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春天很遥远》不沾

19、第十九章

　　所有的事情以非自然的诡异程度，越变越坏。好比说，突然间下大雨了。

　　头顶上的乌云以孙悟空翻筋斗云的速度聚集起来，然后在经过三秒钟的准备后，往这片不算平坦的山地的上泼下了第一瓢水。我站在院子中央，目光毫无保留着追随着黑衣女人的身影。她缓缓走过连成线的雨水阵势，雨水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道不大的水雾。我仔细地看着她身上泛着神秘气息的衣服，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件棉质的黑衣上，竟然没有一处被雨水打湿的。莫非，她真的会法术？

　　黑衣女人走到门口，未等敲门。李富首先从屋里出来了，捎带手还把门给带上了。看来他不愿意黑衣女人进屋。李富皱着眉，跟女人低声说了几句话，从神情来看他很不满。

　　黑布遮挡着女人的脸，虽说看不到她的表情，却更加引人猜想。她的眼珠移动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大概是在示意李富让开。李富依旧坚持着，于是，两人僵持住了。

　　我还在等黑衣女人使出传说中的移形换位，在一个身形变化后突破李富的脆弱防线直接进入屋子的时候，门开了。我不但没有看到传说中惊世骇俗的移形换位，还很不幸地再一次看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汤易川。汤易川出来后，也没看那黑衣女人，反倒是直径往自己的车上走。

　　“冥冥中，我们就注定会因为诅咒相遇。”没来由的，黑衣女人冲着汤易川的背影说道。

　　原本不打算理会他们的汤易川，不得不停住了脚步。雨水打在他脸上沁润了他白皙的皮肤。他平静地回头，只打量了女人一眼就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神明召唤你们来到这里，你为何不敢正视你的命运？”汤易川没有说话，继续往前头。

　　女人大概被汤易川的无畏和冷漠逼得有些发抓，声音尖利地再一次喊道：“这样的诅咒还是轻的还是轻的，要不是大巫手下留情，你的朋友就不单单是得癔症这么简单了！”

　　汤易川这一次连脚步都没有停下来，直接回答道：“那么，多谢了。”

　　“你不害怕吗？下一个被诅咒的人就会是你！”女人突然爆发出可怖地笑声，“大巫会让你白皙的皮肤上咧开一道道血口子，然后让蛆虫从口子里爬出来，撕咬你，吞噬你！不过，真的是可惜了这么俊美的一个人了。”

　　如果没有佟尹的发病，我会异常坚定地认为这个女人是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花痴疯子。而此时此刻，面对从她最里听到的这些话，我的大脑里反射般地跳出了一副恶心到极致的画面。我有些担心地看着汤易川。

　　女人越是生气，汤易川越是笃定。他很合适宜地勾了下嘴角，回答道：“很有意思，那我等着。”话里略带挑衅的意味，但由他说出来的时候却无比霸气。

　　按照科幻片的规律，这时候女巫应该在众人面前那是一点点真本领来吓一吓无知的教授，以便唤起他的神明的敬畏。我小时候是一个科幻片爱好者，于是，我在内心中期盼着看到神明留给21世纪的奇迹。但一想到这一次的对象是汤易川时，我就有点心疼。万一女巫把他变没了，或者变丑了，或者变成了一个女人，那怎么办？

　　我还在思考这一系列假设会引发的结果时，黑衣女人已经靠近了汤易川。在下一个画面里，她没有掏出魔法棒，也没有使用任何工具，而是伸出手很轻挑地摸了一把汤教授的脸。

　　等等？难道我在看的是魔幻言情剧？关于情节猜测的弯儿我还没转过来。但我的本能反应是，我生气了。很生气。

　　在黑衣女人试图顺着汤教授的脸蛋继续摸他的头颈时，手被汤易川抓住了。女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你害怕了吗？还是怕有人吃醋？哈哈哈，想一想吧，这些落在你身上的雨水要是变成酸水会怎么样？哈，它会一点点腐蚀你的脸，你的脖子，你的心脏，甚至是你的想法……”女人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而汤易川依旧定定地抓住她的手，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雨还在不遗余力地下着，没有任何变小的趋势。雨声很大，雨幕很重。在不太清晰的视线里，我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人。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女人甩开了汤易川的手，然后让目光转向站在角落里的我。雨水冲刷着视野里所有东西的锋芒，包括眼神。但那个女人的目光过于锐利了，以至于我还是很不幸地感到了害怕。

　　她的声音低沉而飘渺，断断续续地我隐约听到她在告诉汤易川，如果要治好佟尹的病晚上就去后山找她。她依旧看着我，目光像是一只打着坏主意的狐狸。

　　汤易川认真地看着黑衣女人，动了动嘴唇。雨声突然大了起来，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看到女人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举止亲密地低声耳语了两句。

　　雨水浸湿了衣服，有一股冰冷的寒气随着皮肤渗透入我的血液。黑衣女人离开的时候，我眼神呆滞得像是撞了头的鸡。汤易川一直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最后，他在要转身回屋的间隙，瞄到了我：“不是去集合了吗？怎么会站在这里？”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低着头笑了笑，在保持住这种所谓的自尊心后大方地抬起头，并且很潇洒地撇开了额前的留海：“哈，是呀，集合迟到了。”说完后，我迈着步子想要尽快逃离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男人。

　　他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为什么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今晚他到底会不会去赴那个女人的约会？问题像是叠罗汉一般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喘不过气。雨水冲刷着我的脸，冲刷着我的理智，也掩盖了我的眼泪。

　　刚走了一步，手臂上就传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汤易川拉住了我：“衣服都是湿的，想要感冒吗？”

　　我低着头，额前的头发很不听话地再一次垂落下来。我冷声回答：“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汤易川放开了手，略带怒气地说：“回去换衣服。”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还是他，我还是我，只可惜我们不再是我们。记得上次陪着他在医院的时候，他还会软磨硬泡地要求我换掉湿的衣服。他的语气是硬的，但眼神是温柔的。而时至今日，他的语气是硬的，眼神也是硬的。

　　我吸了下鼻子，收住了想要哭的心情，恨恨地点头：“好，我去换。”我小步跑回了屋，一关上门就低声地哭起来。门外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有着汤易川，下着漫天大雨的世界。那个世界，从里到外都是冷的。我快速地换了衣服，找出伞赶去集合点参加今天的活动。

　　在我临走前，汤易川一直在另一间屋子里照顾着佟尹。他没来看过我一眼，也没来问过我一句。

　　这一天的所有事情都像今天的天气一般糟透了。村里出了诅咒的事情后，村民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弄得我们在大雨里摆了一天的摊，也没有半个鬼影来咨询的。后来，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事情，说是佟尹病倒不单单是因为他们误闯日落村，还是因为我们法律援助小队的来到激怒了神明。大巫惩罚佟尹是在提醒我们早点离开日落，不然下面受到诅咒的人就是我们了。

　　一时间大伙都变得人心惶惶的。队里好几个人都跑来跟我这里打探消息。我苦笑着应付了一天。大家都是法律精英，专业人士，怎么碰到问题是还这么的不冷静呢？到后来，连队长都跑来问我昨晚在李富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比如红光闪现呀，鬼影飘来飘去什么的？

　　我一概摇头。然后很不满地向队长提出了抗议：“昨儿在车上劝大家来这鬼地方的时候，你不是还骂别人相信鬼神，不是个坚持无神论的好同志吗？”

　　队长就是队长，一句话就让我闭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鬼鬼神神的东西谁都说不准的。再说了，我坚持无神论，是因为我没有见过。要是见过了，我可以改变我的立场呀。毕竟，我的志愿是永远和真理站在一起。”

　　第一天的咨询会一不留神变成了鬼故事大会。在队长以青石墙上的花绣鞋结束大会后，我们各自会了宿地。日落是个不算很大的小村落，到李富家也就几步路，可我还是磨蹭了大半天。我不知道汤易川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如果没有离开，他留下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治好佟尹的癔症吧。那么，今晚他……想到这里，我叹了口。

　　回到李富家，汤易川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院子里。佟尹貌似睡了，很安静。

　　在别人家做客，老是饭来张口的不好，我就跑进厨房去帮李富干点事。李富倒是很热情，说报社把招待费都给了村里了，叫我去外面歇着就好。插不上手，我也只能去外面等吃饭。下了一天的雨，青石板扑成的小院子里有股清新的味道。

　　一顿饭吃得两厢无言，只听李富一人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饭后都各自回了房间。我开了盏小灯，看本小说打发着无聊时间。也不知是灯光的关系还是书上的字太小，我越看越觉得眼前模糊。

　　到了九点，脑袋昏昏沉沉地就难受了起来。我起身想去倒杯水喝，就听屋外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我顿时惊醒般想到：莫非是汤易川要是会黑衣女人？

　　等汤易川走远后，我立马披了件衣服跟着出去。入秋的天气，到了晚上就觉得分外的凉，外加是在深山的小村里，那股寒意便更是从骨子里泛到皮肤上的冷。我抖抖索索地跟着他沿着小路上了灌木丛生的后山。

　　狼牙月浸润着一丝血色，风吹过灌木的声音宛如聊斋中的狐仙们抖动的衣袖声。我抱着双臂猫在一块巨石之后。只见前方有座面门低矮的庙堂，通体黑涔涔的。而黑衣女人此刻就站在汤易川的面前。不得不说，她的衣服在哪里看都诡异非常，唯独在这寒意四射的庙门前倒是有股相得益彰的味道。

　　黑衣女人主动拉住了汤易川的手，并且抵起脚，似乎要亲吻他。看到这一幕，我脑门上一充血，浑身一阵又冷又热地难受起来。我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跟踪汤易川的举动已经有点荒诞不经了。可就是有股强大的力量，逼迫着我往前走。我想这是一处暗恋者不明不白将教授巫女捉奸成双的戏码。

　　我迈开步子，脚下是常年积累下的落夜，松松软软地像是踩在云彩里一般。我左摇右晃地又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了枯叶铺陈的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