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尴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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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食堂人很多，供应水煮肉片的几个窗口被围得水泄不通，人挤着人，抬头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于则西皱了皱眉，他的鞋刚被路过的人踩了一脚，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又被人群推搡到了另一头。
他咬着牙低声说：“就非得来抢这个饭吗？在教室里泡个面多好！”
“大爷，您说得可太对了！”项明轩很爽快，扶着他的肩把他推到了最近的座位上，“您坐着就行，这顿小的来请。”
自从他答应了项明轩的事，这人就一改平时的欠揍样儿，摆足了毕恭毕敬的架势，上厕所都恨不得替他把着。
于则西一开始也心安理得，过了一下午封建地主压迫奴隶的生活才觉出些不舒坦，他被按在座位上，倒没也反抗，只是警告一声：“你合适点啊，等会儿我去拿筷子，你别给我把桌上的矿泉水瓶盖拧开了，我就喜欢自己拧。”
他是真怕了项明轩，认识三年没想到这小子狗腿起来这么如鱼得水，上辈子怎么也得是个东厂督主级别的。
见项明轩排队去了，于则西也站起来，向食堂里摆放碗筷的地方走去。
他刚数了两双筷子，一扭头就看见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孩，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扎着麻花辫，皮肤特别白，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
“同学……”他跟异性说话总是容易紧张，“你，你有什么事吗？”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顿了下，又说：“你是张奚的朋友吧。”
于则西几乎是一头雾水，校篮前几年的成绩很好，连续两年都打进了省里的比赛，再加上他长得出挑，学校里很少有不认识他的女生。
但现在，他没忍住在心里腹诽道，难道就因为连累张奚一起被通报批评一次，大家都觉得他俩是捆绑着的了？
不过他倒也没在意，跟张奚绑一块儿怎么想吃亏的都是对方。
他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那女孩拿了筷子跟他走到一边，小声说：“我们在奶茶店见过，你忘啦？”
哦！他迅速想起来，刚开业没几天那会儿确实看到了张奚和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女生一起来买奶茶。
“我叫田欣蕊。”女生笑眯眯地说。
于则西在某些方面很敏感，他突然就察觉到为什么田欣蕊一开始问他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后面又刻意压低声音——估计是想问他是不是奶茶店的那个店员，又怕他觉得兼职的事情说出来丢脸吧。
这个年纪的学生，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脆弱的自尊心。
虽然于则西并不觉得兼职工作有什么，他的内心也依旧被这份善意触动了。
他扬起笑容：“我叫于则西，十七班的。”
田欣蕊友好地冲他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等于则西回到座位上时，项明轩正对着面前两碗香气扑鼻的水煮肉片发呆，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东西。
他把手伸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你做法呢？”
这要是平常，于则西晚过来几分钟，项明轩早把他的那份也吃了。
“你不懂，”项明轩说，“我要延迟满足。”
“随便你什么时候吃。”于则西将筷子一把放他面前，埋头就开始吃饭。
他去拧矿泉水瓶，好在项明轩这会儿确实听话。于则西想了想，如果要有别人自说自话地要求自己不要帮忙拧瓶盖，凭他这一身的反骨，少说也得买个□□瓶的挨个拧开摆那人面前。
他被脑海里想象的画面逗笑了，手里稍微一使劲，塑料瓶盖就被拧下来了。
于则西又鬼使神差地想，万一是张奚呢？张奚要让他别拧瓶盖，那说不定他就真的不拧了。
我操，为什么呢？他被这个假设吓了一跳，自己也没琢磨明白。
他高一就听说过张奚这个名字，理科预备班的，还是学校唯二的火箭班的学生，据说初中学竞赛拿过奖。结果后面分科脑抽了选了文，气得他们班主任在办公室里捶胸顿足，甚至专门给家长打去了电话，哪知道家长也不管。
后来某一次经过荣誉墙，项明轩指着文科榜前二十里的唯一一张男生大头照啧啧称奇：“人家这脑子就是不一样啊，文科也这么牛逼。”
在于则西的记忆里，他好像一直在年级十多名徘徊，对于一个罕见的文科生占大头的学校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非常优秀的成绩了。
于则西当时扭头去看，墙上的照片有些模糊，他只能看清对方沉静的眼睛，和浅浅弯起的嘴角的弧度。
不过那会儿他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惦记着刚才体育课那局热身赛里自己的失误，感慨一下就拉着项明轩走了。
所以为什么现在自己在张奚面前会这么……他形容不出这种感觉，要是单纯作为从小成绩就中不溜秋越长大智商还倒着长的老油条对金光闪闪的学霸的生理性崇拜，那他早就该每天追着隔壁班那个长得跟个土豆似的的理科年一到处跑，而不是连人名字都记不住张嘴就喊马同学。
马铃薯同学本人倒不介意，他和张奚那种亲民的学霸还不太一样，属于超然物外的佛系型。
于则西不太懂自己，他猛地扒拉一大口米饭，腮帮子都撑得鼓起来。
管他呢，反正张奚也不会没事犯病让他别拧瓶盖。
吃完饭他俩就火急火燎赶了回去。理科和文科在两栋不同的楼，于则西原本还想问问项明轩知不知道文六在几层，看他在前面跑得无比潇洒无比荡漾，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估计早打听好了。他告诉自己，项明轩的毅力总是体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们很快到了教室后门，门大敞着，明明上课铃还没响，里面却安静到落针可闻。
于则西和项明轩对视，同时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震惊。
于则西转身就想走，项明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没什么。”于则西悻悻收腿，和他一起趴在门框边鬼鬼祟祟地往里探。
下一秒他就感到一阵深刻的后悔。
“你看这有空座位吗？”
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喷出来的话。
“我以为每个班都最少有几个请假的……”项明轩也慌了神，他下意识摸了下胸前的项链，“咋办啊？”
“我上哪儿知道去。”于则西虽然这么说着，但也没打算真的放弃。眼神一直往里探，他四处张望，看见张奚坐在靠窗的第五排，对方坐得很直，头都不偏一下，心无旁骛地写着什么东西。
项明轩有些着急：“等会儿巡逻老师过来了咱们就死定了。”
于则西也害怕，他刚写的检讨还没念，要再来上一篇别人以为他集龙珠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写上瘾了。
张奚似乎听到了他俩的心声，突然往后一靠，转过头，三人直直对上眼。
趴在顶头上的项明轩先反应过来，满脸堆上谄媚的笑容，用力挥手打了个招呼。
见下面的于则西呆愣的模样，他气结，使劲儿一拍他的屁股：“你笑啊，打招呼让他过来一下！”
于则西条件反射抓住他作乱的手，低声骂：“你让我笑我就笑啊，你他妈让我吃屎我是不是还得马上拐厕所里端盆热乎的？”
项明轩被他一通说傻了，笑得浑身颤个不停。
六班虽然是实验班，但也显然完美响应了四中自由的校风，没有老师坐在讲台上，同学们都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
于则西甚至看到后排有个女生偷摸躲着在看漫画，他提起来的心一下不那么紧张了。
好的，预备铃响了，张奚冲他们走来了。
于则西的脑海猛然出现一个大喇叭来回播报着：
好的！
预备铃响了！
张奚冲他们走来了！
张奚大步走到他们面前，伸手在于则西眼前晃晃，纳闷道：“傻了？”
“没有没有。”项明轩立马说，“我俩想到你们班上个晚自习。”
张奚领着他们溜进教室外的阳台，项明轩猴急得不行，抓着手求他：“张哥，你们班有没有多的座位啥的？我们来蹭个晚自习，瞻仰一下学霸的光辉。”
于则西瞬间回过神，拧了把他的背，小声解释：“这人喜欢你们班那个夏依茜，就想隔得远远的陪伴一下，主要起一个装饰作用。”
他抬眼真诚地看向张奚，眼睛亮晶晶的，就差把求你两字写脸上了。
张奚笑了，不着痕迹地挣脱开项明轩的手，语气有些难得的戏谑：
“那你呢？”
你呢你呢你呢你呢。
这句话瞬间变成一圈咒语绕着于则西的脑袋转。
他哑口无言。
项明轩这种时候反应很快，他脑子还在后面追，嘴巴就先顺溜着说完了。
“他来看你啊。”
于则西闻言懵了个彻底，他更加用力地掐了一把项明轩，自己的后背也渗出冷汗。转头用口型恶狠狠地骂了句“傻逼”，又扭过来冲着张奚“呃…呃……”个没完。
他真不知道怎么圆了。
项明轩跑来看人家夏依茜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特么来看张奚能是为什么？讨论写检讨的心得吗？
他虽然是个直男，平时也不避讳开一些玩笑。
特别是高一高二在校篮那会儿，一帮大老爷们互喊老公老婆恶心对方是很常见的事。
但他现在只想抓着项明轩的衣领胖揍他一顿！
他还没跟张奚熟到能互开玩笑的程度，现在飙出这种暧昧的话跟骚扰有什么区别？
张奚也像没想到这个答案，他只愣了一瞬，又变化成平时熟悉的表情。
他没太在意，冲他俩笑笑，为了缓解于则西的尴尬还特意添了句：
“挺好，不是约了明天见吗，说话算话。”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看向项明轩，“夏依茜今天请假了，你不知道吗？”
张奚指着他们旁边的一套桌椅：“这是她的座位。”
看于则西和项明轩一脸狐疑，他耐心地解释：“我们班只要有人请假，桌子和板凳就会被搬出来，等到那人回来上学的时候再自己搬进教室。”
“她……她为什么请假啊？”项明轩忙问道。
“应该只是普通的风寒流感之类的吧。”
看着项明轩眼里难掩担忧，表情也一片灰暗，不见那种雄纠纠气昂昂的花孔雀模样，像是充了一整天气的气球猛然间被人扎破了。于则西刚才心里对他的那点不满也消失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宽慰，只听张奚淡淡道：“如果夏依茜明天来上学了，我帮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认识你吧。”
项明轩一听这话就突然抬起头，他迅速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想看看她，没想她认识我，这快高考了，我真不想浪费人家的时间。”
张奚这回是真的有些吃惊，他一挑眉，没再说什么，就连于则西都没想到项明轩会这么说，他拍了拍项明轩：“你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啊。”
项明轩白他一眼，“那我先走了。”夏依茜不在，他自然没有继续赖在别人教室里的理由，转身就向外面走去。
于则西没料到这种发展，下意识扭头想拽他，却听身后幽幽传来一道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不是来看我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