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24、忘川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
　　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初雪，剪瞳，和莲见，两女一男一路同行，在济州地界边走边玩，最后到了泰山脚下。

　　这一路有惊无险，冒出来几个追杀的，初雪莲见随便动动手就打发了，剪瞳已经见过这种世面，并不影响出门游玩的好心情。

　　严格来说，殷郁和初雪到京城请剪瞳的时候，剪瞳一万个不乐意，但是殷郁花言巧语，连哄带骗，把剪瞳哄了出来。刚出京城殷郁有急事走了，谁料第二天莲见来了，说是来护送。剪瞳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但还是很开心，却又不能表露出来。

　　剪瞳确实有点儿喜欢莲见，但是不敢想。一路上莲见照顾两位姑娘十分得体，既周全，又不过分。

　　泰山也叫岱山，三人前一天下午开始爬山，初雪莲见两人如履平地，谈笑风生，剪瞳不甘示弱地爬了一百来米，瘫在地上实在动不了了。

　　莲见翻回来，朝剪瞳伸出一只手，说，剪大夫，我来拉你。

　　剪瞳脸红了，低头不说话。

　　莲见等了一会儿，终于好像意识到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么一回事，挠了挠头，解下自己的佩剑，让剪瞳握住剑鞘，自己拉着另一头，拉这位两百多斤的姑娘一路上行。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非常具体。期盼和他因任何理由单独待在一起，哪怕在爬山路上，不远处就有一个美得惊世骇俗的美女。剪瞳希望这段山路无限长，长到天长地久，长到天地毁灭。

　　如果剪瞳得寸进尺，来个脚下一滑，让莲见飞身营救，那就更近一步了。但是剪瞳不是那种妖艳贱货，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往上爬，累了擦擦汗，捶捶腿，胖子怕热，最后只穿一层单衣爬到山顶。

　　山顶有个青年支了一个棚子卖茶，没见初雪。上山只有这一条路，按说初雪早就应该到了。棚子用竹席子围的，四面透风，里面摆一个大木桶，没有炉子，几块砖头支着一个木头板，上面粗瓷碗里的茶却冒着热气。这大冬天的，茶是怎么热的？

　　莲见和剪瞳渴极了，一人先端了一碗茶解渴，这茶出奇的好喝，香气扑鼻，不是简单的茉莉花或玫瑰花香，但确实是花香，让人在严寒的冬天仿佛置身花海。

　　莲见喝完，恭敬行一个礼，问，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

　　高人微微一笑，北方冬天原本光秃秃的山顶幻化出漫天花雨，粉色的桃花瓣儿飘飘洒洒落在头发上，衣服上，手上。高人再一挥衣袖，树木发芽，荒山郁郁葱葱。高人的手一指，满树挂果，莲见摘了一个桃子咬一口，是真的，便又摘了几个递给剪瞳。剪瞳正要吃，高人手一挥，山顶四周归于沉寂，还是北方冬天的泰山顶上，野风吹来，阵阵寒冷。

　　莲见疑惑地看着高人，高人转身便走。莲见追上一步问，高人可曾看到一位白衣服拿着剑的漂亮姑娘？

　　高人边走边唱道：世上事，了了便好，好了便了。已在你手中，何须去寻找？找也找不到，不如早早了。

　　身影很快不见了，可是歌声非常清冽，随着山风可以漂很远，很久了还能听到反复吟唱。

　　剪瞳是被殷郁骗出来甩给初雪的，现在初雪不见了只能跟着莲见。但是剪瞳根本不恼不怒，谁让心上人在旁。

　　剪瞳淡定坐回刚才高人的棚子里，惊讶地发现大木桶里的热水不管怎么倒都是满的。身为医生的剪瞳注重养生，从行囊中取出核桃黑芝麻山药薏米红豆之类补这个又补那个的东西磨成的炒面，冲了两碗招呼莲见来喝，又把随身带的冷干粮弄热，最后居然掏出一只包好的烧鸡也弄热，招呼莲见一起吃。

　　莲见眼睛都瞪圆了，说，剪大夫，恩人，剪大姑娘，你出门行路东西准备得这么齐全啊。

　　剪瞳于饮食一道还是有点小追求的，不然也不能吃出这么一身膘，被莲见一说有点不好意思了，假装生气瞪他一眼，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到。

　　莲见说，吃吃吃，就是，有酒吗？

　　剪瞳白他一眼，最后掏出一小瓶药酒，说，只能喝一点。莲见隔空往嘴里倒了一点解馋，两人风卷残云吃完，又用这取之不尽的热水洗脚，解除疲惫。

　　天色暗了。这种天寒地冻的季节实在没人上山游玩，天黑以后，山谷里变得阴森森的。山风的嘶鸣如同鬼叫，还夹杂几声狼嚎。两人知道高人的棚子里是安全的，但还是心底里怕。

　　一男一女在这四面透风的棚子里共处一室，仍有点尴尬，尤其外面还鬼哭狼嚎的。桌子上点的小蜡烛也是剪瞳带的，光线微弱，火苗一跳一跳的。剪瞳把木板子拖到棚子一角当床，蜷缩在上面准备睡觉，看莲见还正襟危坐，也有点不好意思。

　　莲见赶紧说，剪大夫您睡吧，我练的内功每天晚上要打坐调息，您请自便不用管我。

　　剪瞳当然相信，闭眼睡了，莲见只得苦哈哈地保持打坐的姿势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还是被剪瞳推醒的。

　　剪瞳说，莲公子快醒醒，醒醒! 昨晚的棚子不见了!

　　莲见睁开眼睛，果然。天还没有亮，东方微微有一点泛白。随即，一道红光划破黑暗，地平线越来越亮，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两人都愣了，谁也想不到能和对方这么一个人一起在泰山顶上看一轮日出。

　　两人静静看完，莲见说，走吧，咱们得尽快办完事情，师姐已经落单，很可能有麻烦。

　　昨天上山已经让剪瞳全身酸痛了，莲见用树枝子给剪瞳削了两根手杖，一根拄着，一根牵着。剪瞳特意让莲见取了一块山顶的石头。

　　莲见并不知道取这石头做什么，取它也费了好大力气，但是恩人发话不得不从嘛。取了下山，不找客栈歇脚，直奔忘川。

　　忘川在蒿里山之左，也就是岱山东面，也叫奈河，有桥跨之，曰奈河桥，世传人死魂不得过，而曰奈河。两人到了之后非常失望，就是一条小水沟，上面一个窄窄的石板桥。

　　莲见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向导，把这个山下随便找来的老汉看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地说：好汉，俺，俺，俺，俺没有骗你，就是这里。

　　剪瞳赶紧拿钱打赏人家，老汉接过钱转身就跑，大概是怕这些背着剑的强人。济州地面，方言里强人指强盗。

　　两人坐下喝水，歇脚。这里的芦苇又密又高，两米多，进去能藏住人。夏天，白色的芦苇花随风漂去，一定很美。

　　莲见内心焦躁。初雪上山之后不见了，山顶没有打斗痕迹，昨天已经仔细查看过。按原计划，初雪应该来这儿汇合。

　　剪瞳淡定地闭目养神，淡定得让莲见有点不理解：她知不知道今晚初雪要在这儿取她性命!

　　莲见想了想自己的立场，三生镜观天舆，这些东西是墨灰初雪他们要的，自己连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当初听风阁只是奉命去拿，结果差点被殷郁害死，还是局外人剪瞳执意救了自己。

　　现在初雪来取三生镜，自己奉命来帮忙而已，却要看着恩人被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但是不完成任务，回去可要家法伺候。杀手城的家法极其严厉可怕，生不如死。上次听风阁任务失败已经尝过苦头，虽然只是小惩大诫且有人求情，也足足受了七天苦。

　　而且逃跑无用，天涯海角都能找回来。杀手城这么多年，基本没人逃跑，敢反叛城主的更没有。城主是天，想把谁怎么样就把谁怎么样，初雪仗着美貌能得到一点优待，仅此而已。

　　莲见打算旁敲侧击一下，起了话头，问剪瞳，剪大夫，您是神医，指点一下呗。您说世上真的有鬼吗？

　　剪瞳抬了一下眼皮，说，有。

　　莲见问，那您见过吗？

　　剪瞳说，见过呀。

　　莲见问，鬼长什么样子？

　　剪瞳说，两个鼻子一个眼睛，就和我们一个样子。

　　莲见说，姐姐姐姐，我是说真的，我怕鬼!这儿就是忘川了，是人间和冥府分界，黄泉路的尽头。河那一边就是另一个世界了，过去就回不来了，你难道不怕吗？

　　剪瞳反问，我为什么要怕？

　　莲见都有点懵了：剪瞳一路老老实实跟过来，难道真不知道我们要杀她取三生镜？

　　莲见问：你不怕死吗？你不怕死在这儿吗？我师姐没跟你说为什么来这儿吗？

　　剪瞳说，我的眼睛其实有点儿小毛病，前两天殷郁偶然听说有人能根治，但是此人脾气古怪又武功高强，隐居忘川河畔，所以请了初雪一起护送我来。一出京他有急事走了，没想到接着你就来了。

　　莲见没想到剪瞳是被骗出来的。剪瞳以为未婚夫带自己出来治眼睛，被交给初雪，初雪再交给莲见。若初雪是人贩子，莲见是买家，那么剪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卖掉啦！

　　为什么那么多女子能被家人甚至丈夫拐卖？信任呀。

　　欺骗女人应该千刀万剐! 莲见原本就鄙视殷郁，现在更是心里把殷郁凌迟了无数次。

　　可是现在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