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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节 ...

  •   孩子尖锐的哭声,男人隐忍的哽咽都在提醒着我,达娜拉死了,她真的死了。
      达娜拉的离世就像是这里下了一场雪,初时人们会注意,后来就会习惯。
      我脚步绵软无力,心中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站在达娜拉家门前,我回头望去,这个有些破旧的小木屋,承载了她最美丽的六年时光,达娜拉,她今年才21岁,我捂着胸口心止不住的阵阵作疼。
      汽车的鸣笛声响起,于北驾着车停在我身前,着急的拉开车门走了出来,可看到我的神情他也明白了一切。
      于北一只手揽过我,将我塞进了车里,我看见他的泪水也几乎落下。
      “我们回家。”
      我的羽绒服脏兮兮的,外面都已经湿透了,于北将他的衣服给我换上,我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身体像是被火燎烧一样。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不同于我柔软有些硬邦邦的床上,身上的被子也不是我的。
      “你醒了?”于北坐在炉子旁正烧着水,见我醒了过来就搬着凳子坐到了床边,他拿起床头的杯子递给我。
      透明的玻璃杯在我掌心是正好的温度。
      “先喝口水。”
      我乖乖听话喝了口水润了润我干涸如沙漠的嗓子,我将杯子握紧在掌心,开口询问:“我怎么在你房间?”
      于北站起身俯在我身前拉开窗帘,昏暗的房间变得明媚了起来,于北脸上冒出了细密的青色胡茬,他眼角的疲惫难以遮掩:“前天你发烧昏睡了过去,你房间的炉火灭了,我就把你放在了我房间。”
      “那你怎么睡的?”在这个小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他指向书桌旁的那个空地,语气平淡而温柔:“我在那里打的地铺。”
      “晚上冷不冷?”我看向他。
      “不冷。”他勾了勾唇角,直视着我的眼睛:“你还好吗?”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心里就像是缺了一个大窟窿。
      我抬眼就瞧见我的白色羽绒服挂在门口处,洁白如新。

      这几日我一直很忙,项目到了收尾阶段,虽然我不在学校但一切还是要亲力亲为,我的导师是位很好的人,在我暑假两个月一直在校将论文提前完成的时候,也是他提议我在这段时间来阿勒泰好好休息休息。
      我伸了个懒腰将电量告急的电脑抱下床,放在桌子上充上电,揉揉酸痛的肩膀,轻柔的动作已经不能缓解肩膀的酸痛了,我皱着眉踢开房门,用力捶打着肩膀,于北敞开门正若有所思的抽着烟。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抽烟,他身上的薄荷烟草味我一直以为是香水味。
      他瞧见我便将烟掐了扔在雪地里,本来冒着火的烟头一瞬间便偃旗息鼓。
      “肩膀疼?”他步伐迈的很大,我一晃神的功夫他就来到了我面前。
      “嗯,老毛病。”我接着用力捶打了下酸痛的左肩,我绕到我身后,有些粗糙温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毛衣覆盖在我的左肩,他的手掌很有力量,有力的揉捏着:“你以后不要老是抱着电脑,多出来走走。”
      “我还好吧,也没有老是抱着电脑?”我是真觉得我还好,我蛮经常出去玩的,只是达娜拉的离世再加上这几天有些事情,没心情也办法。
      于北掌下稍一用力,我就想被逮住的小鸡仔一样乱挣扎,他忍无可忍的用另一只手锢住我的右肩,声音有些严肃:“别乱动。”
      “疼!”我转头看向他控诉。
      他笑了笑,手下轻了些力气:“我的错,一会就好了。”
      “你明年毕业?”他低声在我身后问,呼出的热气落在了我肩头。
      我点了点头,又怕他看不见,轻声:“嗯。”
      他笑了笑,我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你工作找好了吗?”
      “还没。”
      他掌心的力量放轻了些,有些心不在焉,半分钟的时间他低声再次开口:“你在东临上的研究生,那你打算留在东临工作吗?”
      “东临如果有合适的工作我应该会留在东临,别的地方有合适的我也会考虑。”
      “我有一个朋友,他公司里刚好缺一个你这个专业的管理人员,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他的语气太平淡,好像真的是不经意之间说出的话。
      我狐疑的看向他,他闪躲了下。
      “在嘉南吗?”
      “嗯。”
      “可以考虑。”

      江布尔带着两个孩子出现在了阿妈家门前,我心中埋怨江布尔,他那天若是在家的话,达娜拉就不会因为出门打水摔一跤,也不会难产。
      可我不忍心让达娜拉的两个孩子在寒风中等待,于北长腿一迈从我床尾捞过我的外套给我套了上去,我站在江布尔面前,他脸颊被风吹得通红,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
      “我要带着木拉提和古丽娜去乌鲁木齐了,来这跟你道个别。”他语气诚恳,还是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普通话。
      “怎么那么着急?”我俯身擦去古丽娜鼻尖因为寒冷流出的清涕,古丽娜是个很内向的女孩,她瞪着一双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朝着我甜甜的笑着。
      “他们俩的学校我已经找好了。”江布尔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提前带他们去熟悉熟悉环境,孩子们留在这里会伤心。”
      “那你呢?”我语气有些冲:“你伤心吗?”
      木头一样的憨厚男人不会说话,他只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在我身后的于北用手腕轻轻敲打了我的肩膀,我也意识到我的失礼和刻薄,顿了顿才吐出两个字:“抱歉。”
      江布尔摇了摇头,冲着两个孩子慈爱的笑了笑:“跟昭昭姨说再见。”
      “昭昭姨,再见。”木拉提像个小大人一样,古丽娜不一样,她紧紧闭着嘴不肯说再见,只是别过头偷偷红了眼眶。江布尔抱歉的笑了笑,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的抱在身前朝着前面走去。
      人那么容易跟过去道别吗?可江布尔和孩子跟过去告别的代价是失去温顺的妻子和温柔的妈妈,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于北,我也要走了。”我看着江布尔的步伐越来越坚定,而我的步伐却沉重了下来。
      我转过身抬眼看向于北,他的眸子里有措不及防的慌乱:“不是说要在这住五个月吗,不还有一个月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泪水浸润了眼眶低下头泪水滴落在洁白的雪面,凹陷下去一个小洞,声音哽咽:“我,难过,我不能接受!”声音刚从喉间冒出,眼角的泪水便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抬手擦拭鼻尖的泪水掩面而泣。
      达娜拉的去世对我来说像是一场暴风雪落在了心里,时时刻刻都在侵蚀着我本不坚固的内心。而人在面对不能接受的事实时,往往逃避是见效最快的止痛药。
      我来到阿勒泰是为了逃避世俗的压力,而决定离开阿勒泰是为了逃避达娜拉去世带给我直面伤痛。
      于北喉结涌动,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好。”温柔的用袖子擦去我脸颊胡乱飘零的泪水。
      今年勒布木合村的雪下得并不是很大,路虽然难走了些但好在还是可以走的,阿妈听到我要赶在春节前离开的消息红了眼睛,说要在这最后得一周里把好吃得都给我做了,两个人像是破涕而笑,我伸出胳膊看向阿妈:“阿妈,抱一抱。”
      “阿昭,回去了要照顾好自己,要天天开心,开心最重要了啊!”阿妈瘦而有力的手掌在我后背轻轻拍着。
      我轻轻用了些力气抱住阿妈,头就放在阿妈的肩膀上:“阿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阿妈眼里,你就是小孩子,善良的小孩子。”阿妈直起身子将手掌贴在我脸颊,眼神充满慈爱。我再度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下。
      屋里燃烧的火炉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外面的雪下的熙熙攘攘,我躲在阿妈的怀里哭的泪眼模糊,阿妈温热粗糙的手掌像是定海神针一样放在我头顶,声线温柔:“阿昭是个好姑娘,阿妈心里可喜欢你了。阿妈没有文化、不懂什么道理,但我知道像阿昭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是开心的、心里是甜蜜蜜的。”
      “阿妈知道,你为达娜拉难受,达娜拉会祝福你的。”阿妈眼角的泪水滑落,落在我弯曲的脊背上。滚烫的泪水惊的我直起身,用拇指擦拭阿妈藏在沟壑里的眼泪:“阿妈,你要长命百岁。”
      阿妈用力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休息吧,阿昭有空记得来看阿妈,阿妈会想你的。”
      “嗯”我嗓音沙哑,用袖子擦去脸颊的泪水,站起身冲着阿妈露出一个笑脸,推门而出的时候于北正倚在墙上抽着烟。
      他微微仰起头,成团的烟雾从他的鼻尖呼出,蕴育出一个完整的灵魂。
      “怎么还不睡?”
      “不困,你饿吗?”他将半燃的烟掐灭丢在雪地上,踩在脚底碾磨了下眼神直视着我。
      我摇了摇头:“没胃口。”
      看向他放在口袋里的烟盒,我伸手指了指:“借一支?”
      于北眸中闪过诧异的光,掀开烟盒抽出一根递了过来,我接过烟与他并肩倚在木墙上,熟练的从他右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点火,呼出烟雾。
      烟灰落在我的指尖,我甩了甩手将它甩入风中。
      “看不出来,你还会抽烟。”于北看向烧的红彤彤的烟头,心里却是空前的愁闷。
      “偶尔一根,没瘾。”我笑了笑,将燃尽的香烟丢入雪堆里,看向他口袋里还满满登登的烟盒。
      于北将烟盒捂住,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不行。”
      我耸了耸肩,他也放松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写论文的时候,压力太大就会抽一根。”我将手揣进兜里,看向他:“我一共也就见你抽过两次烟,你也不常抽吧?”
      “和你一样,偶尔一根。”他倚在木墙上,脸庞和远处的雪山一样冰冷,可他望过来的目光如春水般温柔。
      我将身子面向他,看着他脚旁散落的不只一根的烟头,左侧肩膀倚在墙上:“于北,我下周四的飞机,你要去送我吗?”
      “送。”他有心事,说出的话自然是惜字如金。我正欲转身离去,他却拉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了?”我疑惑的望向他的双眼。
      “我房间有吉他,听我唱首歌吗?”他眼睛有些湿润,看的我心软。
      我装作踌躇的模样,他紧张的像是等待期末成绩的小学生,向前一步站在他身前:“荣幸之至。”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
      连风都听不到、听不到。”
      于北抱着吉他,一切都那么岁月静好。
      我站起身离开时于北站在房门口,他倚在门框上眼睛依旧带着湿意。
      “于北。”我止住向前的脚步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有话想说的话,在我离开前告诉我。”
      于北怔愣在原地,他将手背在身后,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的身影有些微微颤抖。
      “嗯。”
      “晚安。”我迈着大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说出那句话后我连口大气儿也不敢喘,说出充满暗示性的话对我来说也是需要勇气的尝试,我相信爱自有天意,也相信有缘人不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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