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奈忧歌》幻箴

5、幻湫

　　回来给少年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九苓就丢过一边，回到自己的住处。留下来的人，以于儿为头，像被关在牢房多年未看见肉一样，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床边，盯着昏迷中的少年，上上下下研究，就差没把人皮肉翻过来。

　　“经过我两个时辰的观察，可以确定一点，这少年不是寻常之人。” 于儿来到书房，见九苓正在看书，他开口道。

　　听到他的话，九苓合上书，于儿飞速瞄了眼，《北帝真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九苓用一种你这不是废话的眼神看着他，“身上搜过没有？” 于儿耸耸肩，“能翻的都翻了，比水洗过还干净，什么都没找到。现在我比较好奇的是，他为何要跟踪我们？”

　　黑衣少年的出场方式，让于儿知道，此人身份来历相当不简单，要么神仙要么妖魔，按说这样的人，一般不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为何会跟着他们这种蝼蚁一般的小百姓？这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九苓没回答他，显然她也不清楚。

　　“你可以调用你的手下，去江湖上到处打听，没准儿能找出一些苗头。” 过了会，她说。

　　于儿点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于儿离开后，九苓怔了半天，重新将目光凝聚在案几上的书中。

　　黑衣少年连续昏迷了两天，到第三天，用过早饭，九苓正在计算家底，可爱小姑娘桐叶一蹦一跳跑进来，兴奋道:“小九姐姐，那位黑衣哥哥醒了，于儿哥哥叫我来告诉你，他正在对黑衣哥哥进行亲切问候。”

　　九苓拉着小姑娘的手:“走，我们一起去瞧瞧。”

　　来到安置黑衣少年的房间，见屋内外站满了乐园的孩子，那个年龄稍长一些的阿竹看见九苓，忙走上前，“九苓姐，于儿哥在里面。”一群孩子纷纷向九苓问好，让开一条路，九苓进入屋中。

　　眼前很快出现这样一幕，于儿抱着双手，居高临下，一副审问犯人的模样，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估计马上快跳脚了，看来遇到了一个难题。

　　黑衣少年坐在床上，背靠木屋墙壁，头往一边侧，望向窗外，外面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绿油油的光晕映在他脸上，少年神情冷漠，仿佛结上一层冰。

　　听到脚步声，少年转头，一双浅色的眸子正好对上九苓打探的目光。两人就这样对视，时间一点点流逝，过了良久，九苓率先开口，“你是何人？”

　　“幻湫。”黑衣少年道。

　　闻言，于儿猛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胸口突然产生一股闷气，刚才他旁敲侧击，软硬兼施，问了那么多，少年全当做耳边风，一个字都没回答，他差点都疑心对方是哑巴了，可是现在，九苓只简简单单问了一句，少年就老老实实回答了，这差别能不能别这么明显。

　　于儿盯着黑衣少年，眼神相当地不友善。

　　黑衣少年完全置之不理，目光仍旧一瞬不瞬盯着九苓。

　　九苓想了想道:“你为何要跟踪我们？”黑衣少年依旧没有任何犹豫，“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于儿吃惊道。

　　黑衣少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无可奉告。”于儿吃了瘪，相当不满，“喂臭小子，你别太嚣张，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没听说强头龙斗不过地皮蛇么？你说话最好老实点，不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黑衣少年置若罔闻。于儿再一次抓狂。九苓立刻遏制他欲爆发的趋势，凝视着少年的眼睛道:“是不想说，还是不愿说？”

　　黑衣少年平静地回望她，保持沉默。

　　九苓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多费口舌，淡淡道:“再过几天，你身上的伤差不多快好了，不管你跟踪我们是出于何种目的，我误伤了你，现在已经替你医治，彼此两不相欠，等你伤养好，请马上离开。”

　　黑衣少年凝视她片刻，摇摇头:“你们这里不是专门收养无家可归的孤儿，我想留下来。”

　　九苓未说话，于儿立刻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乐园确实为了天下的孤儿而设，可你不符合进入此地的要求，看你这身行头就知道，你家境殷实，肯定富得流油，贫富差距太大，乐园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九苓沉思片刻，点点头:“好。”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头也不回道:“成为乐园的一份子，就要承担起保护乐园的责任，等你伤好了，找阿竹了解此地情况。”

　　于儿抗议道:“我不同意。小九，你脑袋是被驴踢傻了吧，看清楚，他可是一危险分子，你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九苓直接将他忽略，离开屋子。

　　这几天九苓一有空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不时将从清岐墟得到的水滴石拿出来，经过多天观察，这石头除了颜色比较特殊外，她实在没看出其他端倪，心里打定主意，等哪天进城寻一位冤大头，以高价卖出去。

　　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看书。齐先生唯一留下的东西，就只有那几大箱子书，九苓最近比较热忱于其中一些有关道家修仙的书籍，根据典籍上记载，仙门术法中果然有点石成金一说，照这样来看，倘若她能掌握这门术法，以后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每天蝇营狗苟，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如何学会这门法术？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去找座仙山拜师。

　　九苓正在发愣时，于儿进来了，看见她一脸迷惘神色，目光在案几上扫过，嘴角一抽，“小九，最近你怕不是疯魔了吧，先是不经过大脑思考答应让那叫什么幻湫的人留下，现在又疯狂迷恋上看书，而且都是一些方外之书，你总说我脑子不清醒，在我看来，比起你，我真的要清醒很多。那次在清岐墟，你一个人进洞，确定没被什么东西附体？”

　　九苓收回思绪，淡淡道:“有什么事？”于儿眉毛一挑，“也没什么大事，最近我一直在观察那小子举动，哼，藏的倒挺深，我就不信他能将狐狸尾巴藏一辈子。嘿嘿，说实在，小九你也挺奸诈，这叫什么，放虎容易捉虎难，你留下他肯定别有用意。要不是和你认识这么久，说不定会误以为你真的有如此好心。”

　　“既然知道我留下他来的目的，何来这么多废话？”九苓说。

　　于儿道:“这不看他不顺眼嘛，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叫人看着就想揍他一顿。”

　　九苓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没事，抱怨也抱怨了，现在可以离开了。”

　　于儿并未回答，反而朝她走近一些，笑嘻嘻道:“小九，你瞒不过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因为上次看到人家那位神仙与众不同的气质，所以心动了，也打算修仙？小九啊，梦想是可以有的，但咱还得认清现实，凡人修仙，能成功者屈指可数，且不说拜神仙为师，就算你知道人家神仙居住的山峰，能不能上山都是个问题，你要知道，凡仙家圣地，都设有结界，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

　　九苓没说话。

　　于儿继续道:“不过你也别灰心，人活着，总要有个可以为之追求的理想，虽然你这个有点，呃，那个，比普通人要难一些，也不是不可能实现。对了，你想不想知道上次救我们的是哪位神仙？我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得知此人身份。”

　　九苓不耐烦道:“讲重点。”

　　于儿翻了个白眼，“那位神仙名叫嵇康，字叔夜，家就住在离洛阳城不远的一个村子，因资质不错，很小的时候被苏门山岁华真人看中，收入门下，短短十几年，此人修为突飞猛进，一跃成为了归真派最强的剑仙，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位嵇神仙不仅人才出众，还有两个特殊爱好，一者嗜酒如命，二者喜欢弹琴，其琴艺在各大仙门修士中，堪称一绝。不久前，听说有爱琴之人前去找他挑战，人还没见到，只远远听到琴声，那些挑战者个个面露羞愧，离开苏门山，摔断珍贵的七弦琴，从此不再弹琴。”

　　“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知？”九苓问。

　　“山人自有妙计。”于儿说，见九苓看着自己，他吐了口气道:“其实这些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苏门山最近有修士下山历练，嵇神仙路见不平，这段时间救了许多人性命，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有关他的各种小道消息随便一打听就知。听说最近去苏门山拜师的女子特别多，估摸着就是为着那一位而去。”

　　“苏门山？”九苓眼睛亮了。

　　于儿点头:“对啊，苏门山就是归真派所在之地。既然你这么迷恋修仙，不妨也跟着去凑凑热闹，没准儿神仙看你骨骼清奇，将你收在门下，到时候真是一人当官，鸡犬升天，我们也跟着沾点光。”

　　他这只不过是玩笑之语，谁料九苓确实是这么想的，“……苏门山……”她口中喃喃。

　　于儿并未注意她的表情，说完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