们就查那些十年来由大伯盖过章的诊籍不就行了？”
　　“正好相反。”萧写意道。
　　萧青崖点点头，“若已经由父亲审核过，按父亲的性子，必然早早就发现不对，我怀疑是太医院内有人…”他不愿意说出口似的顿了顿，“有人隐瞒真实病情，改写诊籍，蒙混过关多年，才让父亲没有察觉，但…”
　　“但五六年前，却又因为某个契机，让萧国医注意到蹊跷，开始往前追溯，才发现可疑之处。”离清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