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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一世界45 ...

  •   那一日放学,答应帮庄梦妍留意墓地的顾铭扬在细雨中撑着一把浓黑的大伞目送庄梦妍上了公交车。

      他却突然说自己要回学校一趟。

      “做什么?”庄梦妍问道。

      他盯着脚,敛下神色,整个人仿佛湮没于阴影,只是回头依旧笑得灿烂“去找我的相机。”

      他要找他遗失——不,是被那些个肮脏的穷女生窃取的相机。

      相机里盛放着他多年的心血,他不认为那是犯罪证据,那是艺术那是破碎的美丽,在他心中无比圣洁地开放——那些残破到一种炽热的美丽阴鸷的鲜花,在最浓烈灿烂的年华下定格,淅淅沥沥或是喷涌而出的滚烫的鲜血,似乎还有少女的香气,一种诡异奇丽的味道。

      他简直迷恋又疯狂。

      一想到这样圣洁的相机会被他人之手所玷污,顾铭扬就觉得恶心至极。

      他讨厌那些穷人,一眼看去都是乞穷俭相,他们身上总是有着水泥钢筋崩坏夹衔蔬菜肉蛋腐烂的臭气,不起眼又数量庞大,都是黑乎乎抱作一团不知疲倦繁衍的小虫,不知从哪些阴沟泥洞中钻出,跟他们多说一句话那贫穷之气卷起的龙卷风好像要将他淹没。

      当然,灵魂与外貌足够美丽的抛开不谈,他的模特总归要出生贫困,毕竟压迫之下才能生出惊心动魄的美丽,那绚烂又脆弱的生命,随着鲜血飞溅,得到升华。

      他乐意做那个救赎她们肮脏身体的神。

      这中间,只有两个女生是意外。

      除去已经死去的一个,第二个便是庄梦妍,他对她极度喜爱,甚至超越了艺术本身。

      吸取经验教训,他的爱正确炽热了许多,若非还要算起,何巧巧也是一个。

      只是何巧巧跟他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偶尔不免有些枯燥与无聊,他喜欢照镜子,但不是天天。

      顾影自怜,精神共鸣,太多了也会生腻,能调动他极度疯狂的兴趣的物体已经太少了,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接近呵护,害怕自己的獠牙太锋利会吓碎那脆弱的瓷器。

      他大概已经确定相机被谁偷窃——花萌希,向来想要巴结对他俯首称臣的那群人已经听从他的指令前去堵人,若不是下起雨要打伞送庄梦妍出校门,此刻他也应该在现场捉弄猎物了。

      现在慢悠悠走去也不迟,他淡淡地想,人应该已经被堵着了,这漫长的时间空白,迟迟等不到的他像没有尽头的省略号,是一种无声的凌迟与折磨。

      这何尝不算游戏的一环呢?

      顾铭扬唇红齿白的脸在阴沉的细雨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但嘴却红地透亮,笑容也无暇。

      他向来纯粹干净,笑容亦然。

      看那些变态杀人犯的电影电视剧,他总是懵懂又迟钝地想要学习他们夸张的表情,阴狠?毒辣?疯狂?狰狞?故意放大的邪恶的笑容扭曲地彻底,他在心底悄悄吐槽,撇撇嘴,决定还是做自己。

      毕竟他不是邪恶的坏蛋,虽然总有人这样骂他,永远也忘不了初二出事后,一夜之间,那些事情或真或假事无巨细地不胫而走,网络舆论炸了锅,铺天盖地的谩骂,恶毒的词汇,他看着看着就委屈地哭了起来。

      艺术家总是会遭到非议,顾铭扬后来这样自我安慰。

      回到“事发现场”,公共厕所旁边的竹林里,隐隐传来喧嚷的刺耳声。

      那一句句谩骂——顾铭扬清了清耳朵,笑意更甚,细雨绵绵密密地下,阴冷漫山遍野地铺展,覆在他的肩脊上,凉地似乎可以渗出寒霜。

      但他的笑容依旧灿烂。

      撑着伞走进竹林,斑驳的雨点打在绿莹莹的竹节上,再一滴滴意味深长地滑落,顾铭扬被这般清新古韵的美抓住了眼球,手指微动画圈在空中开始构思新的画作,不知不觉凝视良久,直到血滴飞溅,浸入那鼓囊的水珠,红色发疯了般蔓延,甚至要刺破那层水膜。

      “扬哥!人已经教训了!”跟班头头看见顾铭扬的身影,连忙收起凶狠的表情,谄媚的笑容恭恭敬敬印在脸上,再偷偷给其他人做暗号,让出一个通道。

      浑身是伤,覆满斑驳伤痕的花萌希就在可怜兮兮的细雨下痛得颤抖,但是垂下的眼眸里却仿佛燃起熊熊大火,帮她抵御凉寒。

      顾铭扬皱了皱眉,有些许不悦。

      水滴与血珠都美得不可方物,可是一旦交融,互为杂质,便都被污染,澄澈不再。

      “叫你们问相机的下落,谁让你打人?”顾铭扬慢吞地走过去,蹲在花萌希的面前,把伞怜爱地向她倾斜替她遮挡雨的凌厉,看向这张青一块紫一块溢出鲜血又被雨水稀释的脸,他拧住眉头无限可惜,伸出手温柔地从伤口处沾上一滴渗出的血珠,似乎有些忧伤,轻轻道“这么漂亮的脸,这么美丽的血……只可惜,雨水太脏。”

      花萌希知道今天自己难逃一死,也懒得再装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眉目高扬,浓烈又炽热,笑容从容又隐隐带上嚣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你就等着我把你做过的桩桩件件的罪恶全部揭露!迟早有一天你会被法律制裁!”

      “法律……”顾铭扬有些发懵,这个词从未出现在他的游戏人生之中,也向来不是他衡量对错的砝码。

      纵然如此,他需要考虑吗?

      根本不需要。

      懵懂过后是完全崩裂刹不住车的张狂“我们顾家……”他一把扯过花萌希的脖颈像捏碎一只无辜又脆弱的过路蚂蚁一样,手上用力,狠狠地往那白嫩的肉里掐,毫无感情,他低声在花萌希的耳边笑道“就是法律。”

      脸色涨红又逐渐缺氧发紫,生理性的眼泪顺着发丝上的雨水往下坠,濒死时的猛烈像四处觅食的困兽,垂死挣扎,她的手胡乱攀扯,甚至把顾铭扬的衣服也扯地微微凌乱。

      众跟班没想到真的可能会闹出人命,但又被顾铭扬的气势所震慑,面面相觑,表情迟疑,谁都期待有人上前劝解,但谁都不敢也不愿意挺身而出。

      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在死前才能剧烈爆炸出来的能量,美得诡异又壮烈,一时又吸引住了顾铭扬的注意力,微微出神,他正要沉浸其中,手上的力道渐渐放小。

      被花萌希抓住间隙,她的表情又恢复到冷静嘲弄,完全没有胆怯与惧怕,也许有吧,她年龄尚小还不至于可以生死看淡,但是她至少在对付顾铭扬这件事上是不怕的。

      可是又想稍微苟活,待到时机再成熟,证据再丰满,一切都刚刚好的时候,揭露顾铭扬,那时候她在所不惜,死也甘愿——她要拉着顾铭扬堕入地狱,亲眼到他在烈火焚烧时经历无尽的惩罚。

      求生欲逼着她做下决定,付诸行动,冲着顾铭扬的手腕狠狠咬下一口,顾铭扬吃痛,放开了对她的桎梏,其他人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跌跌撞撞地跑出竹林,摇摇晃晃,全身剧烈疼痛,但是她渴望,像是夹缝中缺少阳光雨水的绿芽,迸发出可以对抗一切的能量——命运的不公,人生的捉弄。

      那力量石破天惊,劈天砍地,可以冲破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禁锢,她要带着爱与希望奔驰在旷野,逃出生天。

      “这是什么?”

      在薛凝家帮厨的花萌希满眼疑虑地看着那截白皙手腕上细密的针孔,心中胡乱猜测答案,隐隐有不安像爬山虎一样蔓延覆盖整个心脏。

      薛凝表情不自然,立马抽开手,转身在菜板上开始切菜,那解释也含糊不清支支吾吾“做志愿献血嘛……”

      额前的碎刘海有些长,花萌希害怕遮挡住她的视线,导致切菜时割伤手指,遂抬手准备帮薛凝拂开,谁知薛凝看着花萌希还带着水渍的手如临大敌,连忙一闪躲开,蹙起眉后怕地说道“几千块钱做的头发,你手上不干净,别摸。”

      说完还滑稽地用自己的眼球去捕捉那刘海,生怕沾上一点水渍。

      花萌希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失落,打趣道“这么宝贵你头发,做饭的时候怎么不拿头套包起来?”

      薛凝一顿“有道理,晚上做晚饭就这么干。”

      花萌希无奈地摇着头去查看煲汤,又猛然反应过来“你说你头发多少钱做的?”

      “几千块钱啊。”薛凝满不在意。

      “几千?”花萌希震惊地瞪大眼睛“你哪来这么多钱?”

      又害怕自己惊呼的声音过大引来门外看电视的薛凝爸爸以及陪薛凝弟弟写作业的薛凝妈妈,忙捂住嘴,眉目紧拧还是不由得低声问道“你爸妈平日给你生活费都扣扣搜搜的,恨不得全省下来给你弟,怎么可能会给你几大千做头发?”

      薛凝知道一时嘴快也圆不了谎了,遂站在水池旁关了水龙头,只是停滞下手中动作,双手撑在案台上,垂下头,一言不发。

      她那头漂亮蓬松地几千块钱的杰作就这么随着风鼓动,空空荡荡,好似已经被腐蚀搬空内里的摇摇欲坠的绿树。

      “你说话呀!”薛凝的表情不详,花萌希看不到,但总觉得事情不简单,眼神又不知不觉落在那截布满针孔的手腕处停留,突然,心中闪现出一个答案,花萌希走过去扳过薛凝的身体,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急切问道“你卖血?你很需要钱吗?为什么要卖血?再说了……血现在能卖几个钱?”

      薛凝淡淡一笑,随手拿起抹布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水珠,心中排山倒海,一顿搅动,各种情绪上头,破了口子,不顾一切地往外冒,她重重地把抹布丢进水池,淡淡抬起眼眸对上花萌希那双质问的眼睛“是,我卖血。”

      “你!你上哪卖的?正不正规?是不是黑心医院?”花萌希更是慌神,急得快要哭出来,那些黑心医院为了省钱连针管都懒得换,一个人输完擦一擦就给下一个人了也未可知,万一染上细菌?病毒?

      越想越后怕,眼圈唰的一下泛了红,颤抖着嘴唇道“你父母不给你钱你找我要啊,卖什么血?”

      相比于花萌希那大开大合的情绪,薛凝冷静多了,她微微一笑,虚抱住花萌希安慰道“你放心,不是去的黑心医院,是卖给了一个有钱人,输血过程绝对干净,钱也给得多。”

      花萌希还是放心不下,正欲接着问,谁知厨房门突然打开了,薛母磕着瓜子疑惑地看向两人,此刻门外传来小男孩的叫喊声“好饿啊——姐姐今天做饭怎么这么慢?”

      “写你的作业!”薛母不客气地啐出瓜子皮,朝门外的方向努了努嘴,对儿子教训道。

      又转回眼神,无声地笑了一笑,但暗示意味明显,她关上门又出去了。

      听着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远,花萌希回过神时,发现薛凝已经接着做饭去了。

      心底又进一步有了猜测,遂问道“卖血的钱,是不是全进了你父母的口袋?”

      “没有全部,只是大部分而已,我还没有成年,他们是我的监护人嘛。”薛凝下意识地辩解道。

      花萌希暗暗地冷笑——留给她父母,那绝对最后都会成为她弟弟的资本。为他人做嫁衣,又忍不住叹息一声“你父母逼你的?”

      “我自愿的。”薛凝回答地飞快,但又见花萌希沉郁着一张脸,只好软着脸面哄道“好啦好啦,别担心了……”

      花萌希调整了呼吸,态度强硬了起来,她做最后的质问,不由分说地打断薛凝的粉饰太平“买主是谁?”

      薛凝没有回答,她装作没有听见,一心忙着自己手中的事。

      “你手腕上的针孔那么密集,可见每一次输血间隔都很短,这完全就是把你当血库看待,一点都不在意你的死活,你不告诉我是谁,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上哪去给你讨说法!”

      话说得又急又重,且青梅情谊横亘于中,这么多年相伴长大,说是邻居又情同姐妹。

      言语中都是发自肺腑的关心,薛凝深深吸了口气,短暂的安静后,她还是轻轻给出了答案“他姓顾。”

      花萌希一定,完全愣在了原地,甚至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薛凝却微微侧过脸把视线扫来,肯定了那难以置信但确为事实的结果“对,就是顾氏集团的那个顾。”

      顾氏集团?顾家?顾铭扬?花萌希如遭雷击,沉闷的酸涩绝望在心中一点一点如涟漪般漾开,她不禁又想哭又想笑,应该是悲极生乐,但此时此刻她除了默默滴下一辆滴眼泪之外,无法癫狂般地放声大笑。

      只是心中幽怨,为什么顾家的阴影总是笼罩着她,甚至蔓延到她的身边,让最好的玩伴也难以逃开他们的魔爪。

      无力侵袭而来。

      饶是身体素质再好的花萌希,在细雨的捶打下,玩命般狂奔着许久也渐渐开始体力不支。

      但不远处,烟雨迷蒙中,隐隐约约出现一团红色,像是浸入鲜血的雨水,亦或是融入雨水的鲜血,没有规整的一团红色,渐渐接近,清晰。

      是一把猩红的伞,伞下应该是个少女,穿着红格百褶裙配着白衬衫,不紧不慢地徐徐而来,她似乎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走走停停好像在寻找。

      花萌希顿时觉得天神下凡,义无反顾地往那红伞下冲,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进女孩的怀中。

      那红伞遮挡下,睥睨万物,冷淡而又悲悯的眼,低垂看来,堪堪站稳,审视花萌希半晌,她轻启红唇问道“怎么了?”

      看清了脸面,花萌希从喉咙出发出呜咽般的绝叫,情绪化作调色盘,正迫不及待地涂抹上名为欣喜,后怕,悲恸的感情“救我……”

      被细密的雨珠从头到尾淋湿过一遍,苍白的脸,连嘴唇都没有血色,唯一的红便来自于凌乱衣物里透出的血,顺着雨水,汇聚成一股一股淡红的水柱,像被掏空内脏,身体也逐渐软烂。

      花萌希体力不支,整个人摇摇晃晃,几乎是像一张空落落的人皮,没有生气地披挂在少女身上,只剩下那最后的意志力支撑,还能维持人形。

      少女伸手一捞略用了力把人往自己怀中带,臂弯把花萌希辖制住,不让她往下滑,眼底轻颤,呼吸微微开始紊乱,心没来由地狂跳,焦躁烦闷不堪。

      她至此还是无法平静地面对,任何鲜血淋漓,痛得惨烈的雌体。

      胡乱交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正对面停止。

      “扬哥,人在这!”

      赶在前面追人的跟班们交换迟疑的眼神,红伞热烈,在灰色的雾蒙蒙中十分晃眼,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纷纷站开,为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黑伞让出道路。

      红黑各自占据一方,在泠雨蒙蒙中,像水粉画一般泾渭分明地铺展开,天地之间抹去寥寥的人影,只剩下无声的针锋相对。

      黑伞下的顾铭扬眼神倏地降温至冰点,轻微的呼吸声,被雨声湮没。

      他清凉的声线如无孔不入的毒蛇,寒气透骨“把人给我。”

      红伞微微向后一扬,在众人的瞩目中伞下的红裙少女露出冷峻的眉目,淡淡的视线扫过顾铭扬那张已经从笑容中隐隐渗出怒火的脸。

      瞬间反应过来。

      江媛微不可探地蹙了蹙眉,细雨模糊了她的冷笑,连声音都若有若无,可每一个字都慢条斯理地刺进顾铭扬的心脏“虐杀的游戏,你玩够没有?”

      顾铭扬不以为意,依然笑容清浅。

      但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从你五岁开始。”江媛没头没脑地接上一句没有逻辑的后话,也撂下了笑,眼神霍然变得锋利。

      换命的符纸,染血的观音。

      临近放学时,赵金玲接到了一个电话,传来明显扭曲过的声音,但是她知道那是暗中一直与她保持联系的神秘男人,她大概猜测这人身份勋贵于是叫“少爷”作为指代,她不知道他长相,也查不清具体的地址,神秘莫测,无可追寻,男人占据联系的主导,暗中给赵晶玲下派了不少的指令。

      这一次,是让她把江媛引到竹林那边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一世界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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