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与婢》海底碎陶

5、那时年少

　　第一天授课，高士廉并未教授诗文，只是与四位学生闲话。问问她们都看过些什么书，读过那些诗，喜欢哪些书，最喜欢哪个诗人。一来是了解学生的水平，好日后因才施教。二来是让姑娘们通过畅谈诗书增进彼此的了解。当然他也知道其他三位姑娘不过是陪读而已，主角是公主，因此事事以公主为先。
　　\"我最近没看诗书，之前看的诗书也忘记了。”这位公主柔声细语的回答了，眼睛绕了一圈，看了看大家，又道，
　　\"我喜欢父皇的诗，我最喜欢的诗人是父皇。”
　　高士廉点点头，又问道，
　　“那公主最喜欢圣上那首诗？”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洁公主歪着头，手托着腮，带着憧憬和神往，
　　“我最喜欢潮水带星来这句，我想父皇一定见过洒满星光的江河，潮水带着满江的星星荡漾，这景色一定很美，我也好想与父皇一起去看看他的大江大河。”
　　这位公主个人对诗书无兴致，又无人要求，书读得甚少，但对皇上的诗文读得很认真，可见对父亲的赤子之情。
　　“洁公主，你不会是从来没出过皇宫吧？”杨采蔷心直口快的问道。
　　当今圣上甚爱出游，一年总是四处巡游，各地都建有别宫行院，土木建筑甚多。圣上出游，总会带着宠爱的姬妾、子女随行。洁公主从未出过皇宫可见她并不被皇上所重视。
　　洁公主低头不回答。
　　“我从未出过长安。”长孙无忧连忙说道。
　　“我也从未出过长安。”宇文明珏也回答。
　　长孙无忧与宇文明珏相视一笑。杨采蔷感受到两个女孩的同仇敌忾，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
　　长孙无忧看了看高士廉，又将话题引向了杨采蔷。
　　“采蔷姐姐，你去过的地方一定很多吧，说来我们听听。”
　　“我阿耶四处做官，去哪里都带着我。我去过洛阳，去过江都，去过山东，还去过巴蜀。渭水洛水，三山五岳，我都见过。”杨采蔷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名山大川以后或许还有机会游历，而来自父亲的重视与疼爱，洁公主求而不得，而长孙无忧的父亲已不在，只不知宇文明珏在家中是何境况。
　　“宇文姑娘喜欢哪个诗人？\"高士廉问道，
　　“也说不上喜欢，陶潜的诗有几分真情率性，多读了几遍。”宇文姑娘回答简短，滴水不漏。
　　“长孙姑娘，你还没说呢？你最喜欢哪首诗？”洁公主转头问向长孙无忧。
　　长孙无忧站起来行了个礼，洁公主连忙道，
　　“大家都是先生的学生，以后不必多礼。”
　　长孙无忧点点头，看了眼高士廉，犹豫了一小会，回答道，
　　“我最喜欢的是陈思王的洛神赋。”
　　三个女孩六双眼睛都齐齐的盯着她，
　　“你居然喜欢那么长，那么难的诗啊！我都读不下去！“洁公主惊讶道。
　　“可是，宓妃很美啊！”长孙无忧争辩道。
　　高士廉并不愿意让无忧在这个问题上回复太多，于是转而问向杨采蔷，
　　\"杨姑娘最喜欢什么诗？\"
　　\"我最喜欢一首乐府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杨采蔷坦然回答。如此情深不寿的诗句，说的人却偏偏是个未识情爱的少女，天真无邪得犹如她头上梳着的双环望月髻，而她的脸庞，如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
　　高士廉咳嗽了一声。其他三个女孩有的低了头，有的红了脸，只杨采蔷一双清澈的眼眸静静的扫过众人。
　　长孙无忧突然问道，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字，有没有号，若我们做了诗，总不能署我们的名吧，所以字号总是要取的。“
　　高士廉暗笑自己侄女不知天高地厚，诗文看着容易，但不费一番苦功夫，岂是轻易做得出来的。况且就算贵族世家，也从未用诗文来要求过女子，是以历代从未有女子诗文流传于世。笑归笑，但也任由女孩子们讨论了阵前代诗人的字号由来。
　　洁公主自圣上诗中取字散星。宇文明珏因爱陶潜之故，字停云。杨采蔷因出生时有雨，字微雨。长孙无忧自取字无垢。
　　如何闲谈了阵，对于诗词，几位姑娘都是东看下，西看下，没有系统学习过。高士廉认为应溯源而下，自诗经开始教授，于是念了首诗经里的鹿鸣，让众位姑娘誊抄下来，细细讲解。
　　待高士廉的诗文教授完毕，又有女官传皇后娘娘话，
　　“洁公主还要随女官学习礼仪，若三位姑娘有兴趣，也可相伴。高大人可自去处理事务，留下来的姑娘除贴身丫鬟与嬷嬷外，其他人自去。待学完后哀家安排人送回去。”
　　三位姑娘当然是愿意的，高士廉自己先回了家中。
　　直到未时，长孙无忧才由宫人护送回家，长孙无忧径直去了高老太太房中，高家兄妹都等候在房中。众人见无忧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高老太太又怕她饿了，连声叫她吃点心。无忧说不饿，在宫里已经吃过了。众人又问她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她说走路行礼。边说边站起来，收敛着步子，挺着胸，收了下颌，慢悠悠行了几步，行走之间颇有几分姿态，与往日大不同。大家都笑了。
　　高老夫人还是很担心，毕竟皇宫里规矩多，是非多，怕累着宝贝外孙女，也怕无忧应对不妥，惹祸上身。高氏虽对女儿的应对有信心，女儿虽然年幼，但见她眉清目秀，这两年身高长了不少，已有娉袅之姿，女儿一直都懂事贴心，想到她已快到出嫁的年龄，不能长陪自己左右，又不知女儿所托何人，会有怎样的道路，怎样的命运，一时伤心又忧心到十二分。
　　长孙无忧觉察到哥哥不在，便问哥哥哪里去了。
　　“你哥哥，这几天总不着家，不知道去哪里野去了。”高氏对儿子的缺席微有不满。
　　“无忌是男人，有自己的交际，哪里能天天守在家里。”高老夫人出言。
　　“观音婢去宫中，我不放心，既然是皇后叫的，暂且去敷衍段日子。过段时日，就找个理由不去了。”
　　高士廉还想说什么，高老夫人摆摆手不让说了。
　　“不管是高家还是长孙家，都用不着一个女孩儿去冒险。”
　　又闲聊了会，高老夫人让其他人下去了，独留了高士廉与高氏，叹了口气，
　　“我一直把无忧当小孩养，竟没察觉到她悄悄的长大了，也是该给她留意下亲事了。”
　　又问高氏有何想法。
　　“昔日伯父长孙枳仰慕唐国公夫妇才识，可巧他家二公子比观音婢年长三岁，几年前曾提议将观音婢许配给他家二公子。”高氏回答。
　　“唐国公府，那可是好人家啊，可曾有下过定？”高士廉喜道，
　　高氏摇头，“我也是听先夫提起过而已，这只是伯父的想法，还是他真的曾对国公夫妇提起过，国公夫妇如何回复，我不清楚。”
　　“唉呀，我的妹妹，孩子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如此糊涂啊？”
　　“那时候观音婢不过才六七岁，且将军那时尚且在世，又何必着急。”
　　高士廉知道妹妹的性子，温柔恬静，不争不强，少心眼缺盘算。
　　“可是国公的二公子到底品性如何？”高老太太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回母亲，我虽未见过二公子，但国公夫妇都是人中翘楚，雀屏中选就是国公夫妇的佳话，国公夫人更是女中豪杰，她是前朝皇帝的亲侄女，蒙圣恩....\"
　　\"好了，往上两辈子，我高家何尝不是皇亲国戚，我问你儿子怎么样，你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老子。长孙晟当初也是你看好的，要自己的妹妹嫁的，现如今呢.....长孙晟也是一箭双雕的名将，还不是有长孙安业那样的混账儿子。\"
　　\"母亲容我去打听打听。这次我一定给侄女选个万无一失妥当的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