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与婢》海底碎陶

4、第 4 章 那时年少

　　大业八年（612年）三月某天。
　　高家府邸高士廉匆匆穿过曲径回廊，来到其妹寄居的院子。府中最后边这重院子，虽然不大，但花草树木，流水小桥，样样不缺，更胜在清幽静谧，干净雅致，是高士廉特意腾挪出来给妹妹以及侄子侄女居住的。
　　高士廉的妹妹原是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的续弦夫人，夫妻虽然年龄相差较大，但感情深笃，先后有了儿子长孙无忌与女儿长孙无忧。长孙晟将军精通骑术，负有“一箭双雕”的绝技。凭一己之力周旋于突厥，离间成功分裂了突厥，使突厥再无与大隋抗衡之力，其智勇如此。对妻子儿女疼爱有加。但两年前病逝后，妻子儿女不为长子长孙安业所容，竟将三人驱赶出家。幸而娘家哥哥高士廉接回家中，礼待有加。
　　高氏正在房中照看两个孩子读书，从敞开的窗户中看到哥哥急匆匆赶来，额头微微有汗，连忙请哥哥坐下，倒了茶，急问何事，两个孩子也围在舅舅周围。
　　“皇后命我从明日开始入宫教□□诗文。”
　　高氏素来知道哥哥通古博今，才望素高，笑道，
　　“这是好事啊，不知教习的是哪位公主？”
　　高士廉喝了口茶，摆摆手，“没有说是哪位公主，想来没有封号，只说年纪与观音婢相仿。还让观音婢侍读。”
　　两孩子连妇人都惊了一吓。两孩子面面相觑，母亲更是着急得站立起来，
　　“阿兄，这样不妥吧。观音婢还小，宫中规矩多，我怕孩子无法应对，惹出祸事来，会连累大家的。”
　　高士廉看看观音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惊讶，遂问道，
　　“观音婢，你要进宫侍读，把你阿娘怕的，你怕不怕？“
　　观音婢摇摇头，脆声道，“不怕。”
　　“那你想不想去？”观音婢歪着头，想了想，道，“去看看也无妨。”
　　长孙无忌撇了撇嘴，瞪了妹妹一眼，“少吹牛了，你要去的是皇宫，可不是自家后院。”
　　观音婢毫不示弱的回瞪了哥哥一眼，
　　“阿娘，你看你看，她还瞪我，这样子怎么还敢让她去皇宫。” 长孙氏知道两个孩子都素来心思重，不过在自己面前装装孩童的天真浪漫，打打闹闹，让自己高兴罢了。
　　高士廉示意让两兄妹出去了，对妹妹说道，
　　“自从长孙将军病逝，长孙一族已有日趋没落之势，长孙安业持家，吃喝嫖赌，行为不端，给长孙家丢脸。家里的两个孩子，常年呆在家中，少有外出走动。如此下去，大家只知长孙安业，不知其他人。长此以往，对两个孩子的未来有百害而无一利。观音婢能在宫里露露脸，或可挽回长孙家的名声，能再给无忌创造点其他的机遇也未可知。“
　　高氏听了，低下头。长孙无忌已经十六岁了，长孙家已经回不去了，长孙家的家业从自己带着两个幼子出门时就与长孙无忌无关了。他堂堂男儿，又怎能一直寄居在姻亲家中。
　　“观音婢这孩子，素来行事稳重，我是相信她的。而且有我看着，妹妹有什么不放心的？”
　　高氏勉强一笑，点点头，
　　“母亲哪里什么时候去说。”

　　高老夫人听说了这事，又叫了长孙兄妹过来，搂着观音婢叮嘱了好多话。高士廉夫妇膝下只有襁褓中的儿子，并无女儿。作为唯一的女孩，观音婢多得老妇人、舅舅、舅母的喜爱。高老夫人又送了几只钗环给观音婢，让明日戴着去侍读。
　　第二日很早就起床，高氏给女儿梳洗，穿上新衣裳，梳好头发，戴上钗环，见女儿虽然年幼，但肌肤白皙，眉如远黛，眼睛清澈透亮，颊边梨涡浅浅，情不自禁朝着镜中的女儿多看了几眼。但又一想到，不知女儿未来在哪里，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夫家，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观音婢觉察到母亲到情绪，安慰道，
　　“阿娘，我去宫中不过是陪着公主读书罢了，能淘气到哪里去。再说了，天下到事情，总逃不过一个理字，我老老实实的读书，谁还能挑出我的错不成。”
　　摇着高氏的手，观音婢笑道，
　　“阿娘，你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淘气闯祸。”
　　高氏摸摸观音婢的脸，
　　“乖孩子，赶快去吃朝食吧。”

　　及至进了宫，观音婢跟着舅舅走了好远的路，她低着头，走过地上到一块块整齐的土黄方砖，一根根粗大到红色圆柱，大兴宫殿，辽阔又寂寞。她偶尔抬眼，就能看到两旁到面无表情的戎装侍卫。走了很久，她渐渐能听到一些其他的声音，看到其他到一些颜色。她听到溪水流动的声音，她听到鸟儿的鸣叫声，她闻到花的香味。
　　舅舅停了下来，跪了下去，她也跟着停下脚步，跪了下去。
　　她听到舅舅再说娘娘圣安。她想原来是皇后娘娘。她听到一个轻柔到声音叫起来吧，她便跟着舅舅起身，僵硬着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她看到前边端坐在塌上到美艳妇人朝自己招手，她便走到她身边，又行了个礼，请安。
　　“这就是长孙将军的女儿？”
　　不待观音婢回答，高士廉回答了。
　　萧皇后又仔细瞧了她一会，叹道，
　　“长孙将军国之股肱，皇上常念之。听闻长孙将军的夫人与子女被兄长赶出家中，可有此事？“
　　高士廉回答，“舍妹及子女在微臣家中已有三年。”
　　皇后微微点头，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臣子家事，皇上也不便插手。若长孙将军的幼子有才干，我们总是要念着君臣之情，给孩子一官半职。”
　　高士廉又忙着跪谢。皇后又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将高大人，长孙姑娘带到听雨轩吧，姑娘们都等了有一阵了。”

　　那听雨轩确是一处人工湖上的大亭子，湖上荷叶重重，亭子甚是敞亮，上首是老师席位，下首左右两列共摆了四张长桌。桌前坐了三个姑娘，那个空着的座位显然是为观音婢留的。
　　待领头的宫女介绍了高士廉，三个姑娘起身给老师行了礼。宫女又一一对姑娘们做了介绍。
　　第一位便是今日的主角，帝女杨洁儿。因还未册封公主，大家都叫她洁公主。虽然贵为帝女，但却低眉顺眼，寡言少语，温柔沉静。
　　第二位是朝中重臣杨家之女，杨采蔷，眉眼灵动，顾盼神飞。
　　第三位仍是权臣宇文家之女，宇文明珏，四女中年龄最大，身材高挑婀娜，粉面桃腮，唇边总带着点抿笑。
　　四个姑娘相互打量了番，互觉惊艳，又家世相近，都有了交游之意。
　　而观音婢当时还不知道这三人与自己又有怎样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