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米》含胭

8、往事并不如烟（1）

　　秦小天小时候最讨厌别人喊他“林黛玉”。
　　四、五岁大的男娃娃，一张脸白得吓人，嘴唇动不动就会发紫，身子也是瘦弱得让人心惊。
　　家里人轻易不放他出去玩，因为他小跑几步脸色就发乌了，偏偏他的头发还留得挺长，乌黑的刘海都遮住眉毛了，弄堂里的一群调皮小男孩见了他的模样总是笑话他，“林黛玉、林黛玉”地喊个不停，秦小天气坏了，拿起石头就朝他们丢去，有脾气暴躁的大孩子就要冲过来揍他，秦小天瞪着一双乌溜溜清亮亮的眼睛也不怵，但那大孩子很快就被其他孩子拉走了。
　　“妈妈说了不要和他玩，他有病的，要是死掉了我们就变杀人犯了。”
　　秦小天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男孩们跑远的背影，小小的脑袋就耷拉了下来，他垂头丧气地回家，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一路。

　　秦小天那时还不太懂事，但依稀知道自己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爸爸妈妈经常抱着他去医院，那是他最最讨厌的地方，但是妈妈对他说，只要看好了病，他就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能跑能跳了。
　　这对秦小天是个很大的诱惑，五岁那年，秦小天被推进了手术室，做了第一次心脏手术。
　　手术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秦小天都下不了床，妈妈守在他的病床边喂他吃饭，给他讲故事，秦小天也不哭闹，只是很乖巧地问妈妈：“妈妈，我能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了吗？”
　　妈妈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可以啦。”

　　出院后的秦小天慢慢地康复起来，他终于能上幼儿园了，7岁那年，秦小天念了小学一年级，爸爸妈妈和老师打了招呼，秦小天在上体育课时就会被特殊关照，他只能做做操，压压腿，其他一切稍微剧烈点的体育活动，老师都不让他参加。
　　秦小天很郁闷，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
　　不知哪一天，小男生们踢球的时候秦小天偷偷地凑了上去，孩子们都大大咧咧的，也不会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拉着秦小天就一块玩起来了。
　　那一次秦小天玩得酣畅淋漓，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不良的反应，心里真是乐开了花。
　　就这样，秦小天开始跑步，开始踢球，开始玩滑板，父母老师起初很是担心，但是久了也没见他出什么问题，渐渐地也就放了心。

　　上了初中的秦小天已经是个小伙子了，此时的他早已与常人无异，甚至比班里的男生们都要优秀帅气，秦小天都快要忘了自己缠绵病榻的童年。
　　初二时，夏天的一个傍晚，秦小天放学走在回家路上，他摸出兜里的零花钱，想去买瓶汽水喝。
　　小卖部的门口有一条流浪狗，只是普通的草狗，秦小天时常见到它，小卖部老板不会让它进屋，只是偶尔丢点剩饭剩菜给它吃，喂得多了，小狗就常常守在了店门口。
　　这本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不过那一天，秦小天却在小卖部门口见到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留着童花头，身子骨瘦瘦小小的，穿着一身葱绿色的连衣裙，正蹲在地上拿火腿肠喂小狗。
　　秦小天背着书包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细长白皙的手臂一伸一缩，她有点怕狗，却又在耐心地喂它。
　　秦小天微微低头，没看清那女孩的脸，直到女孩喂完火腿肠，拍了拍手站起来，他才看清她。
　　是个特别清秀文弱的女孩，应该是个小学生，她的眼睛清透纯净，小小的脸蛋，细细的眉毛，白白的皮肤，小鼻子下是一张小嘴。
　　她抬头看了秦小天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就跑了，还是蹦蹦跳跳的。
　　秦小天有点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久违的人名——林黛玉。
　　原来现实中，这样弱柳扶风的女孩真的能让人心生怜意的！

　　后来的一年多，秦小天时常在家附近见到这个女孩，她穿着不知是哪个学校的校服，安安静静地走路，偶尔会去小卖部买个雪糕，买包麦丽素，偶尔会在家附近的租书店里翻阅漫画，低眉垂眼，很是恬静。
　　她仍然会喂小卖部门口的小狗吃火腿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甚至给小狗取了个名字叫“帅帅”，见小狗吃完，她才满足地回家。
　　秦小天从来没和她说过话，那个女孩也从来没注意过秦小天。
　　直到有一天，小狗因为吃了老鼠药死了，秦小天看到那女孩孤零零地蹲在那个空荡荡的角落里，手里还攥着一支没开封的火腿肠，他慢慢走过去，看到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秦小天被她感染，也难过了，他弯腰对她说：“喂，别难过啦。”
　　她快速地抬头看他一眼，眼里全是泪，她用手背抹去，站起来就跑掉了。
　　秦小天觉得是自己吓到她了，他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想着下一次和她说话一定要再小声一些，温柔一些。

　　秦小天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在高一入学的军训场上看到她。
　　大娄与他一起长大，列队时，大娄抓着他不停地指萧米：“小天小天，那个女孩好漂亮！”
　　女孩子们也都凑在一起，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悄悄打量班里的男生。
　　秦小天无疑是很夺人眼球的。
　　但是他的注意力却只在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她竟然和他同级！！秦小天很震惊。
　　只是，她看起来不太好呢，脸色潮红，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站在女生堆里，毫不起眼。
　　大娄顺着秦小天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女生，他笑道：“喂，你不会有恋童癖吧！”
　　秦小天懊恼地捶他一拳，视线仍旧时不时地转到那个女生身上。

　　站军姿时，男生排站在女生排身后，秦小天的斜前方就是那个女生。
　　他很无聊，就照着她的脑袋研究，他有些奇怪，见到这女孩也有一年多了，怎么从没见她留起长发呢，她的脸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留长发应该挺好看的。
　　他看到她的汗水顺着白皙的脖子慢慢流下，一丝一丝蜿蜒的水迹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正胡思乱想间，只见她的身子微微一晃，秦小天“倏”地睁大了眼睛，往前迈了一大步，一下子就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她真的很瘦呢！而且很轻！
　　秦小天打横抱起她，也顾不得周围同学的惊呼声，大步就往学校的医务室跑去。

　　医务室里已经坐着一个男生了，穿一件蓝色衬衫，有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他看到秦小天抱着一个女生进来，急忙站起来帮忙。
　　秦小天把女生放到病床上，校医已经走了进来。
　　秦小天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直到校医说女孩没什么大碍，他才抹抹满头的汗，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对医务室里的男生说：“她要是醒了，麻烦你照顾她一下。”
　　那男生点点头，说：“好。”

　　那女孩再也没参加军训，秦小天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直到正式开学，她才回到学校。
　　放学的时候，秦小天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又慢吞吞地跟在那女生身后，他知道她就住在他家附近，两个人回家时同路。
　　那女生走着走着就忽然回了头，她瞪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打量秦小天，疑惑地问：“同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秦小天就笑了，大步走去她身边，说：“我叫秦小天，和你同班哎。”
　　“喔。”女生腼腆地笑笑，“抱歉，我没参加军训，还不知道班里同学的名字。我叫谭影。”
　　“我已经知道啦，你住哪里？”秦小天笑嘻嘻地问。
　　谭影说出地址，秦小天夸张地叫：“啊！咱俩住得挺近的呢，走吧，一起回家！”
　　还没等谭影反应过来，秦小天已经接过了她的书包，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了。
　　谭影呆呆地看着他，终于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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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快来敲醒我，阻止我写出一个比正文（18000字）还要长的番外来，赶紧的赶紧的不要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