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英雄》琅狼

43、亦敌亦友

　　毒胖子抬腿欲踏前一步，边赞道，“两位好身手，可惜这房子还有上百种毒，你们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

　　李长安突然大喊道：“别动！”

　　毒胖子的脚停在半空，“你甚么意思？难道我自己布的毒我不清楚？”

　　李长安笑道：“清楚，你当然清楚。可是听雨楼主的‘黄泉碧落天蚕地蝎大阵’，你可又清楚？”

　　江湖上没有几个人听见听雨楼主的机关而面不变色的，尤其是这个阵法的名称又长又吓人。毒胖子胸有成竹的笑容僵住，将信将疑地道：“放屁，你们在房中不过几柱香的时间，哪可布置甚么机关？”

　　李长安道：“几柱香之内可做到的事很多，不巧布置机关便是其中一种。再说，你见过‘黄泉碧落天蚕地蝎大阵’？你怎知道这阵法很费时？”

　　毒胖子语塞，随即又大笑道：“李总镖头，你以为你随便一说我便相信？”

　　李长安接着道：“你若不信为何抬着的脚始终不敢放下呢？”

　　毒胖子肥肿的面一下子沉下来，他的确不信唐蛰能布下机关，但也的确不敢领教这黄泉……天蚕甚么甚么大阵的威力。

　　李长安细细地观察他。老实说，百毒房子确实十分棘手，若非布毒的毒胖子也在此房子之内，他没把握可以不着道儿便逃出去。

　　但是，毒胖子在此，正正代表这里有一条可以安全出去的路，毕竟没人愿意与敌人同归於尽。他虽然不知出口在哪，但是他却可从毒胖子身上找出来。

　　毒胖子过於自信，也过於喜怒形於色。他甚至怀疑，毒胖子不是最先设计出百毒房子的人。这倒霉房子讲究的是谋算人心，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高兴时脸上的肥肉抖三抖，动杀意时目露凶光毫不隐藏的死胖子所能想出来的。

　　打自进房以来，唐蛰净看着李长安倒茶洗杯，自然知道根本没甚么机关。他甩开李长安的手，倒未作声，就看这人怎么编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阵法来狐假虎威。

　　毒胖子瞪着一双小眼珠，强自镇定道：“李总镖头吓唬人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

　　李长安突然道：“你想知道唐蛰在哪布下机关么？”

　　毒胖子不敢置信，“难道你想告诉我？”

　　李长安笑道：“告诉你又有何不可？反正你就算明知道机关在哪里，还是躲不开的。”

　　李长安正容道：“门窗都不能碰，碰了当心一箭穿心。你站立之地往右数第五个地砖之下埋了炸药，还有镜台上的花瓶丶屏风丶柜子都做过手脚，只要你动它们，必死无疑。”

　　毒胖子笑了。他当然要笑，而且是种藏也藏不住的兴奋——要是李长安所说当真，唐蛰布机关时已沾上各种剧毒。他现在还是好好的站着，不过是因为他以内功压住毒性，但不出一个时辰他肯定毒发身亡。

　　李长安口不停地数了一遍，把毒胖子每一丝微细的表情和眼神尽收眼底，“还有屋子顶上的瓦片——”

　　毒胖子脸上的肥肉突然一阵抽搐！

　　毒胖子在怕。他为甚么要怕？自然是因为此屋子唯一一条出口被唐蛰布下机关，自己进退不得作茧自缚，被堵在这百毒房子里。

　　李长安双足一登，旋身破开顶上瓦片，一跃到屋顶之上。唐蛰的反应半点不慢，随即施轻功跟上，同时袖中寒光一闪。毒胖子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然後永远地倒在这间他最为得意的百毒房子。

　　一番折腾後，观天上月踪，大概已至戊时。胭脂堡内只有主厅那片点灯，其馀的华贵厅堂都隐在阴影里，看得不甚分明；稍远处的小池塘映着月色，泛着粼粼波光，上有一艘画舫，随波轻晃。

　　西边一屋檐的边上，有一个人了无声息地站着。他头微微低垂，双手揣在袖中，像是从盘古初开便已在那里。

　　李长安刚跃至屋顶时曾朝西一望，明明没有任何人。於是他只好微叹道：“真是没完没了。看来彭堡主是铁了心要杀我们。”

　　一声尖锐的琴音划破周遭的死寂，屋檐上的男人全身一震，头抬起来盯着唐蛰和李长安两人，身形倏然之间便至。

　　好快的轻功！

　　男人双手并指如鈎，伴着一声声铿锵的琴音向李长安上中下三路袭去。李长安出手格挡，感到对方把深厚内力灌注指尖，指风扫过已是一阵钝痛，而且其手法奇快无比，彷如生了千双手臂，能活活把人扒皮拆骨。

　　几招过後李长安便猜出此人身份——江湖上有这等指爪功夫的，只有西溟教的错骨无影手钟琼。

　　李长安不禁苦笑，莫非自己脑门上刻了软柿子三个字，否则为何这一个两个的总喜欢挑他下手？他一刻不停地见招拆招，唐蛰却悠悠然坐在檐角上作壁上观，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不过也毫无帮手之意。

　　论拳脚招数和轻功李长安比不过钟琼，不过他获老谷主强买强卖地传功，内功倒是比被困魑魅谷多年的钟琼更胜一筹。

　　又战了几十个回合，两人身影错落，骤眼看钟琼步步紧迫，李长安左闪右避好不狼狈，但唐蛰看得清楚，李长安的脚步稳健，虽是退让却未现败迹，他似乎是在等待着出手的机会。

　　钟琼目光呆滞，口鼻流涎，一副痴呆的样模，他焦不焦急无从得知，但弹琴者无疑是急了。琴音倏然纷乱起来，彷似山石崩塌，激流奔涌，千把青锋出鞘，万支长枪前突，每个乐音中迸裂出森然杀气。

　　钟琼被乐声催迫，满布红丝的眼珠子像是要夺眶而出。他缓缓合掌捏出一个奇怪的手诀，身形如一缕黑烟，直向李长安後心冲去。

　　如果有上了年纪的武林前辈在此，他一定会认得此招乃是错骨无影手的絶招。此招一出，能在一瞬间把人双肩的琵琶骨生生掏出来捏成粉碎！

　　李长安用脚挑起一排瓦片，房瓦疾飞而出，一触及钟琼的铁爪便被震成粉尘。眼见李长安避无可避，他猛地旋身下腰，堪堪避开钟琼夺命的一抓。此刻钟琼招式用老，李长安伸腿踢其手肘麻穴，迫他变爪为掌，再一翻身重重与他对了一掌。

　　李长安一向相信，要是想在江湖上长命一点，絶不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步法爪功我不行，要比，就比我行的掌法内力。

　　幽明神功第六层的功力非同小可，钟琼心脉被震伤，七窍流血，但仍诡异地保持着出掌的姿势。

　　琴音忽然停了，钟琼怪叫一声，口吐血味，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纵，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

　　李长安长吁一口气，偏头向唐蛰道：“一天之内我居然发现了唐楼主的两大本领。一是屋顶偷窥，二是见死不救。”

　　月色蒙矓，害人错眼一看，唐蛰的面容似乎不再冷冰冰。“钟琼跟我非亲非友，我为何要救他？”

　　李长安闻言低声浅笑，俊朗的眉眼弯弯，霎时间好像天边浮云散尽，明月皎皎，银辉点亮世界。

　　唐蛰被他的笑容感染，向来没甚么多馀表情的脸上也几露出笑意来，不过他随後眉头一皱，收回目光，别过脸去。

　　另一边厢，段轻舟轻摇手中折扇，沿着回廊悠然慢走。

　　他大概是今夜胭脂堡中最有闲情逸志的一个人。

　　彭堡主是出身寒微的粗人，但他钟爱江南精致的庭院风光，建堡时特意礼聘江南名师设计，故此堡内虽处处是金碧辉煌的官家气派，细看之下某廊某角却是一步一景，虚实交融，端的是大俗之中忽地冒出一处大雅。

　　好比此处，五步一盏灯笼高高悬在廊下，一侧的白墙是幅展开了的画卷，上面有重重叠叠的树影，有随风轻摇的草，还有傲立枝头的花。

　　一只蝴蝶闯进了这副黑白画卷，绕着花儿不停打转。

　　段轻舟停下脚步，问道：“谁？”

　　他随即道：“是铁蛇兄吗？”

　　铁蛇独特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少教主不见客。”

　　段轻舟笑道：“乐兄他练功时遭人打岔，也不知有否伤了身子，我这当好友的不去探望一下，怎样也说不过去吧。”

　　铁蛇冷冷地道：“少教主身体无恙。”

　　段轻舟道：“那我更非要见乐兄不可了。铁蛇兄也许不知，我与乐兄早约好今晚泛舟湖上，把酒言欢。”

　　铁蛇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後便再无声息。

　　段轻舟毫不在意他的敌意和无礼，哼着小曲继续前走，到了回廊尽头扬声道：“乐兄，兄弟我来打搅你了。”

　　两个妙龄侍女轻轻把门推开，段轻舟抬脚进屋，毫不见外地坐到椅子上。他的旁边有一软塌，塌上一个男人体形壮健，脸上却有种久病的浮肿。

　　段轻舟打趣道：“欢乐公子看起来并不欢乐，为何？”

　　欢乐公子好色，一天到晚总有美女环伺，而只要有温软肉龘体，他的心情便总会如其名号一样欢乐。但如今他的头轻靠在一个侍女软绵绵白花花的胸脯之上，闷闷地道：“只要是男人，在那种关头被暗器偷袭，没有一个人会欢乐得起来的。”

　　段轻舟问道：“听说偷袭你的是阎王一笑？”

　　欢乐公子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随手扔给段轻舟，“他奶奶的，本公子被这倒霉东西插出个血洞来。”

　　段轻舟单手接住，掌中物是一条长约三寸的小箭，箭身泛着幽幽蓝光，箭头有三棱，看上去算不上特别，但江湖上这种不特别的夺命小箭并不多，应该就是听雨楼主的阎王一笑。

　　段轻舟道：“阎王一笑不轻易出手。乐兄你是干了甚么惹火了唐蛰？”

　　欢乐公子摸了摸修得极整齐的小胡子，“谁知道？那姓唐的打扰本公子的美事，我还未教训他，他倒是先动手了……莫不是我睡的是他的女人？”

　　段轻舟忍俊不禁，“放心，你睡的絶不是唐蛰的女人，因为他昰个男人。”

　　欢乐公子的脸色像是生吞了□□一样，几乎要跳起来，最後因顾忌後背的伤，才勉强稳住，“兄弟别吓我！本公子平生只闻女人香，对男人可是毫无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