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医贤弟》晓时不识鹿

18、相谈不欢

　　香炉的铜盖被提起，扔进一只锦囊。春莺对趴在窗口的老姜示意，“去跟你主子说，出事了也怪不到他头上。”此刻的他穿着即将迎接贵客的繁复红衣，脸颊略施脂粉便艳丽逼人，可那双眼里再不是柔情。
　　春莺被柳絮激起杀意后思索几番，便打开了萧青崖给他的锦囊，看过后满意的很，万分期待这出狗咬狗的闹剧。谁知萧青崖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走完全场，这边刚看完，那边就有人敲窗，舔着张狗脸来嘱咐他销毁证据，还要求商讨今夜的具体步骤，他心里清楚，不过是萧青崖想要确认他愿不愿作这颗棋子。
　　老姜不想再多话将人给气反悔了，忙嬉笑着点头，“大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着利落地翻身消失在窗边。
　　春莺看着老姜泥鳅似的背影撇撇嘴，坐到铜镜前。他拿起银梳，将额前的碎发一丝丝梳好，又打开首饰盒，从底层掏出一只白玉手镯。这是才入春意坊时某位客人赏的，由于太过素雅，与他一贯的穿着不符，便从未戴过。可他不喜欢的东西，有人总会当成宝贝。
　　收拾干净，他出门到琴房调试乐器。虽然底子里他们这些人还是陪客的，但明面上总的会几样风雅之事，陪客人凑趣，春莺选的是筝，柔柔拨弄几下，总能得一片吹捧，但实际上也就只会拨弄那几下，平日里连碰都不碰，都放在琴房积灰，只临到头在从里面捡出来作作样子。于是看谁进了琴房，就能知道谁要去接客了。
　　春莺故意将脚步放缓，走在楼里咄咄作响，来回好几趟才进了琴房，顺便将门掩上，却露出一丝缝隙。
　　他低头调试，果然听见吱呀一声，
　　“小莺今夜有客人？”
　　来了。
　　柳絮从不错过打听消息的机会，果然跟了进来。春莺纤纤素手将琴弦一拨，不经意露出那只白玉手镯，满口的埋怨，却带着几分娇嗔，
　　“是呀，公子催着我，说今夜客人尤其重要，得好生准备着。”
　　柳絮盯着那只白玉手镯，眼皮眨了眨，“哪家的客人？要劳烦小莺出马？”
　　春莺调琴的手一顿，眼神飘忽几下，“...好像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柳絮看他样子，瞬间明白了，伸手掩住门，靠到春莺近前，在那只手镯与春莺的脸上来回打量着，“莫非今夜需要小莺你...出马下药？”
　　春莺五指与琴弦纠缠，神色极是挣扎，瞧柳絮一眼便低下了头，也不答话。
　　“小莺你就是太心软，那些吏部兵部的大人，有几个干净的，下了药就下了，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安慰似的轻轻拍打着春莺的手背，有意无意用指尖拂过那只玉镯。
　　春莺此刻连眉梢都小心控制着，自然明白对面这位嘴上手上的试探。他维持着手掌的姿势，好让他摸个仔细，嘴上轻声道，“不是...”
　　柳絮竖起耳朵，“不是兵部吏部的？那小莺运气好，不用接待那些老头子。莫非是什么新晋的官员？”
　　不得不赞叹柳絮这试探加猜测的本事。兵部吏部是郭家父子的主场，其他部的老古董们暂且还未打通关系，不好贸然接触，于是只剩下了新晋官员这一条。若春莺搞定了新晋的官员，为郭家打通了其余某部的关系，那可对他不利。
　　谁知春莺带来的消息更震撼，“都不是...是简大将军。”
　　“谁？！”柳絮声调陡然升高，春莺被吓连忙捂住他的嘴。
　　柳絮抓住他的手，“公子今夜让你对简将军下手？”
　　“是。絮哥你小点声。”
　　柳絮控制住情绪，向前挪动几步，“公子总说简大将军碰不得，怎么这回突然就要下手了？”
　　春莺沉默半晌，又拨出几个音，刺耳的琴音简直催尿，柳絮忍不住道，“你说呀！”
　　春莺瞧着他，当说不说地犹豫半晌，“听说是上次给兵部那小官儿下药的事被发现了，公子是请将军过来说合的。”
　　“被发现了？” 柳絮本来蹲着，这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人原本并没有中招，是柳絮想办法买通了那人府上的下人，将药下到了他的茶壶里，当时的确太心急，好在顺利解决了，赚得郭子骞好些恩宠。
　　这些都是柳絮时常炫耀的光荣事迹，也被郭子骞拿出来朝春莺说教，说他心太软，不知变通。
　　春莺看着柳絮眼珠转的飞快，心知他怕得不行，若真是此事被掀开来，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就是柳絮。要掩盖一桩罪行，只有犯下另一桩罪行。春莺瞧着火烧了起来，又为他添了把柴。
　　“事关重大，所以今夜公子将此事交予我，可我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哎，若到时候不成也没办法，公子应该懂我的。”
　　柳絮看妖怪一样看着他，“这可是咱所有人生死攸关的事，你可上点心。”
　　春莺不由得瞄了眼手上的镯子，微微点头，想要说服自己似的自言自语，“最后一次…不做也得做了。”
　　那几个字从春莺的嘴角泄出，比羽毛还轻，可在柳絮耳中堪比一声惊天响锣，春莺腕上的白玉手镯与脸上掩不住的娇羞一下子呼应出某个无法置信甚至令他惊恐的猜测。
　　做了那么多事，柳絮图的不过是郭子骞的宠爱，不用太多，只要比春意坊里的其他人多就行，让他做这屋檐下做最受宠爱的金丝雀，大门一关，谁也不敢不上赶着伺候他，讨好他。因此他费尽心机，终于能与眼前这位平起平坐，眼看再努力一把就能成了。
　　那个猜测太可怕，他怕得不敢开口问。
　　春莺调完了最后一根弦，来回拨弄几下，抱着琴往外走。柳絮跟到门口，十指在衣袖中搅成了麻花，终于扯住了春莺的衣袖，“小莺，你刚才说最后一次，不会是要走了吧？”
　　春莺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颜，“公子说这次做完就让我走，去他府上做妾也好，做乐师也好，都由着我。”他抬手亮出那个玉镯，“这镯子先当个信物，暂且戴着。“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到时带府里的东西来看望絮哥。”
　　柳絮看着春莺走入最后的那场盛宴，哆嗦着滑落到地上。多好笑，他费尽心思往上爬，哪知人家根本不玩这场游戏了。头上金钗的流苏晃得他心烦，他猛地拽了下来。那个镯子算什么，郭府上有多少好东西，还不是任他玩赏，留自己与这些破钗子作伴。
　　心中的不甘烧到头顶，柳絮抬手就将发钗仍到了地上，可到底是好东西，他扔出手又舍不得了，爬过去捡，恰好是春莺方才调琴的位置。
　　那个熟悉的纸包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是每回郭子骞需要人动手才会给他们的东西。
　　柳絮一把攥住，再也看不见什么金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