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奈忧歌》幻箴

6、同行

　　九苓决定去苏门山拜师学艺。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必须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排在首要位置的就是钱，昨日她粗略计算了下，她私藏的财宝加起来大概够乐园孩子们两三年的花费，不知道此回寻仙之路要多久，倘若去不了苏门山，她还得去其他地方找一位神仙师父。所以这些钱还不够，她决定把那块水滴石拿去卖了。

　　九苓离开房间，经过前院时，见幻湫正在劈柴，而于儿就站在他面前，双手环抱，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喂，你是没吃饭吗？动作这么慢？这里三岁小孩都比你厉害，你可别忘了，劈完这些柴，还有三十桶水等着你去打。既然选择加入乐园，就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小九和我辛辛苦苦赚钱，可不是用来养闲人的。”

　　幻湫仿佛并未听到他说话，劈柴的动作行云流水，就像一位出色的丹青手在画画一样，他手中拿的不是斧头，而是一支上等狼豪，丝毫没有违和感。九苓远远看着，还有点赏心悦目。这大概要归功于少年出色的长相。

　　于儿这种欺善怕恶的性格，小九也没有什么办法，平时老见他欺负幻湫，如果她在场，一定会出声制止，可等她一转过身，于儿反而变本加厉，这让她感到脑壳痛。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不拿来是骗人的。九苓向来自负，觉得自己诡计多端，能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可是对于儿，她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幻湫对于儿就像对待空气，不论对方怎么折磨，始终默不吭声，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其实别说抱怨，就是平时也不见他多说一句话，偶尔空闲时，只是一个人待在一边，有时望着天空，露出深沉的表情。

　　于儿对此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感觉有种自己用尽全力挥出去的拳头，竟然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一点反弹都没有，连欺负人的快感都没有。

　　话虽如此，作死还是要继续。于儿不相信，一个人的忍耐力真有这么好，这从侧面说明，这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目的肯定不单纯。他一定要让他露出本来面目。

　　九苓走过去，瞪了于儿一眼，后者干笑两声，“嘿嘿，小九，你钱数完了？这么快就出来。”

　　九苓懒得搭理他，对幻湫道:“你伤刚好，柴你不用劈了，等下水也不必去打。”转身朝一个方向喊了声，“阿竹，你过来。”

　　阿竹闻声快步走过来，“九苓姐有事？”

　　“以后你来监督，于儿要是再让幻湫劈柴打水，就立刻来告诉我。”九苓说着，再次狠狠瞪了一眼于儿，这才大摇大摆走出院子。

　　还没走出竹林，于儿大老远就嚷嚷着赶上，“小九，你干么这么袒护他？”

　　“你干么这么为难他？他杀了你全家还是怎的？”九苓停下反问他。

　　“小九，我知道那小子长得好看，但你重色轻友也别这么明显好不好？你要知道，对方可是连底细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答应他留下，不就是为了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是，我承认，我留下他的确有这么层意思。可你也不能假公济私，再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乐园中一份子，你忘记乐园的宗旨，不论你人来自何方，只要加入乐园，从此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你这样对他，不符合乐园规矩。”

　　于儿仰起头:“哼，那是你这样认为，我可从来没将他当成一家人，相信他亦是如此。小九，做人有时候不能太善良，绝对不能姑息养奸。”

　　“你……”九苓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有气无力地道:“你和他上辈子难道真有仇？”

　　于儿摇头:“上辈子的事谁清楚。算了，别说他了，你要去哪儿？”

　　九苓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你是不是打算卖东西？”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回头，见幻湫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跟上来了。

　　九苓望着他，老实点头:“是。”

　　于儿看见幻湫，眉头微皱，不过并未说话，听到九苓的回答，他明白过来，知道她要卖的东西就是那快从清岐墟山洞得来的像水滴一样的石头。

　　幻湫默默地凝望九苓，缓缓道:“那块石头，你不能卖。”

　　“为什么？”九苓问。

　　“她卖不卖关你什么事？柴劈完了么你就出来到处乱逛。”于儿不满道。幻湫再次直接忽略掉他，目光一直没离开九苓，“具体原因恕我无可奉告。但是，请相信我，那块石头很有用，你不能卖！”

　　九苓感到奇怪，首先幻湫怎么知道她有一块石头？这事除了她和于儿，其他人都不知道，其次，他又是如何得知她要去卖石头？说什么这块石头很有用，可是根据她长时间观察，石头并无出彩之处，既不能吃也不能用，除了外观比较好看可以用于收藏外，她还实在想不出其他用途。

　　可是幻湫的眼神告诉她，他所说都是真话，这块水滴石好像真的很重要。九苓有些为难，在金钱和石头之间衡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于儿见她面露难色，立刻快刀斩乱麻，“小九别听他胡说，我看他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估计是看上你这块石头，见你要拿去卖，心慌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让你留下，之后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石头偷走，这种手段我见得多了，你千万不可上他鬼当。”

　　幻湫嘴角略弯，露出一丝若有似无嘲讽的笑容，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九苓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听幻湫的话，暂时把石头留下。于儿有些恨铁不成钢，可石头不是他的，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九苓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将一切打点好，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她对乐园所有人说，她要外出一阵子。以前她总是外出赚钱，乐园中人早已见怪不怪，以为她这次也和以前一样，只有于儿猜到内情，在九苓和众人告别后，将她拉到一个隐蔽地，低声道:“你是不是打算去苏门山拜师？”

　　于儿知道她的目的，九苓一点也不惊讶，毕竟两人相处了那么久，对彼此也都知根知底。

　　九苓道:“没错，我是打算去苏门山。于儿，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和阿竹要替我好好照顾孩子们。倘若上天眷顾，我真的被神仙收入门下，等我学成仙术，一定回来看你们。到时候我们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赚钱，我们要让更多孩子进入乐园，让他们吃饱穿暖，从此不再风餐露宿。这是当年齐先生未完成的心愿，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帮他实现。”

　　当年若非齐先生带她脱离泥沼，现在的她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不管是什么情况，一定不会比她现在好过。齐先生是她人生中的贵人，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她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她可能会刻骨铭心记一辈子。

　　齐先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用自己的绵薄之力，给天下受难的黎明百姓带去希望。他们所处的世界，统治者暴虐无道，随时都在发生战争，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在经历极端绝望过后的人们，非常需要像乐园这样的曙光，尤其是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在这方面，于儿能体会她的良苦用心，凝望着她，重重地点头:“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孩子们。我们会等你回来。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要求？”他眨了眨眼睛，“我要亲自送你到苏门山脚下。”

　　离开时，尽管这样分别的场面隔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但乐园的孩子还是有点舍不得九苓。桐叶干脆抱住她，泫然欲泣道:“小九姐姐，你才回来没多久，这么快就又要走了么？为什么你每次回来都只待很短的时间？小九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舍不得小九姐姐你。”

　　九苓轻轻抚摸她的头，柔声道:“桐叶乖，姐姐很快就会回来，你留在这里，要好好听话，等你长大了，我以后一定带你一起出门。”

　　之后她又对阿竹交代了一些事情，和于儿两人离开乐园。走出竹林，却发现前方道路上，一黑衣少年站在那里，仿佛一尊玉石雕像，好像已经等了他们很久。

　　九苓惊讶道:“幻湫，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儿皱皱眉头:“你怎么出来了？今天的水挑完了？”

　　幻湫道:“我跟你一起走。”语气依旧冷淡，只是态度很坚定，容不得九苓拒绝。

　　九苓很为难，于儿挥手道:“走？走什么走？谁要你跟着？还不快给我回去，今天挑四十桶水，挑不完晚饭就不用吃了。”

　　九苓制止了他，沉吟道:“实话跟你说，我此次是去苏门山拜师学艺，你确定要跟我去？”幻湫点头。九苓犹豫一会，点点头:“好吧。”

　　于儿扯了扯她袖子:“你脑袋被门板挤了？干嘛答应他？”九苓面无表情道:“我喜欢。”

　　于儿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