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25、挖眼

　　根本无处可逃。莲见打定主意带剪瞳逃跑，不多远就遇到长林的人了。自从上次，也就是殷郁来东越那四天，杀手城和长林闹出一些桎梏，一路上长林尾随而来，无非为了杀人抢宝物。

　　莲见和初雪一起应付得心应手，单独应付就很不怎么样了。长林这些人不讲道义，采用鬣狗战术，每次十个人的包围圈，先来三四个人与你打斗，待你累了，换三四个，就如同一群鬣狗，每一只都比狮子弱小，不堪一击，但是一群鬣狗围攻狮子，并且分成两班儿轮换，早晚把狮子搞得筋疲力尽。

　　莲见剑术高超，招式精妙身法飘逸，单打独斗十分了得，但碰到这样无耻的敌人往往吃亏。上次是，这次仍是。且这次长林的人也都是高手，使刀的有，使剑的也有。初雪在时，白练翻飞使他们不得近身，莲见再找个缺口突围，伤一两个，他们就知难而退了。现在轮番围攻一人，莲见逐渐不行了，胳膊受伤了，长剑脱手，血顺着袖管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地开花。

　　莲见冲剪瞳喊：恩人快跑!

　　剪瞳心想，我哪里跑得动，男人笨起来真可笑。

　　剪瞳是见过世面的人，岂能等死？怒从胆边生，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小爆竹，点了信子，拿在手上掐准时间，向战圈内甩去。砰!爆竹爆炸在战圈里，不偏不倚，冒出一股红烟，带出辛辣呛人的粉尘。打斗的人咳嗽，流泪，无法睁眼也无法喘气，战斗力瞬间尽失。

　　爆竹里面是辣椒粉和生石灰，殷郁装填的，一共两个给剪瞳防身用。

　　莲见自然也中招了。剪瞳冲进去把他拖到一边，水壶对着眼睛口鼻快速冲洗。火辣辣的痛感没消失，但减轻了。莲见本身也是个能耐的人，刚能睁开眼睛马上忍住疼，捡起剑，一剑一个结果了地上打滚儿的人。

　　剪瞳扶着莲见，慌不择路又逃回芦苇荡，熟练地解开袖子，清洗缝合上药包扎，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喂一勺人参膏，齐活。

　　莲见笑道，恩人，您又救我一次，大恩大德已经不能等到来世再报了。有什么愿望莲某刀山火海也要帮你实现。

　　剪瞳真的是一个内热外冷的姑娘，不可能说出倾慕已久愿意以身相许这种话，皱了皱眉，说，没什么愿望，治好眼睛你亲自护送我回家吧。

　　两次救命之恩兑换来的报答竟然这么轻飘飘的。

　　莲见微微一笑说，好。

　　莲见一直打坐，剪瞳一直闭目养神。天气原本很冷，但是置身厚厚的芦苇丛中却不觉得冷，太阳慢慢下山了，忘川的水留不住最后一缕落日余晖，只得自己翻成红色。

　　河面上升起几朵幽幽的鬼火，传来呜呜嘤嘤的鬼哭。剪瞳睁眼看了一下鬼火，又看了一下莲见因为失血煞白的脸色，想到莲见说怕鬼，就安慰说，那不是鬼火，是死尸的骨头化成的磷火。

　　剪瞳本意是安慰，可是闻言莲见的脸更白了。

　　作为一个医生，剪瞳从来不惧生死，对未知充满好奇。她悄悄爬到河边，把芦苇扒开一个小缝儿，偷偷瞄过去。莲见也悄悄爬过来，挤在剪瞳旁边，那样子活像两个小男生扒门缝儿偷看女澡堂子。

　　忘川河水变成黑红色，河面泛着绿幽幽的荧光，鬼火星星点点从河面上飘出来。这景色除了阴森，还很美。

　　一白一黑两个人影由远及近飘来。莲见小声惊叫：“怎么是他们？”在这诡异场景里，说话声音不自觉压低了。

　　剪瞳小声问，是谁？黑白无常吗？

　　莲见说，是初雪和墨灰。墨灰就是四大杀手之首，我们大师兄。

　　剪瞳哦了一声。莲见接着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他应该陪着大王爷北上了。

　　剪瞳什么都不知道，莲见解释说，大王爷就是大皇子，东越王，北上会朋友去了，城主派墨灰护送，派初雪和我来取三生镜的。

　　剪瞳点头。一黑一白已经飘然而至，停在河边一块孤零零的石头旁。鬼火随便飞飞，随便停停，落在小路上，芦苇上。还有许多鬼火围着石头飞，就是不停靠。

　　这一定就是三生石了。

　　初雪先走到三生石旁，打量一圈，有点不信，问墨灰：这就是三生石？怎么不像？

　　墨灰问，那你说应该什么样？

　　墨灰的声音剪瞳第一次听见，觉得是一个故作高深，拿腔拿调的人，和殷郁的不要脸皮很不一样。那声音处处带着威慑，让人不由得怕他。

　　初雪似乎习惯了，不以为意，反而心情挺好，说道：女娲娘娘用泥土造人，每一人身上多余一粒沙子，积攒成石，可映出世人的三生三世。此石受天地精华不断长大，有破天之势，又被女娲娘娘以神符封印，放在忘川。这三生石虽然被放在这么个阴森森的角落里，仍有姻缘线，掌管人间姻缘轮回。那么多人的姻缘，这么小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岂能承载？

　　墨灰也走上前仔细打量。他手中的火折子非常亮，不同一般。墨灰看上去比较老成，三十岁左右，相貌身材都是中等，除了一身黑衣服比较显眼，似乎就是个普通人了。

　　但能稳坐四大杀手之首，又岂能是普通人？

　　墨灰扶着手打量一会儿，不置可否，初雪忍不住抚摸起了三生石，果然有惊喜：三生石有灵性，随着手的抚摸泛出微微红光，好像同你打招呼。

　　初雪大喜过望，两只手都扶上去，三生石红光大盛，一晦一明闪烁，周围盘旋的鬼火似乎受到感召，也随着一聚一散飞舞。

　　初雪和墨灰，剪瞳和莲见，都惊呆了。

　　墨灰把自己的手也放到三生石上，红光却黯淡下来，鬼火四散。拿开，红光照旧。

　　两人对望一眼，都已不怀疑了。这肯定就是传说中的三生石。

　　墨灰走到河边，回过头问初雪：师妹，三生石已经找到，如何取出三生镜？

　　初雪刚才愉悦的心情，一听这个又沉重了。初雪倚着三生石坐下，说：师兄，前次我问过你，咱们为何替大王爷办事，你说为了权势富贵。可是这做人家走狗的富贵岂能长久？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大王爷一旦成功，第一个就要除掉咱们。哪个帝王能容得下咱们这样的□□，能让咱们这样武功高强的外人坐享荣华富贵？上次和长林一战，看似是一点桎梏，实则是大王爷借长林试探我们实力，正说明大王爷已经盘算着除掉我们。此时这三生镜和其他钥匙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大王爷拿不到，我们就还有用。拿到了，我们就没用了，随时可以扔了。

　　墨灰认真听完，沉吟一会儿，说：师妹，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功夫，一起出师，无话不说，推心置腹。你说的我也想过，上次长林若不是得到大王爷默许，怎敢和咱们杀手城冲突？大王爷确实对咱们不满，但越是这样，越应该交出三把钥匙打消大王爷的疑虑，才是我们的求存之道。

　　初雪不同意，说：大王爷本来就瞧不起我们，我们在他眼里不过是摇尾乞食的狗罢了。纵使交出三件宝物又能如何？起兵造反，自有长林给他冲锋陷阵，长林才是他自己人呢。既然在这里求不到富贵，不如自己拿到那样无所不能的东西，从此天下无敌，为所欲为，管他能不能当皇帝，都不如我们逍遥自在。

　　墨灰有点不悦地说：什么无所不能，什么逍遥自在，谁真正见过？太过虚幻的东西难以追求。咱们现在为大王爷卖命，就是为了以后不用卖命。

　　初雪反驳：你还是不明白，现在为大王爷卖命，他事成之后马上除掉咱们。

　　墨灰不耐烦地反驳：我自有办法，到他成功之后，能让他必须老老实实兑现承诺。

　　初雪反问：什么办法？什么东西能威胁一个造反上位的皇帝？敢造反的人自然天不怕地不怕，还怕我们？

　　墨灰说：我有，不能说。

　　初雪说：你少敷衍我!

　　俩个人就这么坐在忘川边上吵了起来，剪瞳莲见面面相觑地偷听了一个时辰，手脚都趴得麻木了。

　　任由他们吵下去不知要吵成什么样子，莲见示意剪瞳不要动，从芦苇里站出来，说，师兄师姐好。

　　被人偷听了这么多时候，任谁都有点尴尬。墨灰咳嗽一声掩盖过去，初雪微微皱眉，最终还是点点头，问，剪大夫呢？

　　莲见反问，昨天我们在山上傻等一夜，师姐忙什么去了？大师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初雪说，我先上山，久等你们不来，就取了一块山顶石头，从另一条道下山了，谁料又遇到几个长林的人，正料理，大师兄就来了。

　　墨灰附和说，大王爷不放心钥匙，让我折回来看看。

　　莲见叹口气说，那就不巧了，剪大夫被长林掳走了，我也受伤了。

　　墨灰恼了，斥道：上次失手是你，这次还是你!等着家法伺候吧！往那边去了？

　　莲见指指来路，说，那边，路上还有几具长林的尸体。

　　墨灰追去了，莲见怀疑地打量着初雪。初雪确实撒谎了，而且这个谎言墨灰也有份儿。墨灰现在方寸有点乱了，才会相信莲见刚才这么拙劣的谎言。

　　三个师兄弟见面，各怀鬼胎。

　　初雪扫一眼莲见胳膊的伤口，说，包扎得不错，剪大夫呢？

　　莲见把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插，说，我也问问师姐有什么打算？天下之大能逃到哪里去？

　　莲见已经挑明了，知道初雪拿了三生镜要逃跑，就看初雪是什么反应。

　　初雪笑笑说，山人自有妙计，你只管咬定剪大夫被长林抓走，其他闲事休管。

　　莲见自然不依，率先发难，竟向初雪扑过来。初雪背靠三生石无处可退，白练飞出去抵挡。莲见反而抓住白练猛地一拉，竟然将初雪拉起来，朝血红的忘川水里甩去。

　　初雪这么爱美的女子怎么甘心变成落汤鸡？凌空发力也去抓住白练，想让自己的身体甩回来。两股力道拉扯，竟把白练扯断了。这白练可是极细的银丝混着丝绸织成，初雪用作兵刃有些年头，死在白练下的人不计其数，今天竟然折了。

　　初雪在空中失去助力，眼看就要掉到忘川里，但这些顶级杀手都不是吃素的。只见她身形一转，调整好姿势，落下时足尖一点水面，如蜻蜓点水，身形重新弹起来落到对岸，再一个发力跃了回来，同时手中半截白练卷起水花向莲见打过去。

　　这水花是带着劲道的，打在莲见肩膀上竟将他打倒了，剪瞳不会武功也能猜到，这就是所谓的内力精深吧。

　　莲见如同被人狠狠拍了一掌，若是没受伤也许还好，可是原本有伤再受这力道就支撑不住了。他没法打个滚儿或者来个空翻卸掉这力道，只能倒地一滚，再爬起来。

　　可是就是倒地的时间让他失去先机，初雪已经来的面前，等他起来时一手卡住他脖颈命门。

　　初雪柳眉倒竖，喝道：你干什么？

　　莲见说：自然是不能让你们害剪大夫了。一拿到三生镜师姐就远走高飞，殷郁也有去处，你们压根就没计划把剪大夫活着送回去，是不是？

　　原计划初雪拿到三生镜确实立刻远走高飞，剪瞳由殷郁的手下护送，但半路上情况有变，确实顾不了剪瞳安危了。初雪避重就轻，说：你太过激了，取出三生镜并不会伤害剪大夫性命，我们已经想到办法了。时间紧迫，大师兄一会儿折回来就功亏一篑了。

　　莲见虽然处于下风但是丝毫不让，说，我才不信殷郁的鬼话，若那三生镜跑进剪大夫身体里，取出来怎么会不伤性命？你若要取先杀了我!

　　初雪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自然不能真的杀了莲见，故技重施给了莲见一掌，莲见应声倒下。剪瞳再也坐不住了，大呼一声莲公子，从芦苇里冲出来。初雪顾不得解释，将一块帕子浸湿蒙在剪瞳脸上，那可不是一般河水，是区分生死界定阴阳的忘川水。那水奇冷无比，似乎带着千尺之下的幽冥气息，剪瞳吓得哇哇大叫，同时左眼滚烫，似乎要把脑子烧穿一样。

　　剪瞳自己动手去抠左眼，初雪帮了一把手，抠出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子，这眼珠子一离开人体就变成会飞的宝石，挣脱开初雪的手向三生石飞过去。

　　初雪没有准备才一时脱手，赶忙甩出白练卷住，可怜小宝石就差一点点飞回三生石母亲的怀抱，却被初雪抓住了，在初雪手里扑腾，想方设法从十个指头缝里钻出去。初雪何等心灵手巧，白练顶端原有一个空心的攥刻金球，打开，将它塞进去锁好。不甘心的小宝石带着金丝球飞了起来，却被断了的白练牢牢牵在初雪手中。

　　剪瞳不愧是个见过世面的大医生，抠掉眼珠儿的惊慌只持续了几秒，现在已经恢复冷静，用泰山顶上取来的小石头浸了忘川水塞进眼眶。忘川水不能把泰山石变得和原生眼睛一模一样，但是剪瞳也得到一个可以区分光明和黑暗的左眼。

　　初雪在莲见大穴位上精准地踢了两脚，莲见从昏迷中醒来，初雪让他们快走，并告诉他们已经安排了马车接应。

　　莲见问：大师兄回来你如何应付？

　　初雪一阵难受，不想废话，示意他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