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世界摸鱼实录》七分月

6、第 6 章

　　科研部的部长陈枝。

　　温启即便再不关心中枢的人员构成，也多少听说过陈枝的大名。

　　不光是因为他接任了自己养父的部长职位，而且，陈枝还是分塔的主司。

　　中枢在新城区和旧城区各设总塔和分塔作为统筹中心，四部门的员工再按工作需求分配至对应的高塔任职，因此除了最高领导者首席外，实施管理的就是双子塔的两位主司以及四位部长了。

　　而陈枝不仅是科研部部长，同时还兼任了分塔主司，但这样一个手握几乎第二高权力的人，却被几乎所有打过交道的人评价为——

　　亲切和蔼。

　　亲切，和蔼，这类词温启只在别人形容他老父亲时听到过，而陈枝就顶着听起来十六七的声音和蔼起来了。

　　电话那端再次响起过分年轻的声音，“小温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我在。”温启回过神，边应着，大脑边飞快思索起来。既然都是找人帮忙，说了应该也没关系，更何况陈枝是科研部的，科研部怎么说也比指挥部更了解检测仪的事。

　　他便清了清嗓子，简要解释了一番：“是这样的，我在任务途中发现16号街区的检测仪芯片遗失，打算找部长商量一下解决方案。”

　　“芯片遗失？”

　　“对。”

　　陈枝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温启正满怀期待等他给出个解决方案时，他说：“那我还真帮不上忙，你也休息两天，等负责带你的部长回来后再商量吧。”

　　“啊——？”

　　停在墙头上的鸟忽地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怎么了吗，”电话对面的男人丝毫没有被这声响吓到，反倒是语气愉悦地反问道，“难道你也不喜欢放假？”

　　不是，检测异兽的记录不见了，科研部的部长一点都不着急的吗？！

　　温启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听到这话后，深吸一口气，十足谨慎地确认了一遍：“陈部长，你不再多了解一些细节吗？”

　　“细节？”

　　陈枝语气里没有半点急切和恼怒，浑然是无所谓的轻松态度，“了解细节有什么用，丢了就丢了呗，等你的部长回来再找找就行了，他比我们都擅长追踪调查。”

　　温启还想争取一下：“但……”

　　陈枝笑吟吟的，声音听起来比起旧城区的最高管理者，更像是个找到乐子的少年人，“多大点事儿，小温别紧张，好好干。”

　　“哎陈部——”

　　通话声戛然而止。

　　温启终于被对方自说自话的能力惊得目瞪口呆，满面狐疑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

　　老天啊，科研部摊上了个什么部长，怎么比他还对工作不上心！

　　温启顺着墙一路滑蹲在地上，抱着他相依为命的手提箱，寥落地叹了口气。虽然他在避免考核表现过好被委以重任，但芯片丢失显然事有蹊跷，万一听陈枝的话原地待命出了点什么差池……

　　那位工作狂部长估计要二话不说先把他的实习分扣光了。

　　温启打了个哆嗦。

　　得趁部长回来前找人帮忙处理好。

　　那这求助的人选也得慎重考虑，既要熟悉中枢的任务流程，又要有能力解决这事，还得信得过，最好是嘴特别严实不往外说的。

　　能符合这种特质的，恐怕只有中枢里负责处理数据的智能机器人了。

　　于是第二天，温启和那台“人机”坐在了16号街区最热闹的大排档里。

　　“你说你有线索要给我？”

　　叮叮当当的碗筷碰撞声和此起彼伏的人声混在一块，明长晏抽出插在一旁的菜单，放在桌上，两根手指一按轻轻推了过去，“先点吧，我买单。”

　　“你来点吧，”温启眼神亮晶晶的，在正午白晃晃的光线里，盈满了纯粹的笑意，“我第一次来这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你推荐几个？”

　　“……”

　　明长晏目不转睛地盯了青年这张俊脸片刻，似乎当真信了这套说辞，将菜单调转一百八十度收了回来，“那我来吧。”

　　计划通，有求于人要先摆好态度。

　　温启双手交叠在桌面，只是笑。

　　“这家店的特色菜是烤乳鸽，可以试一试，然后我推荐再加一笼虾饺和蒜香排骨，还有一份葱花蛋，”明长晏语气平和地介绍着，像极了在做什么工作汇报，“如果需要正餐，可以再继续追加一份炒粉。”

　　温启随口道，“都挺淡口味的啊。”

　　明长晏微微颔首，将菜单递了过去，自顾自倒着茶水，“你看看有没有忌口或者需要调整的。”

　　“就这样吧，你的口味我还能不放心吗。”

　　温启利索地抬手招了招，朗声道，“靓仔！”

　　服务生热情地来接过菜单。

　　“这个一份，还有这个，”温启打了个手势，笑容灿烂，“然后麻烦再加一杯全糖西瓜汁。”

　　明长晏正在倒茶的手一颤，茶水险些泼裤子上。

　　“没有全糖这种说法？那多加点糖吧，谢谢了。”温启忙着和服务生点菜，刚一回头，就见到对面的男人脸上里写满了“这是人类能喝的吗”，贴心地追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明长晏欲言又止地看着青年主动洗好两人的茶具，又服务周到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决定还是劝导两句，“少喝糖分太高的饮料。”

　　“会很甜吗，我还挺不错的。”

　　温启自信开朗地竖起大拇指，“清甜可口，还清热解暑，等会你要不要试试？”

　　“……”

　　明长晏接过茶，气定神闲地转移了话题，“你先说事吧。”

　　温启变脸速度极快，立刻按照指示转化成工作模式，“我昨天见到你在追捕的人了，批发街出现异兽的事——你听说了吗——就是他和我一起应付的。”

　　“我听说了。你怎么确定是他的？”

　　“直觉，”温启顿了顿，“而且他擅长潜行，还不想被治安局发现。”

　　面前的茶水升腾起几缕薄薄的水汽，遭初春微凉的风一吹，一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明长晏没有动，像是思忖了好半晌，点点头。

　　“好，我明白了。”

　　尽管大排档里热热闹闹的，温启依旧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试探性问，“这人……是通缉犯？”

　　“不算是。”

　　男人抿了口茶，才接着道，“现在指挥部减少了域外活动，但接手的还是和异兽相关的事，那种违反条律的通缉犯一般由戍卫部负责。”

　　没明说，但温启听懂了。意思是那位黑衣男人涉及了有关异兽的案子，所以才会被追捕。

　　这倒也解释了他敢独自和异兽正面对峙的缘由。

　　冒着香气的蒸笼被依次摆在桌面，最后被放下的是一杯诡异的浅红色液体。明长晏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接过玻璃杯，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喝了一口，嘴角不由得轻微抽搐了一下。

　　甜党真恐怖。

　　这小孩似乎总能干出一些让他意外的事。明长晏静默地看了青年片刻，大约是被察觉到这目光了，温启抬头看向他，点了点手里的玻璃杯，再次盛情邀请，“你要来一杯试试吗？”

　　“不要。”

　　明长晏冷漠无情地婉拒，夹起一块排骨放碗里，“谢谢你这两天的帮助，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那还真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温启终于等到图穷匕见的一刻，眉眼弯弯的，活像只纯良无害的小狗，“你知道街区里的异兽检测仪吗？我任务是回收这些检测仪的数据芯片，结果有一块不见了。”

　　“不见了？”

　　“对，我想趁部长知道之前找回来，你有没有办法能调一下附近的监控之类的？”

　　“……”

　　明长晏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排骨，问，“现场仔细检查过了吗？”

　　温启眨眨眼。

　　“即便现场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但周围的角落、排气扇、以及仪器摆放的细节，都能看出取走的人对仪器操作是否熟悉，从而缩小排查范围。”

　　明长晏见他没声儿，约莫也知道答案了，倒是很有耐心地继续道，“下次记得先检查现场。监控可以调，但旧城区的监控死角很多，你把检测仪编号告诉我，我帮你查效率更高。”

　　这也太有经验太靠谱太周到了。

　　温启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形象都伟岸起来了。

　　诚然！他的偶像眉眼轮廓确实容易叫人觉着疏离，不好接近，可仔细瞧着，大约是骨相底子好的缘故，又挺耐看，比起十年前更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沉静冷峻。

　　不愧是他的偶像！

　　明长晏并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被这样动也不动地盯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偏开头道，“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温启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坐着，双目炯炯有神，“你需要几天？我领导好像过两天就出任务回来了。”

　　“一天。”

　　明长晏看了眼手机屏幕，平静地下结论，“顺利的话，在我走出这家大排档后的十个小时内给你结果。”

　　“真的假的？！”

　　轻型载货卡车行驶在16号街区的暮色里，夕阳快要落了下去，微红的残照将水泥马路镀上一层金红的光，将车身的影子拉得很长。

　　梳着一头放荡不羁发型的男人正开着车，见后排的青年不搭理自己，又一信九疑道，“喂，你偶像给的地址靠谱吗？好歹我也是卖情报消息的，他能五个小时就给出来调查结果，我这活儿不如让给他来做。”

　　温启放松地靠着椅背，闻言挑了挑眉，“让他跟你一起你白天开车，晚上卖消息吗？”

　　“你还真别说，司机的身份隐蔽性真挺高，我都没被发现过——不过大哥，你就这么急着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等会都要天黑了怎么找。”

　　温启略过他这颠倒的辈分称呼，正儿八经回答道，“那刚好欣赏一下夜景。”

　　周流大惊：“欣赏夜景——？！”

　　“芯片大概率不在这里，我只是想走一遍路径确认时间差，”他顿了顿，“而且，人少点还能验证一件事。”

　　“验证什么？”

　　验证那位黑衣男人究竟是和他“偶然相逢”，还是当真在注意他的动向。温启放在座椅上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敲，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并不打算把周流牵扯进来。

　　周流大大咧咧地随口道，“我看这里挺适合毁尸灭迹的。”

　　温启笑而不语。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夜晚，独行，并且毫无防备。只有极端有利的环境出现时，对方才会真正放心大胆地出手。倘若在这种条件下依旧平安无事，那两次相遇便当真只是巧合，他可以放心排除掉这个顾虑。

　　饶是青年不说，周流也咂摸出点不对劲了，喃喃自语，“你真是不怕死……这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温启：“你猜。”

　　果然司机安静了须臾，立刻传来一声炸响：“我是小孩吗跟你猜来猜去的！”

　　“等会我自己去，你控制好距离跟远一点，听我信号行动。”

　　温启早就习惯兄弟咋咋呼呼的性格，若无其事地揭过话题，将一小块金属放在副驾座上，“放心，包车费用我会给你报销的。”

　　周流啧了一声，一下就被钱压住了血压，“你这什么东西？”

　　“从老头子那借来的，窃听器。”

　　温启双手交叉在脑后，看了看车窗外，稳声道：“到了。”

　　芯片最后出现的地方，街区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