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以后》南山猿

5、闺蜜时间到！

　　到第二天体活课时，葛子任对于当导演这件事的兴趣已经消退不少。或者他只是听从众人意见，为防二度逼宫，他不决定尝试什么中央集权，识相地拎了球鞋冲向绿茵场。
　　另一个想冲向绿茵场的是郦耐。
　　坐在她左边的袁宁邀请她出去溜达。
　　她眼巴巴地望着袁宁。
　　坐在她们后排目睹一切的丁允征赶紧标志主权:“你还记得之前答应我的吗？”
　　中午从楼上下来时，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丁允征兴冲冲地向郦耐立下flag:今天一定做出剧本初稿！
　　郦耐无言以对。
　　袁宁捏着嗓子挤出一个肉麻的声音:“好吧，那我不打扰二位了。”她一边走出教室一边吐槽“秀”——秀恩爱的秀。
　　郦耐目送她离开后，立马瘫在桌上，好像一把骨架子被一口气抽走似的，实在无力支撑她这具无聊的□□。“我好累啊，”她从嗓子眼里憋出这一句，“真的没力气。”
　　丁允征不为所动。
　　“我被数学二连和物理耗尽心力。这个课表，太丧心病狂。”她嘴里还喋喋不休着，但却强撑起身子，埋头奋笔疾书。
　　丁允征掏出葛子任中午后还给他的两份翻译稿，戳了戳郦耐:“小忍，别急着动笔，先把这两份原材料看看。”
　　郦耐接过去，变身示波仪快速扫视，扫到最后抬头质问:“怎么回事？李广死的这段怎么翻译了两次？我以为你是分派好的，两个人一起翻译这篇课文，你怎么这样浪费劳动力呢？有这个时间，我都能把第一幕写完了。”她显然是克制过音量了，毕竟教室里不止他们俩，还有一些认真的同学们牺牲体育活动时间在学习知识。
　　“消消气嘛。其实我昨天晚自习就翻完那一段，但总觉得翻得不伦不类。看嘛，你翻得就比我好很多啊！”
　　“放屁！”郦耐不露痕迹地动了动嘴皮子，满不在乎地扭了扭身子，正坐在课桌前，继续伏案。
　　丁允征自己也从桌肚里摸出一本摘抄本，跳过一面，从新的一页开始写起。
　　春蚕食叶声在两张课桌间此起彼伏地传响片刻。
　　郦耐突然回头，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贼笑:“征征，你知道我和袁宁这些天体活课都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不想知道。”
　　“嘻嘻，我们看到一个学弟，长得有点像山下智久。”
　　“喔，然后呢？”
　　“他还和刘迪一起踢球。”
　　“小忍，”丁允征“啪”地一声撂下笔，“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懒懒散散，拖拖拉拉——照这个样子，我们这辈子都写不完剧本了！”
　　郦耐把嘴撅成一个吸盘挂钩，嗫嚅道:“唔，好吧。”她乖乖地转回去。
　　一节短短三十分钟的体活课能写多少东西？临下课时，丁允征和郦耐凑到一块比较了一下进度。丁允征写第一幕帮中贵人收拾烂摊子，郦耐写第二幕李将军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悲惨最后一役，大抵都只写了一半。
　　丁允征瞅了瞅郦耐的本子，目瞪口呆:“这边安排的女性角色，你是认真的吗？”
　　郦耐耸耸肩：“不然咧？葛子任要女性角色，我就多给安排几个呗。”她刻意又压低了一点声音，生怕“打扰”前座辛勤耕耘的李孜祎。那位确实是一个学霸人物。
　　饶是如此，前座的女生还是转过头来，一脸兴奋的样子。“耐儿啊，你们剧本写得咋样啦？”李孜祎夹着黑笔的右手慢条斯理将额前一缕碎发别至耳后。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丁允征想不通的，其中一件就是:像李孜祎这样家教极好，衣着体面，看似很有修养的女生，怎么说起话来刻意带着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面对他的不解，郦耐是这样解惑的:这年头有谁故意卖高冷人设呢？接地气接的不仅是朴素气息，还是好人缘。
　　郦耐嘿嘿一笑:“估计有一半了。你要看看吗？”
　　“不用不用，”李孜祎忙摇头拒绝，马尾上的骨头发圈闪闪发光。
　　受那只愤世嫉俗的郦耐影响，丁允征似乎也看出来李孜祎这不是很合逻辑的行为背后的原因:本来只是想客套一下的，没必要把宝贵的时间搭进去——即便已经做完既定作业，再挤点时间搞数竞也是好的——一言以蔽之，挤不出时间看这什么劳什子的课本剧剧本。
　　“诶？”不知李孜祎一眼瞥见啥，只见她一字一顿地读出声音，“汉武帝坐在龙椅上，两边各立着一位宫女为其扇风……哈哈哈，我想演宫女！”
　　“那感情好呀！”郦耐很懂事地与李孜祎嘻嘻哈哈一阵客套，把她应付得兴高采烈转回去，和其他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娱乐资讯。
　　郦耐沉默了几秒，突然对上丁允征的目光，借着前排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做掩护:“你不觉得葛子任，啧，怎么说呢？他好像只是享受被人喊导演的感觉。额啊，怎么说……”
　　“我懂你。”
　　“就让人很讨厌了。”
　　“我也不喜欢。”
　　“丁编剧，这该不会打消你的创作积极性吧。”
　　“会有一点。但仔细想想，不觉得为了别人生闷气，进而打乱自己的节奏有点幼稚吗？”
　　“好、好吧。”
　　丁允征见郦耐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欲言又止，心里斗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你觉得王暄，他人怎么样？”
　　郦耐的眉毛霎时分化，一边高高扬起，一边倏地下沉。她的下颌也微微收进去些许，好让目光从眼镜镜片上分射出。这一举一动毫不掩饰的好奇与质疑让丁允征不禁噤若寒蝉。好在，郦耐不局限于盯他，她说话了:“王暄？就是那个你给出高度评价‘热爱表演的好演员’？哈！”她说到后来不知怎的“噗嗤”一声笑到破音。
　　丁允征忙瞪了她一眼，继而匆匆张望一圈:离下课还剩一分钟，体活课跑去打羽毛球的王暄不可能这么早回教室。片刻的紧张过后，他悬起的一颗心平稳落下，此时连他自己都好奇:我在紧张些什么？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果断怼回去:“郦耐小朋友，我问的是你对他的评价，用自己的话，好么？”他特意在“你”这个字眼上加重语气。
　　他这种幼儿园老师般的询问语气十分逼真，郦耐真的一激灵坐端正，两手乖乖搁在膝盖上，毕恭毕敬地回答:“我挺喜欢他的，虽然我和他不是很熟。我觉得他比葛子任要好相处得多，葛子任最爱挑刺，但王暄，不论他是刻意迎合，还是真心赞同，和他合作就是舒服得多。”
　　丁允征没有料到会得来这么认真详细的回复，愣住。
　　“丁老师，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嘛？”
　　“……”
　　“不过话说回来，您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干嘛？有啥企图？”
　　“……”
　　丁允征失望地发现自己连回怼的力气都没了。他飞快地思考一下:如果朋友不能成为倾诉的树洞，那朋友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尤其对于郦丫头这种交心好友:不交心还算什么“交心好友”？
　　“我不知道，我不懂，我感觉，就是……你不觉得王暄有点……”他顿住，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补充完整，“骚吗？”
　　郦耐这次大概是真的感到震惊，因为她的两道眉毛齐齐飞上发际线。她像一个吊线木偶，脑袋也不受控制地被向后一拎，鼻孔和眼睛一起瞪着丁允征。
　　丁允征笑趴下：“算我求求你，郦耐，你不要模仿闪电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郦耐正色道：“才不是低配加速版树懒咧！你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血口喷人诬陷良家少男的罪行。”
　　“唔，我这么说吧……不，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郦耐砸吧砸吧嘴，皱了皱眉头：“征征，你是不是病了？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俩是不是有毛病？明明昨天晚上，diss他的人还是我，维护他的人还是你，睡了一觉怎么就角色互换了？这算什么，《你的名字》明明是去年冬天上映的，这后遗症不可能潜伏期这么长吧？”
　　“你悠着点，让我试着陈述一下：首先，王暄对我们提出的一切都言听计从，这很怪；其次，我承认他长得不丑，但是他在我周围转悠的时候总有一种孔雀开屏的花哨感，一点也不收敛一下……”丁允征的手开始打转，像是在辅助思考。
　　“信息素？”郦耐贱兮兮把脸凑上前点拨。
　　丁允征迟疑了一下，转动脑子回想这个词是在什么情况下受这个损友耳濡目染的，他依稀有点回忆起来了，毫不犹豫地一爪子糊上郦耐的脸：“放屁！”
　　郦耐捂脸。
　　丁允征甩了甩手：“……有点那个感觉，那就你说的那啥吧。”
　　郦耐：“……”
　　郦耐来不及委屈，就摆出人生导师的姿态：“征征，你对王暄的一切评价我都认可，我不反对。我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你，虽然很遗憾，这不是我自己的话，但引用它可以表达我的想法，何乐而不为呢？”
　　丁允征眼睛亮了亮。
　　郦耐清了清嗓子，继续：“了不起的狐狸……哦不。《了不起的盖茨比》开头那段里面有一句，大概是叙述者说，从小他粑粑就教导他不能随便评价别人，因为不是人人……诶，我感觉后半句和我们现在的语境关系不大，不过我不是很懂，算了，那我就说完吧。因为不是人人都有他的优势（1）。你懂吗？”
　　丁允征两眼皆放空，摇头复摇头。
　　郦耐抿了抿嘴唇：“我的错。我不该乱引用一句我自己都记不清也弄不懂的话。总之，我想说，我不想评价别人，因为我怕误伤无辜。”
　　丁允征眨巴眨巴眼，歪歪头发问：“那你对葛子任呢？怎么动不动就火力全开？”
　　郦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那不是批评。我那是骂人。”
　　一眨眼已经是快上课的时间，大汗淋漓的男生，悠哉悠哉的女生，陆陆续续地回教室了。
　　丁允征与郦耐停止聊天，假装认真工作。莫名其妙地，丁允征突然想起英语书上一句话：Friends are thieves of tim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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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原话在这里：我年纪还轻，阅历不深的时候，我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 ”他对我说，“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
2.去作业帮上抄的：翻译是朋友是时间的窃贼；意思是与朋友的交往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你很多时间,所以说朋友偷了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