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与婢》海底碎陶

3、玄武门

　　唐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初四酉时，天色半明半不明的时候，秦王府有着黎明到来前应有的宁静。地上还散落着龟甲的碎片，用来占卜本次行动吉凶的龟甲，被一位谋士狠狠摔了个粉碎，
　　“凡卜筮者，将以决嫌疑，定犹豫，今既事在不疑，何卜之有？纵卜之不吉，势不可已，望大王思之。\"

　　他们都退了下去，时间很仓促，要做的事情很多，去部署、去传递、去交待、或许还有托付与遗言。于是这对结发已有十三载的青年夫妻有了片刻的安静相对。

　　她站在他身前，给他整理着甲胄，眼睫深垂。他看不见她眸中的神色。
　　他知道，她一直想追随自己左右，生死不离，然而他们总有那么多的离别。

　　刚刚成婚的时候，他的小妻子，那么小，像一只活泼的鸟儿，围着他转，吵吵嚷嚷的要跟他一起去战场。他牵她到马厩前，笑着说自己爬上马背就带她一起去。

　　她那时候还不到他肩膀高，微微的婴儿肥，他的马又高又壮，抬脚还够不到马镫。他的小妻子想了各种方法、费了牛鼻子的劲都无法让那匹马蹲下。她不屈不挠的行动，又嘟着嘴不服气的样子让他笑出了声。她听到他的笑声更委屈了，撅着嘴，眼圈了，眼泪掉了下来。他连忙将她抱到马背上，低声安慰，然还是止不住她的哭声与眼泪。

　　他翻身上马，带着她跑到郊外，在草地上奔跑好久。在迎面而来的微风中，紧紧的拥抱她，保证待他回来就教她骑马就带她一起出征才哄得她停止了哭泣。她的眼泪落在他握缰的手上，与水与血不同的感觉.....他没有妹妹，与庶出的妹妹也不亲。对于这个妹妹般的小妻子，他也喜欢。
　　然而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已不再用他教骑马了，她已然会骑了，还骑得很好。在他们分别的这段时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小妻子悄悄的成长着。她看到他，还是害羞。再次见面时羞涩的低头浅笑，美得犹如刚刚长出的牡丹花苞，风扶弱柳，摇曳生姿。一眼便让他心脏砰砰跳动起来，他竟不敢上前。片刻的慌乱之后，他想起了这是他的妻啊。可一时间他既摆不出丈夫的样子，连之前兄妹之间的泰然自处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于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两人都红着脸，扭扭捏捏。
　　借着夫妻的名义，他迫不及待的让她在自己身下绽放。当他拥抱着她，亲吻着她白嫩的颈肩肌肤，他想这不是妹妹，这是妻子，我要照顾她一辈子。
　　他再次出征的时候，她红着眼眶帮他穿上甲胄，她已经不再缠着要与他一起出征。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加诸与女人身上的使命。母亲不在的日子，她担起了这个家。然而他若不在家中，这个家于她又有何意义呢？管理奴仆、侍妾、庭院、人情来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但他握着她的手，对她说，“等我打胜仗回来。”她便认真的管着家，望眼欲穿的盼他回来。

　　这一次他再度穿上铠甲，不是为了征战降敌，而是为了心底隐秘的欲望。以前的无数次征战，他从未畏惧过，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还是身披黄金甲凯旋归来，他都是英雄。而这次不管活着还是死去，他都是罪人。他的谋士们对这次行动的结果，给了种种的对策。上至天尊下落黄泉，他要她陪着。上天入地，她都是他的妻。

　　他握住她在自己身上忙碌的手，握紧了，放在心脏的位置。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一起！”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已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坚定道，
　　“一起！”
　　是的，一起！一起才能死生契阔，一起才能与子成说。

　　于是史书便有了如下记载
　　“及难作，太宗在玄武门，方引将士入宫授甲，后亲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旧唐书·长孙皇后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