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心魔 ...

  •   李长安睡得太久,实在再也躺不下去,便与谢斐一同出了船舱。外面风正大,船上拽了满帆,这艘不小的木船乘风破浪,急急在海面上滑过。

      天气正好,冬日煦煦,李长安搓了搓冷如冰雪的双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幽明神功是走阴寒路子的功夫,越练上去便越是畏寒。传闻当年把此功练至最高层的血菩萨终年烧火盆取暖度日,弄得魔教总坛像个火炉子似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种内功的可怕之处在於一旦神功初成,体内便生了一道阴寒之气如附骨之蛆般日日夜夜地鞭挞着你,逼你一次次练功化气,精进内功,渐渐走向毁灭之道。

      此前谢斐以至燥至热之夏蝉蛊,配以金针疗法,勉强把这股阴寒之气镇在他右臂,藉此延缓幽明神功的进境。只是夏蝉蛊三不五时便会发作一次,特别在严冬时节,更是折腾,要是他不硬扛过去,运功抵抗,则无形中助长魔功修为。

      这次醒来,他能感受到体内的内力更为充沛,那股久违的阴寒之气川流不息地循环周身。那老妖妇怕是害他的魔功功力跳了两层,夏蝉蛊似乎已不能完全抑住那股作祟的寒气了。

      究竟血菩萨是哪一根筋不对劲,创出这种自毁的武学呢?

      当年的自己又为何愚笨至此,认贼作父,抱着一卷魔功秘笈日夜苦练,还以为是甚么天龙山庄只传入室弟子的独门心法。

      那一夜无星无月,夜半三更,他在後山神功初成,终於如秘笈所说修得一股寒气盈身。他心似火烧般灼热,还以为不久便可出师,去完成父亲遗志。他迫不及待地飞奔回庄,也顾不上几许更天,直冲向师父的书房。

      段正风与夫人表面上是神仙眷侣,实质夫妻感情冷淡如冰,分房而睡多年,所以李长安也不怕晚上冲撞了师父师娘。

      师父书房没有亮灯,应该是早已就寝。李长安跑到门前又顿下脚步,犹豫着好不好打扰师父。

      秋天快到了,夏蝉在树上拚命地发出垂死的悲鸣,在寂静无声的夜里盖过一切声音,震耳欲聋。

      突然间蝉鸣停了片刻,师父房间里传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一种夹杂着痛苦与惊惧的□□声,细细碎碎,断断续续。

      一个女人的□□声。

      李长安打了个突,心头砰砰作跳。那时他二十刚出头,未历情事,可不代表他听不出来,不禁庆幸刚才没有贸贸然推门进去,不然都不知往後怎样面对师娘。

      蝉又开始嗡鸣,虫音快要像潮水一样漫过耳朵,他打算转身走了,忽然间房内段正风喘息着,以一种终不可得的抑压和心愿竟成的兴奋,一声声低唤道:“铁荷……铁荷!”

      李长安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僵住。

      女人的嘴巴似被塞了东西,只能含糊不清地哭叫:“哥哥!轻舟!”

      一刹那李长安觉得全身血液凝结成冰,整个人如泥塑木雕呆立门前。蝉叫声轰炸着他的耳朵,然後自心底一阵淹天怒火卷起,顷刻便把他的理智烧成灰烬——“铁荷”是他母亲的闺名,而那哭喊女人的声音,竟像是他的亲妹妹汝阳!

      李长安握着青筋暴起的拳头,一下子把房门打得四分五裂。

      背後穴道被人重重一点,李长安全身一震,突然从回忆中惊醒。

      谢斐盯着他,难得地正容道:“你有心魔。别说我不提醒你,若不把心魔放下,一味沉湎往事,纵是华陀再世都难保你,我可不想跟一个疯子交朋友。”

      李长安低头看见手中不知何时从船舷扳下来的一块木头,脑海竟莫明其妙地浮起唐蛰的脸,不禁苦笑一声,喃喃道:“我的心魔可多了,而且一个也放不下。”

      谢斐奇道:“女人丶名利丶恩仇,这世上有甚么不能放下?”

      李长安轻笑道:“我这人一向没有慧根,不似谢大馆主你能堪破红尘,实在可喜可贺。你还俗,我还真替佛祖可惜啊。”

      对方不想说的絶不多问半句,这便是谢斐的为友之道。他与李长安相识数载,只知他年纪轻轻居然不怕死去练魔功,却没瞧出有称霸武林的野心;这人手底下有一班能干彪悍的镖师,他们一时把李长安当少爷般侍候,一时对他破口大骂;开镖局做霸王生意,树敌招财两不误,竟成了天下第一总镖头;更别提他叛派弑师,杀伤同门的“光辉”往事,真是随便拎一件出来,都让谢斐觉得有意思得很。

      其实他心里估摸李长安并不是个跑镖的普通江湖人,但他是何许人於他而言毫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李长安是这世界上少有的妙人。

      李长安见一向嘴上不饶人的谢斐没有搭话,心中纳闷,便低头去看波里白条。他这人长得好,静下来时眉目疏朗,俊逸潇洒,像个心无半点俗事的年轻侠客。

      片刻後,李长安好像赖洋洋般随口问道:“那丫头还好么?”

      谢斐大概从未试过说些安慰病人亲友的场面话,张口便回道:“不好,还是疯疯癫癫的,也许连你也认不出来。”

      李长安叹了一口气:“谢大馆主,有时候你真是直率得让我想打你。”

      谢斐呵呵一笑,“我行事无拘无束,也习惯口没遮拦,你怎么放心把亲妹妹交给我照顾?”

      李长安道:“我是迫於无奈。”

      那一夜他撞破段正风的兽行,急怒攻心,只顾着要杀段正风这道貌岸然的禽兽。段正风毕竟是一庄之主,惊愕过後立意杀人灭口。李长安内功初成战他不过,强行催功导致走火入魔,无可控制地在山庄里连杀了十多个师兄弟。到他被山庄众人围攻,在危急关头获救,再醒来时妹妹已神智不清。

      大夫说她受惊过度,可能一辈子就此痴痴呆呆,也有可能一朝睡醒,恢复清明。李长安从未试过如此自责,父母俱已不在,所谓长兄为父,他这个当大哥的不但没有保护好妹妹,反而因轻信段正风而领她进了虎狼之地。

      此後他认识谢斐,几轮交往过後深觉此人虽无医德,却颇为可信。汝阳的病是心病,心病就需静养。他虽在中原各州设立镖局分舵,但始终是易了姓的江山,哪一块都不是净土,便索性把妹妹送去连谢斐自己也说不清位置的三不医馆,兴许她见景色秀丽,突然间就病愈了。

      谢斐掏出一个木盒,打开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我施针时顺道帮你把夺魂针取了出来。”

      魔教五毒物之一的夺魂针曾使天下多少英雄屈服,谢斐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原就不足为惧,但他知道谢斐为取针肯定费了大功夫。虽说他对体内的夺魂针不太在意,皆因那金缕匣子早给他扔到深谷里去,不过他当然要谢过老友:“谢大馆主的恩情无以为报,只恨你不是女子,不然就算你这种姿色,我也以身相许啦。”

      谢斐道:“滚开。我连那软玉温香的婆娘都不要,为何要你这个臭男人。”

      李长安倚在船舷,一脸不正经的笑容渐渐收敛,衷心地道:“不管怎样,那丫头的事,谢谢。”

      谢斐有着与他痨病鬼模样毫不相称的薄脸皮,平生最怕别人谢他,一听便手脚也不知往哪搁,只好立即摆出一脸苦瓜相,“别谢我,我这人跟谢字犯冲,别人一道谢我准倒霉,更不要说是你口中道出来的。”

      李长安没与他计较为何他口中说出来的就更倒霉,只是笑道:“好好好,不谢不谢。不过,你也姓谢,要是真与这个字犯冲,那要不你改个性,不然你一辈子倒霉。”

      谢斐抛了个药瓶给李长安,突然转身走了。李长安喊道:“去哪儿啊?”

      谢斐头也没回地道:“我觉得你说得有理,得好好琢磨改个姓氏。”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过场,马上进入副本啦
    这章字数有点少,我周二再更一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