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全职]》一汀丶烟雨

28、死亡【终结】

　　亚瑟至今还记得，今年5月初，阳光洒在屋前的草坪，打开的落地窗外，有小鸟的叫声落在他的耳边。
　　负责心理干预的医生就坐在他的对面。

　　“目前病人的情况很稳定，她有很强烈的主观意愿完成考试，所以在考试结束前大概率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但一定要小心考试结束之后的那段时间，对于她的病情发展会至关重要。”

　　“其他更详细的因为病人隐私我不方便说，只是按照华国法律，她尚没有成年，身边又没有其他监护人。”
　　“她既然信任你，你又是为数不多可以照顾到她的人，所以我才会对你说这些。”

　　女医生的目光显得有些严肃，“不要以为她目前一切正常就放松警惕。很多病人往往外表看不出什么，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萌生死志。”
　　“而且，她，比起普通的患者，更加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况。”

　　“就我的判断而言，考试后的那段时间，很关键，也很危险，尽量避免让她一个人待着。最好，是在她考完试之后立刻在她身边就留个人。”

　　亚瑟小心翼翼地答应，却不知道，心理医生下判断的依据是，看似一切配合治疗正在不断好起来的病人，曾在无意识间不小心透露出，已经通过律师立下了遗嘱。

　　遗嘱……
　　？！
　　虽无从得知内容，但得知消息的一瞬，医生的汗毛立刻竖起，甚至感觉到一种从尾椎骨升起的凉意。

　　那个从诊断结果来看，恢复情况一片大好的人，和……
　　遗嘱!

　　死亡对她这个医生而言并不陌生，但要将一个正值花龄的少女，与遗嘱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实在太过违和。

　　在如她这样的年纪，小姑娘开始过早地思考死亡的意义，在人生尚未走到三分之一时，便试图直面上帝、神灵与死神。

　　尤其是……她在一切还未曾对外人表露出来前，就早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如果这种有条有理的预见和安排不是在这样的方面体现，尚且能够得到夸赞，不愧是圣保罗出来的孩子……

　　但问题在于，她的理智和克制，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就好像，一边接受着治疗，一边从容地偷偷安排好了身后事。

　　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会让她怀疑，究竟她所看到的病人的好转，究竟是真实，还只是……
　　那人想让她看到的？

　　那股短暂的凉意一闪而逝，随即变成挥之不去的阴云，在医生心头，最终盘旋起无法消去的隐忧。

　　当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会自主揣摩医生进行心理测试的意图，并给出所有人都想到看到的那个答案，外人看到的，还会是真实吗？

　　真相似乎……
　　早已不言而喻。

　　------
　　Y国的顶尖高中，以男女分校的学校为主，因此他与她并不在同一个学校，从两人的学校所在地，哈罗到汉莫尔史密斯，即使驱车，也需要一个小时左右。

　　好在两个家庭的地址离得很近，上学时他住校，她在自己的学校附近就近租了房子，但等到了周末或假期，两人都回到了家里时，若想要和那些熟识的伙伴约起来一起聚会、学习、运动，并非什么困难或稀奇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她的伤疤，是被他亲手揭开——
　　就在复活节后，她回到Y国的那个周末。

　　都忙着备考，此前都难得回家也没有见面的两人，终于见到的那一次。

　　前几次的相约被她找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那次，分明是朋友间难得的见面，却被他仅仅一面，简单几句话就察觉不对，然后，一切，都被血淋淋地撕开。

　　她会痛，他知道。
　　但隐瞒、逃避，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放任她一个人，她还会继续任由自己深陷其中，而他的请求，她却向来不懂得拒绝。

　　他为她联系医生，他知道，她不会拒绝，甚至还只会如所有人想看到的一般，认真地配合医生治疗。

　　虽然无法确定那些总是在向好的诊断结果的真假，但他希望是真。
　　他知道，在自己能够照看到的这段时间，他，要看好她。

　　有了当初医生的提醒，又暗地里为自己补习了无数关于这个病症的资料和案例，一路旅行而来，她美好灿烂的微笑足以将他的目光蒙蔽，亚瑟甚至以为，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当那天真正来临，他才发现，他是如此措手不及，以至于完全失态——猝不及防，一切，正如医生所说，从表象中，看不出丝毫征兆。

　　或者说……只是他太过迟钝。
　　变故，就发生在，两人旅程结束，只剩下最后一天的前夜。

　　------
　　夜风温柔地抚过这座城市，每一盏点亮的路边街灯都仿佛被这座城市的气息熏陶出了艺术般氤氲的氛围。
　　城市的小酒吧上是棕色的悬梁木，街边店家的镜子上，是好看的弧。

　　但酒店中的空气，却已经有了些许焦灼。
　　打开门进来的瞬间，空气，消失了。
　　亚瑟愣在玄关，仿佛天昏地暗。

　　从怎么拍门都不应的不安，到向服务生说明情况，拿到备份钥匙的焦虑，到现在，那块悬在空中的石头，确实是落了地。

　　然后，“嘭——！”
　　那块儿落了地的石头，将他的心砸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他只在一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呼吸，被彻底打乱。
　　大脑终于在经过短暂的当机之后重新开始运作，然后真切地意识到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服药自//杀了。

　　那个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女孩儿如同真正睡过去了一般躺在床上。
　　床头柜上，是摆放整齐的白色药罐和高脚杯。
　　还有一瓶打开，已经没了一半的红酒。

　　床头上还有酒店火红的玫瑰摆饰，浅色的床头灯开着，房间里有些温暖，一切，安静甚至美好地如同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他冲过去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试探她的鼻息。
　　手指抖地无比厉害，分明已经到了完全不受他控制的地步。
　　呼吸很弱，但是，还有。

　　他浑身都僵硬起来，全身都在经历巨大的惊颤，拿来备份钥匙的服务生异常惊恐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唤醒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他听见了服务生用手机拨打急救电话的颤抖声音，在确认服务生没有报错任何一个地址时，他才将目光，再次放回到怀中人的身上。

　　她的头发蹭在他的胸口，让他胸口发烫，让他大脑在一瞬间失去清明，再次变得一片空白。
　　那一刻，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完全不再是他自己的，冷汗，在一瞬间打湿了他的脊背。

　　“催吐！”

　　一道灵光闪过，那些特地补习过的理论还在，仅剩的理智支配着大脑，他将她的头侧向扳过，以此来防止窒息。
　　格外颤抖的手指掰开她的双唇，伸进她的口腔，女孩儿还带着温热的唇舌，将他的手指包裹。

　　“救她，催吐！”
　　大脑中已经不再有什么成体系的东西，这个念头操纵着他，让此刻他的操作，全成了本能。

　　他的手指进入地更深，似乎是到了喉咙。
　　舌头根部，咽喉壁，这样深度的刺激足以让神经做出最基本的，无需大脑操纵的咽反射，让胃部内容物被吐出来。

　　口腔的黏液沾湿他的手指，勾起丝丝银色线条，他像是完全忘记了他向来的些许洁癖，坚定地向下按去——
　　成功了。

　　昏迷之中，她开始咳嗽，脸色呛地绯红，额头也开始微微出汗，原本整齐的发丝，有了些许凌乱。

　　她吐出了三两片完整的白色药片。
　　还有红酒。
　　红酒就沾湿在酒店雪白的床单上，如同杜鹃泣血，咳出了斑斑血迹。

　　他几乎已经想不起在救护车来之前，他是如何度过的，只记得巨大而又复杂的情绪足以冲垮冷静所构建的大坝。
　　他的呼吸，完全乱了频率。

　　酒店中，他将她打横抱起，她整个人都被完全揽在了他的怀里，硌手地厉害，他的心，如同被撕扯一般感到生疼。

　　救护车，来了。
　　医院，到了。

　　亚瑟的拳头被狠狠锤在了医院雪白的墙上，男孩儿仿佛察觉不到疼痛，棕色的头发遮住了双眼，蓝色的眸子是汹涌地如同大海般的深暗。

　　经历了巨大的慌乱，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白色的衬衫，此刻他浑身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医院的急救室中，灯牌亮起，一阵深深的恐惧袭来，像是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心脏。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像是要将人撕裂的痛苦，那种即将失去一切，什么也抓不住的巨大恐惧将他彻底包裹，喉头瑟地好像被什么生生堵住，难受地厉害。
　　没有太久，情绪的崩溃也只是短暂。

　　男孩站在医院的墙边擦干了眼泪，眼角还带着些许泪痕。
　　坐在了手术室前的椅子上，他现在能做的，是等待最终的结果。

　　他不可以哭。
　　等她醒来知道，会笑着计入黑历史的。
　　他甚至没有去想，哪怕一丝一毫抢救失败的可能。更无从想象，如果她就此离世，之后，他会如何。

　　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每一分，每一秒，漫长地如同整个世纪。
　　心，被翻来覆去地煎熬。

　　滴答——滴答——
　　走廊中，似乎安静地只剩下手表的指针一帧一帧地走。
　　他，如同犯人，无能为力地等待着，最终审判……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第27章中[俗野][物是人非][未闻]的评论，对于大家的想法和建议，期待多多留言交流呀~
【PS】科普
安眠药与酒不能同时食用。
安眠药中，如苯/巴/比/妥、水合氯醛、安定、利眠宁这些大脑抑制剂，在乙醇的作用下，会被人体加速吸收，同时还会减慢其代谢速度，使药物成分在血液中的浓度在短期内迅速增高。
饮酒后，酒精对大脑中枢神经系统先兴奋后抑制，加上这些大脑抑制剂，使中枢神经系统正常活动受到严重抑制，可使患者出现昏迷、休克、呼吸衰竭、死亡等。
据说，喜剧大师卓别林就死于酒后服用安眠药。
安眠药（舒乐安定或安必恩）如果与酒精合用会造成危险后果，因为酒精会加重安眠药的镇静效果，对大脑活动有抑制作用，会引起严重的困倦和眩晕。如果服用者在活动状态下，还会增加跌倒、受伤和出车祸的风险。
服用安眠药的同时大量饮酒会让血压降低到极低的水平，并导致呼吸困难。
当患者大量服用安眠药后，首先要进行排毒，刺激舌根、咽进行催吐，同时要防止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