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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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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物从清晰到模糊,直到变成大片大片泛着黑光的色块。眩晕的感觉正在吞噬我所有的理智,而我还在一片混沌的意识里负隅顽抗。我不能闭眼,我要看到汤易川跟那个黑衣女人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落叶还算松软,落地的痛楚仅仅维持了两秒钟。而我强撑的清醒也仅仅维持了短短的两秒。之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意识被眩晕打得节节败退,最终失去了领地。意识在混沌的汪洋里浮浮沉沉。而身体似乎正在被一只手抚摸着。记忆里,那是一双散发着岁月气味的手。幸好耳朵还保存着最后一丝听觉,虽然模糊,我还是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念叨:“她发高烧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身体正处于颠簸状态之中。帮我唤起意识的是一股味道,一股让人安心而癫狂的味道。尽管我一直偏执地认为是古龙水的味道,但汤易川一次次地纠正过,那是荷尔蒙的味道。
没错,我趴在汤易川的背上。而他正背着我下山。我的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如同抱着桉树的树袋熊。这是一种肌肤相亲的姿势,只可惜在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是福是祸的时候,汤易川已经发现我醒了。
“还有一段路才能到李富家,你闭上眼再睡一会吧。”汤易川的声线平静。
我本能地想从他的背上挣脱。虽然身上还是没有力气,但我依旧奋力挣扎了两下。汤易川大概没有想到我醒来后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我成功地离开了他的背,又一次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运气不佳,地上没有落叶,摔得我全身泛疼。汤易川伸出手想要帮我,被我拒绝了。我没有抬头看汤易川一眼,假装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发烧了,那么长的山路,让我背你吧。”本是一句温柔到极致的话,而自他口中出来却像是冰封一般地寒冷。他的眸子里看不到温度。
我看了他一眼,却觉得心里有空了一分。眼前的男人像是冰雕雪刻一般。他的脸是冷的,语气是冷的。既然如此不情愿,何苦要背我下山?
刚下过雨,山道上泥泞不堪。我身上也沾满了泥水。我想不到自己当时的样子有多狼狈。只是看着他一味地摇头。我还在笑,试图强撑起自己那一点所谓的自尊。我不想在他的面前连最后的尊严都丢掉。
我抱紧了双臂,在山道上后退了两步。高烧的身体如同被他人操纵一般不听使唤。步子有些摇晃,我极力保持着平衡。
“你生病了。听话,让我背你回去。”汤易川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臂。
你给我的是怜悯还是施舍?
头顶上是寂静的夜空,没有璀璨的星光,也没有醉人的山岚。树叶像是死去的昆虫,干瘪而无力地垂在枝头。我自小害怕黑暗,在此刻,被黑暗吞噬的我感到了无畏。
“既然当初决定两不相干,现在何苦要来帮我。如果你讨厌我,我可以自己下山。我是个病人,但不需要你的施舍。我不会死在这里,就算死在这里也不需要你汤易川的怜悯。”压抑在心底里的情绪,在瞬间爆发。我没有那么好的修养跟他装冷漠,跟他玩游戏磨时间。
汤易川突然怔了一下,但很快他恢复了镇定:“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帮你。”
我看着他,又笑了:“你也不需要解释。我不像你,在爱情里能做到全身而退。我承认我爱上你了,我也承认我受不了你的冷漠和背影。我承认面对你,我除了完败,没有任何其他的结局。汤易川,曾经你对我的好都变成了我身上的枷锁。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对你的好感源自对于你的亏欠。可事实是,你扎进了我的心里。你放过我吧,让我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里。”
湿漉漉的衣服带给我的是第二波寒冷。我勇敢地抬着头,带着狼狈的微笑结束了自白。自白在沟壑间飘荡,我不知道汤易川有没有放在心上。我是个失败者,是个妄图想要逃跑却依旧在深陷的失败者。
他抓着我的手,终于松开了。夜很静,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等待着他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叹气也好。但他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我的心冷了。或许下一秒,他就会离开吧。
很意外,他摸了摸我发烫的额头,说:“生病了,不该生气的。”
我发着高烧,看什么听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我觉得很疲倦很心寒。汤易川的肩膀就在我的眼前。我知道此时此刻我应该倔强地在寒风中挺直我的身板。可汤易川的话在一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倔强。
我抱住了他,在旋转的夜空里。我的天地在旋转,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烧糊涂了还是因为太激动。我不再闹不再发泄,只是抱着他靠着他的肩膀,安静地听着他的呼吸。
他一动不动地让我靠着。我想,我终于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归属感。后来,我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恍恍惚惚记得汤易川背着我下了山,把我放在床上喂我吃药。
折腾了一晚,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汤易川而是队长。队长捧着一碗鸡蛋羹坐在我的床边,显得很关切。队长是个结了婚的有妇之夫,对于这类人的殷情,我一般都很警惕。
我努力眨了两下眼睛:“队长,你在这里干什么?”
队长放下鸡蛋羹,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说:“听说你病了,我代表大伙来看看你。你醒了就好。这两天的活动你就先不要参加了,好好在床上休养。费用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队长的吐沫星子喷了二十分钟还没有喷完。我立马就感慨在报社当记者的广大无冕之王们着实比我们这些干律师的要能说会道。
我身子不大好,被队长这么一通说得更加晕了。在忍耐了二十六分钟后,我拍了拍队长:“队长,你要是专程来慰问我的话,为什么说话的时候总是盯着门外?”
队长有些不好意思地抽了抽嘴角。最后坦白了其实他是假借探病之名来这里侦查情况的事实。我向来持坦白从宽的政策,既然队长承认了,我也就不再追究,同时,默许队长在这里多待片刻。
队长在得知我的大肚决定之后,立马给予我资讯上的回报。他告诉了我一个相当劲爆的消息:据说,大巫决定出手救佟尹。就在今晚。地点是后山。
我琢磨着时间地点和人物,认为说不准汤易川昨晚跟黑衣女人说不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于是,我很八卦地问了队长一个问题:“大巫既然下了诅咒为什么要轻易帮别人解开。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以前干过狗仔的队长,一听内幕两字眼睛里就闪现了万丈金光。他用手指托了下眼睛,做出一副神秘兮兮地样子,阴笑了两说:“据目击者称,没有什么内幕。”
听完回答,我觉得我快吐血了。现在出来混的记者都这么没有职业操守。怪不得娱乐版的新闻还不及微博爆料来得可靠。
队长在李富家里没有挖到什么劲爆的消息,只得悻悻离开。队长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猫着腰去看佟尹了。
佟尹躺在床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被子。他抿着嘴唇,皱着眉,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汤易川跟佟尹同屋,所以他很自然地待在房间里摆弄着照相机。见我进来,汤易川放下相机,轻声说道:“高烧退了吗?怎么有力气跑到这里来?”
身上还有些疼,可头一点也不晕了。也不知道汤易川给我灌了什么特效药能让烧退得这么快。我瞟了眼床上的病人:“我吃过药后就没什么大碍了。佟尹,怎么样?”
汤易川起身把我拉到门外,声音压得极低道:“刚刚睡着,别吵醒他。闹了一晚上了。”可能是他太急于把我拉出来,动作幅度稍稍大了些,导致我整个人都被他压在了墙上。他低头看着我,眼神认真。我抬头看着他,心扑扑地跳。他的身体,熟悉却又陌生。特别是在各自分开一段时间后,他的每一次触碰都让我很敏感。
我小声咳嗽了两声,避过他的目光。而汤易川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似乎柔软了一些。气氛恍然之间被笼上了暧昧的味道。我咬着嘴唇,回想起昨晚在山道上的抱怨。昨天估计发烧烧糊涂了,其实,我说过的那些话更像是表白。不过,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出那些愚蠢之极的话。
汤易川的头低了下来。但很快,他停止了下面的动作。因为佟尹的病发作了。
躺在床在的人像是瞬间被人通了电一般不定抽搐。我立刻联想到了不停搅动的绞肉机。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在我的眼前不断地放大。涣散的瞳孔,发紫的嘴唇,我彷佛看到了贴着他身体爬行的符咒。
我害怕地退后了一步。汤易川表现出极大的不悦。但还是进屋试图压制住佟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抽搐后,佟尹恢复了正常。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渗出来,佟尹长长舒了口气,无力地问道:“我又抽搐了?”
汤易川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收拾起桌上的照相机。按理说汤易川跟佟尹一起出游,两人的关系应该不错。可现在看来,汤易川似乎对佟尹的事情并不是十分伤心,甚至有些厌烦。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开始怀疑我们这次见面的巧合。的确,太巧了。
佟尹把头转向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尴尬地摇摇头,没话找话地回答道:“晚上大巫会给你治病的,再忍忍,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佟尹撑着嘴角一笑,点点头。被诅咒折磨着的他似乎比任何人都要乐观。
由于要是见大巫的缘故。李富在出门前就显得很紧张。再三跟我们强调了见面时的规矩。他告诉我们大巫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叫我们千万要小心。草草吃过晚饭,李富领着我们去了后山。
与前一日不同,今日的山道上沿途插满了火把。人说忘川彼岸长满了曼珠沙华,铺成光照之路引亡魂上奈何,忘一生喜悲。而这一次去见大巫的我们,踏上了光照之道,前途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