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大云吞

12、“朋友”2

　　进门前，李修羽又确认了一遍手机，陆言斐仍是杳无音讯。

　　房间还维持着早上陆言斐离开时的样子，忘记被关掉的浴室灯散发着温柔的暖光。李修羽把手机往餐桌上一丢，走进浴室里抓起洗衣篓，却在这时听到了门铃的声音。他愣了一下，知道他回国的人不少，但知道他租屋地址的人却寥寥……会是陆言斐吗？该不会是余周那个工作狂半夜三更跑来监工吧？

　　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没等自己理清楚头绪，李修羽已经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在看清来人后，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李修羽不由自主地回身瞥了一眼房内，有些尴尬地说：“……爸，你怎么来了。”

　　“小余今天过来交材料，正好说起你的事，我就过来看看。”李政齐越过李修羽的肩往屋内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看着李修羽的眼睛。

　　李修羽只得侧身请父亲进了屋。两人走到起居室后李修羽才想起下午出门时没处理掉那半碗难吃的泡面，他伸手抓抓头发，解释道：“刚回来，懒得做饭，就随便吃了点……去餐厅坐吧。”

　　李政齐瞥了一眼靠在沙发边的吉他和茶几上的啤酒罐，没有说话。他跟着儿子到餐桌边坐下，方才开口说：“去泡个茶醒醒酒吧。”

　　意识到自己身上正散发着毫无遮掩的浓烈酒气，李修羽“嗯”了一声，钻进厨房烧水泡茶。但等他端着两杯绿茶出来时，却发现父亲面前放了两罐显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啤酒。想起冰箱里留下的早饭和可乐，李修羽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地到餐桌边坐下来，将杯子放到了父亲面前。

　　“偶尔跟儿子小酌一下好像也不错？”李政齐笑道。

　　“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喝茶吧。”李修羽用有点生硬的口气回答。

　　李政齐似乎对儿子的态度也是见怪不怪，他又扭头环视一圈李修羽的新居所，然后问道：“新工作怎么样，和日本的律所不大一样吧？”

　　“余周没跟您汇报吗？我下周一才开始上班。”

　　“小余又不是我的下属，跟我汇报什么。就是走流程的时候随口聊了两句。”

　　是啊，随口聊了两句，连我租的房子在哪门哪户都聊得一清二楚，李修羽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他不再说话，端着杯子默默喝茶。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李政齐突然问：“你今天刚回来？”

　　李修羽想到自己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和陆言斐没有吃掉的早饭，知道父亲一定是看出来了，只能敷衍道：“前几天就回来了，想先休息几天，就跟余周说今天才回。”

　　放下手中的杯子，李政齐面色平淡地说：“前几天？我以为你已经回来半个月了。”

　　李修羽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他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你查我航班？”

　　“准确来说是查了你的入境记录。”李政齐似乎并不以为意，“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干涉你自由的前提是，你要对我百分之百的坦诚。”

　　“现在是怎样？我是你的犯人吗？”

　　“你有客人，还是有同居人？他今晚不在，还是还没回来？你提前半个月回国是为了和情人早点见面？”像是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怒意，李政齐步步紧逼。

　　就在这时，李修羽丢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李修羽等了一整天的回电，在这个绝不合时宜的时刻，姗姗来迟。

　　瞄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李政齐问：“你不接？”

　　任由自己牵扯挂肚了一天的来电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李修羽冷声道：“半个月前正好有人牵头要办高中同学会，我看时间排得开就提前回来了。昨天是有朋友过来玩了，怎么，我都三十岁了，你还没玩腻教我跟谁交朋友的游戏？”

　　“你确定你只是在交‘朋友’？”

　　李修羽冷笑一声：“是啊！你当年不也信誓旦旦地跟妈说，只是些普通‘朋友’吗？”

　　始终保持着从容和冷静态度的李政齐突然变了脸色，他猛一拍桌子，怒道：“你妈的事和现在我们在说的完全是两件事，别总拿你妈出来说事！”

　　李修羽也被点燃了怒火，高声顶撞道：“她只在你需要的时候才是你妻子，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我妈！不想让我提起你难堪的往事？好啊，别来见我，我保证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

　　言毕，李修羽大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家门，几乎是咬着牙下了逐客令：“很晚了，不送！”

　　李政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面对气急败坏的儿子，最终没能说出口。

　　***

　　李修羽平复了一会心情，才给陆言斐回电。电话响了许久，就在李修羽以为自己要错过唯一找到陆言斐的机会，提示音戛然而止——电话接通了。

　　“陆言斐？你没事吧？”

　　许久，电话里才传来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嗯”。

　　李修羽心头狂跳，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陆言斐顿了一会，才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补充了一句，“昨晚有个朋友出了车祸，早上我看到信息吓傻了，匆匆忙忙就走了，也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让你担心了。”

　　“人没事吧？”

　　“嗯……运气挺好的，下午刚出ICU，应该算没大碍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听陆言斐这样说，李修羽也放下心来，他咳了一声，佯装生气道：“你还知道打电话来报失踪啊？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以后早点支会一声，给小的点鞍前马后的机会好吗？事故责任问题处理好了吗？需不需要法律援助啊？”

　　陆言斐干笑了一声：“哈，不巧是单车事故，用不着大律师出马了。”

　　听出陆言斐笑中的勉强，李修羽试探着问：“……是你很重要的朋友？”

　　“嗯，很重要。”陆言斐不假思索地答完，许久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他昨晚本来可以不出去的，要是我跟他说一声，叫他别出门就好了。”

　　陆言斐话中的自责让李修羽心里忽地烦躁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位受伤的“朋友”对陆言斐显而易见的重要性产生了警觉，还是因为陆言斐言语间莫名其妙的自责感到生气。他皱着眉头说：“你这责任揽得也太奇怪了吧？你又不能预见他出门会出事。”

　　“……要是我能预见呢？”

　　李修羽一怔：“你怀疑他自杀？”

　　陆言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急忙解释：“没有啦不是，我随口胡说的，你别乱想，他才舍不得丢下我去自杀！”

　　完全不能阻止自己乱想的李修羽脑内了十万种陆言斐和这位“朋友”可能的关系，最终还是觉得百闻不如一见，情敌总比假想敌好对付，于是他开口说：“你朋友在哪间医院啊？干脆我明天陪你去探望一下他，劝他赶紧醒一醒省得你胡思乱想。”

　　“呃……他、他现在还没醒……嗯，不能探视……”不知李修羽为什么突然提出要亲自来探望自己的“朋友”，陆言斐急忙语无伦次地找了个借口，试图岔开话题，“你……你很闲啊，不用上班的吗？”

　　“下周一才去正式报道，你这朋友……”

　　不等李修羽把话题带回去，陆言斐飞快地打断了他：“那你这么早就回国？”

　　“呃……对、对啊……交接完没什么事，不是说那个……嗯……刚好有个同学会吗，也很久没见大家了就想着干脆早点回来。”

　　“你紧张什么？同学会上有你在意的妹子啊？”发现自己好像无意间反将了对方一军，陆言斐笑了起来。

　　虽说陆言斐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是好事，但李修羽实在是不喜欢这个问题，只能干巴巴地否认：“哪有啊，没有！”

　　陆言斐咯咯地笑起来：“好好好，你没有……你喜欢的类型，让我猜猜看是谁啊……”

　　“陆言斐！”

　　通话最终在两人没什么意义的垃圾话中结束。从这通电话里得到了些许抚慰的陆言斐并没有意识到，因为他不太恰当的类比，抚慰他的那个人恐怕是要今夜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