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钗头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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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暮春的蒋府后院，各色花枝开得衰败：二月兰结出长角果；蒲公英褪去花序，穿上羽衣；荷包牡丹花退叶存，不复相见；雏菊、矢车菊也各自花卷叶枯。虽芬芳渐歇，但花褪残红春杏小，亦有别样生机。
虞葙倚在假山旁的凉石上，桃花斑驳的倩影映在她的脸上，她一手摇着丝质团扇，一手扶着书，悠悠闲闲，春风一吹，书页翻飞，虞葙只木木的看着，竟也没去管它，思绪早已飞到了前几日的那场夜会上。
“老爷……”虞葙羞怯的唤着蒋迂春。
“青葙还是唤我表字吧。”蒋迂春目视着虞葙，眉眼含笑。
虞葙有些惊，但面上马上爬上了一抹红晕：“这与礼不合吧，毕竟……”
“没什么毕竟，我允许了。且这蒋府只有你一人”蒋迂春斟了一杯酒，缓慢的推向虞葙“我也只是二十有四的年纪，叫老爷不是叫老了吗？”他打趣着，后又告诉虞葙他的表字。
虞葙点头，接过蒋迂春递来的酒杯，双手捧着，小抿几口。
“青葙好像不大会喝酒。”蒋迂春也自斟一杯喝起来。
虞葙用手指沿着杯口画圈，沉思片刻道：“在家中时，逢年过节，姊妹之间才聚在一起小酌几杯。”
蒋迂春缄默一瞬：“我的不是，怎么想着问这样的话。”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后向虞葙展示杯底：“俟青陪一杯。”
虞葙怔愣的注视着蒋迂春眼眸中的月亮泛着冷清的光，十五的月亮总是这样圆且亮。虞葙一时看吃了。
蒋迂春看着眼前呆愣的姑娘，有些发笑：“青葙在看什么？”
虞葙似是惊醒一般，忙低垂着眼，狠灌自己几杯，压下心底的燥乱：“没什么。”
蒋迂春也不戳破，笑着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和虞葙斟满了酒。
酒过三巡，虞葙有些上脸，脸蛋通红，眼睛迷迷瞪瞪的：“俟青好像从来都不会在南浦轩留宿。”
蒋迂春眼色清明，瞧了眼面前喝醉的虞葙，缓缓开口：“公务繁忙，我也不好女色。”抬头望着夜幕中高挂的玉盘：“并且……青葙在我眼中好比纤纤新月，柔而不折；皓皓满月，明而不耀。心性如月，高悬九天……我不敢冒犯。”
风一吹，书页翻飞，虞葙回过神来，忙将书页压住，眼神飘忽，脸上酡红。
蒋府花厅，假山环绕，水声潺潺。
蒋迂春着一件花色水田衣，戴着顶大帽，朱红的帽珠堪到脖颈，盘腿坐在莆团上，脊背挺直，打量了一番眉眼忧伤的辛祈安，轻轻的唤了声：“叔谋。”
辛祈安回过神来，面上带着歉意：“抱歉，俟青，我……”嘴唇蠕动几番，终是归于平静。
蒋迂春低垂着眼开解道：“我知你还没走出悲伤，我也不会过多的再去说什么。毕竟在没有经历这样的悲痛的事情前，是没有资格去劝说别人的。”眼神带着些许寂寥，转瞬即逝。
辛祈安拉了下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没在多说什么，只一味的喝闷酒，又感觉喝得不够爽利，别开小巧玲珑的酒杯，就着酒坛放开了豪肠。
蒋迂春按住辛祈安已经是第三坛酒的酒坛：“杜康虽然解忧，但喝多伤身。”
辛祈安默默放下酒坛，打手一挥：“不喝了。”转过头来看着蒋迂春“俟青，带我去游览一下你的花园吧。”
“那走吧，我带你看看。”蒋迂春拉起辛祈安，朝花园走去。
蒋迂春带着微醺的辛祈安走过曲径回廊，越过假山屏障，绕过月洞门，空间安排精巧雅致，含蓄典雅。
辛祈安感叹道：“真是意趣横生……”忽然被不远处卧在凉石的女子吸引了眼球。
女子身穿蜜合色衣裙，仰躺在凉石上，身姿曼妙，一只手握着绣有粉海棠的团扇掩着面，另一只手戴着翡翠的玉镯自然的垂在地上，一本书紧挨着落在一旁，桃花影影绰绰的投射下来，落英缤纷。
这幅桃下春困图一时让辛祈安看得呆了，再细细瞧着，竟觉得有几分眼熟，也不敢再看，别过脸去，讪笑对蒋迂春道：“俟青，我先走了。”
蒋迂春欲要挽留，被辛祈安谢绝，匆匆的走了。
虞葙睡得很浅，隐隐听见耳边有些响动，发丝好似被人轻碰了一下，有些烦躁，嘟囔着别动。
蒋迂春玉瓷般的指尖捏着从虞葙发丝间拾起的桃花瓣，听见虞葙的梦话，一时失笑。
虞葙听见笑声，眼睫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与蒋迂春四目相对，对视的久了，她眼神飘忽，慢慢的撑起身。
“青葙好像睡得很香。”蒋迂春歪着头打量着虞葙。
虞葙只是讪笑。她又见自己手中的书不知道跑哪去了，正四下寻找时，看见那本蓝本书正安静的躺在花堆上，她伸手准备去拿，却被蒋迂春劫了先。
“看的什么？”蒋迂春拿着书翻转着面，也不翻开，只盯着虞葙看。
虞葙“也没什么，不过是前朝的诗文词句。”
“我能看看么？”蒋迂春询问虞葙。
虞葙“你看吧。”
蒋迂春于是翻开书，正巧那页是李煜的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招来寒雨晚来风。这“林花谢了春红”到应了此景，蒋迂春抬头瞧看缤纷桃花，这样面热心冷的人竟觉得有几分矫情的春悲。
虞葙也感受到了蒋迂春的寂寥，也抬头看着桃花，她宽慰道：“春去春又回。”蒋迂春低眉看着她，她亦回望过去：“俟青，别伤心。”她语言贫乏，不大会安慰人。
蒋迂春笑着：“你又怎知明年之春又是今日之景呢？纵使有来年也不再是了。”他是悲观的：“满园春色终是留不住。”
“那……”虞葙想了想，眼神扫视周围，忽然转到蒋迂春手上握着的书，眼神亮了亮“俟青，你把书给我。”
蒋迂春不明所以，但还是递给了虞葙。
虞葙翻开书页，让蒋迂春把他手里的桃花瓣放上去，书页一合，笑嘻嘻地对他说：“俟青，春天被我关在书里了，是今年今日此时此景的春天，我替你留住了。”说着将那本诗词递给蒋迂春。
蒋迂春看着眼前的姑娘，在桃花下，只觉人比花娇，这满园春色皆不及她。他想，他生命中等待的常青会不会就是她，她即是春天，拥有了她也便拥有了春天。
他没由来的：“青葙，我的生辰是四月初一。”不仅虞葙没想到他会没头没脑的说这话，他自己也是有些惊。他立刻认识到，这场春天，那温柔生机的光景下藏着万丈深渊，一旦失足，必将万劫不复。
蒋迂春留下一句早日回屋便匆匆的走了，在虞葙眼里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钗头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