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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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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正是中秋佳节。
战事未平,乱离人过团圆节倍添伤感,城里千家万户张灯结彩的盛况今年是见不着了。故马关这儿却不一样,将士们多是年轻的小伙子,他们守着无仗可打的京师西大门,百无聊赖,便聚在一起做月饼弄花灯,为荒凉的城楼披了件喜庆的彩衣。
唐蛰从不过中秋节,绿水村的唐家几乎不过任何节日。唐蛰小时侯每次看见别家孩子提着个灯笼,冒着秋风拉家里人登坡看月,总觉得他们脑子有病。
将士们此举当然违反军规,可是作为故马关总兵的唐蛰却未有阻止。将士们需要寻乐子,唐蛰以为没甚么不妥,况且自从那个人凭空出现在故马关,他便没空去管一切小事。
唐蛰单手端着一个盛了汤药和纱布的木盘,沿城楼石阶而上。皎洁无瑕的一轮玉盘高悬天际,唐蛰抬头只看了一眼,便推开小屋的门。
半室昏暗,半室铺满月光。木窗子被高高支起,秋风一口口地灌进来。
那个人在床上侧躺着,却没盖被子。
唐蛰轻轻皱眉,问:“睡了吗?”
郭云麾道:“睡了。”
唐蛰搁下木盘去关窗:“没睡装睡,无聊。”
郭云麾道:“别关,月儿正在看我们呢。”
唐蛰不理他,“再吹风,万一受凉咳嗽,你背上的伤口就别想好了。”
郭云麾道:“不好就不好,我好快点到阴曹地府去找爹娘过中秋。”
唐蛰突然板起了脸,把药碗重重地搁在桌上,“喝药,脱衣服,躺好。”
郭云麾的背上有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从右肩到左腰侧斜斜一刀,就算在柔和的月色下也显得十分狰狞可怖。唐蛰伏在床塌边把伤口上歪歪扭扭的线拆下,拈银针过烛火,再一针一针把皮肤缝合。
这段日子下来,唐蛰隔三差五把郭云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缝合,正所谓功多手艺熟,他觉得日后若自己武功尽废,大可去当一个绣娘,不过他绣的得是人皮。
郭云麾含糊地道:“好痛……你轻点儿。”
唐蛰道:“你可以别像个姑娘像似的撒娇吗?”这般说话,下手却是更轻了。
郭云麾把脸埋在藤枕,突然道:“以前我家过中秋总是很热闹,就算知道可能有棍子藤条在等着我,那日我总要回家。”
他似乎笑了笑,“没了家也好,我再不怕被我爹打一顿了。”
唐蛰道:“不想痛就别说话。”
於是郭云麾便收了口,静静地伏在床上让唐蛰上药包紥。待弄停当,唐蛰见他闷闷不乐,便把木窗撑起点,月华顿时漏了进来。
他又从木盘中拿出一个小油纸包放到床头,“要吃吗?”
郭云麾打开,没能辨出眼前这坨黑乎乎的东西的真身,“甚么玩意?”
唐蛰道:“士兵做的,说是他们家乡的月饼,可能是烤焦了。”
郭云麾失笑,把烤焦的饼皮和馅通通剥下,那个可怜的月饼便剩那么一口。他又把那一口分成两半,递了半口给唐蛰:“一起吃。”
唐蛰道:“我不过节。”
郭云麾道:“月饼一定要跟家人分来吃,才有意思。”
唐蛰心头一暖,接过半口月饼来吃。小兵们不止把月饼烤得辨不出颜色,还辨不出味道。这饼本来包的是甚么馅已经不重要,他尝到满口的焦苦,又有丝丝缕缕的甜。
郭云麾突然道:“唐蛰,我亲人都死了,也没有好友,只有你了。”
月辉下的少年人脆弱又倔强,他满身伤痕,脸色青白,眼睛里明明凝满了泪,却还要轻轻笑着。
唐蛰像是被月色蛊惑,舒臂把郭云麾拥住,一手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道:“你哭吧,我看不到。”
方方正正的窗框上镶了个金黄色的圆月,唐蛰有生以来第一次细细地看着它,仍是觉得八月十五的月亮也没甚么稀奇的,不过是把零丁人照得更零丁而已。
肩膀上有湿暖之意渐渐化开,唐蛰不觉间抱得更紧。
他们就像在海角天涯偶然碰见对方的孤鸟,此刻沐浴在月色下,交颈取暖。
这是唐蛰有生以来,初次尝到团圆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中秋前写的东西,没文采没逻辑,大家凑合看看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鸭!团团圆圆吃月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