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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一世界46 ...

  •   “我知道我能做的很少,我能付出的微不足道,但是他们可以让死者保守秘密却不能堵住活人的嘴,死人的怨气,活人的不甘,这些都是血淋淋的反抗,我不相信他们就完全不会遭到报应!”

      花萌希说出这些话时,已经平复了情绪,她温柔而坚定的眼睛注视着庄梦妍,同时也递上来了一个小型U盘,把她紧紧握进庄梦妍的手里“如果我出了事,或是顾铭扬真的要欺负你,你就把这个作为筹码。”

      银白的金属,冰凉彻骨,冷意放纵那细密的脚一点一点地往庄梦妍的身体上爬,如针刺般地疼痛。

      “好。”接过U盘,庄梦妍滴着眼泪点了点头,花萌希见状拂去眼角残留的湿润露出快意的笑容。

      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回座位,花萌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嘟囔到“这么难喝还这么贵。”

      她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嬉笑怒骂,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真实而陌生的幻剧,竟然变得真假难辨,两人谈起天说起地,那专注又轻松的模样,总让庄梦妍感觉两人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终了,花萌希看了看时间决定先行离开,她全副武装地来也这样去,唯一不同的是,她留下了十分珍贵的证据,庄梦妍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大门口,光芒把一切都镀地虚蒙蒙地不真实,世界也突然失去声音,只剩下花萌希回眸的一笑,灿烂又明艳,她确实很美,庄梦妍终于在她身上看到了十七八岁女高中生的青春与肆意,年轻又单薄的身体,却悄悄背负了那么多的东西。

      黄昏的晚霞铺设了一整片天地,零落下的阳光为学校大门镀上一层金黄色,花萌希浸没于昏黄的光彩里渐渐没有了身影。

      阳光撒肩头,仿佛自由人。

      庄梦妍想,若真像老友那样也许终有一天会再见,她也许一直在天地中奔跑就像一匹没有踪迹的野马。

      她自此再没有见过花萌希。

      赵晶玲以自身做诱饵约江媛在竹林见面。

      彼时的江媛刚刚开完会,还穿着正式的制服,窗外细雨飘飞,把全世界都吞噬于乌云的凌迟之中,江媛想了想,还是撑起了伞前去赴约。

      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遇见花萌希。

      顾铭扬校园霸凌的事情她一直都是有闻风声,大概也知道前前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习惯使然,她向来置若罔闻。

      但冷不丁地见了惨烈的现场,从容淡定的心终究还是无可自拔地动容了。

      根本无法控制。

      江家自然有势力,她在其中稍微活络了几分关系,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花萌希保护了起来,隔断所有的音信,纵使顾铭扬急不可耐动用了大量的人力去侦查,顺藤摸瓜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况且有初二那件事在前,顾铭扬心有余悸,也不敢大肆声张,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忌讳着丢相机的事情被顾念锡知道。

      他只能作罢,但放任又不是长久之计。

      向来自由自在,无法无天惯了的顾铭扬第一次感受到被桎梏的烦躁,倒是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手段用尽,也没有套出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他此刻正后悔,那天就不应该被江媛的那句话唬住而放两人离开。

      江媛看在眼里,但不动声色。

      请求劳烦了苏棠,替她来回跑了几趟,给躲避起来花萌希送东西,通讯息。

      实际上,顾铭扬渴求许久的相机此刻正在江媛手中,正是那个雨天,花萌希趁乱把相机塞给了她。

      庄梦妍始终没有勇气打开相机看那些内容,直到当天夜晚,她又被噩梦吓醒,失眠折磨心神她想要饮鸩止渴,于是翻出U盘,狠狠心打开了里面的视频与画面。

      但是她立刻就后悔了。

      原本应该笑颜如花的脸,在那一帧帧的画面里闪过,却无一例外都是在哭泣——惊惧,痛苦,狰狞,她们漂亮的五官扭打在一块,让人无端感受到摧残美好的罪恶。

      伤痕,淤青,鲜血。

      嬉笑,尖叫,起哄。

      穿着洁白校服的少年们与光裸着身体的少女们。

      洁白的校服被撕碎。

      心脏如被疯咬,狠狠一悸,捂着胸口庄梦妍突然开始极度喘息,在无边蔓延的窒息里她因为逃避而紧闭的双眼不停地掉下眼泪。

      从肺到喉咙呼出疼痛的气息,她甚至哭不出声音,仿佛有一只黑手紧紧掐住她的脖颈。

      折磨她许久的梦竟然渐渐开始与相机里的内容重合,带血的白色睡裙,到死都未曾闭上的双眼依旧流着泪看向她,好像在哭诉着世界的不公与残忍。

      她们明明在哭,在尖叫,她们的身体不停地失去血液,快要形成一具惨白的尸体,可是为什么他们视而不见,装聋作哑般听不到也看不到。

      这一切明明赤裸着在他们眼前,她们都没有穿衣服,胸部与私部都是划痕,伤痕,烫痕,割痕,青痕,淤痕。

      她们眼里流下的血泪,构成一朵朵艳丽的曼珠沙华,以罪恶之名泛着暗红的光华,他们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呢?

      为什么呢?

      有的人一出生就遍体鳞伤,有的人一出生就被万众期待。

      他们的喜怒哀乐左右全世界,而她们的疼痛煎熬却无人知晓。

      庄梦妍紧紧握住相机,亦如平日里那样整夜失了眠,她跪坐在床上,看了一夜的明月。

      从那天开始庄梦妍总是偷偷观察顾铭扬,看着他打瞌睡,看着他写不出题的时候用笔卷头发,看着他与何瑾年打闹,看着他把自己不喜欢吃的巧克力或者蛋糕全都丢给她解决,看着他拉着自己一起吃饭。

      她始终会想起,天气逐渐炎热的体育课上他会捞起校服T恤的袖子,从自助冰柜里拿起两盒哈根达斯自然又熟稔地塞给庄梦妍一盒,他吃着冰淇淋甩了甩头发上的汗珠,热情地搂住庄梦妍爽朗一笑,说“就咱俩之间的关系,还用多说?”

      他爱玩爱闹,不喜欢上课,喜欢跟顾念暄顶嘴,但他确确实实洒脱仗义,像阳光一般明亮耀眼。

      可是庄梦妍不明白,在蓝天青空下的肆意的少年,怎么会长出一双伸向少女的黑手?

      还是说,那些美好像信息茧房,只是她能够看到的表像,说到底她还是不足够了解,一个完完整整的顾铭扬是个什么模样。

      瓷娃娃一般漂亮的脸面,是否已经产生深刻的裂缝,或者已经开始软绵腐烂。

      她一半分心自我消耗,一半分神参加了几天的考试,在所有事情都没有一个有头绪的答案时,她猝不及防得知了好消息,总算堪堪可以冲淡那被各色各样情绪捆绑的窒息感。

      收到顾念暄的消息,学校通过了她的申请——璃花可以代表她的亲属参加校园祭。

      可是当她欣喜地跑去找璃花准备把这件好事告知的时候,才发现璃花的房间干净整洁却空无一人。

      “璃花姐被少爷叫到美国去了呢。”

      小陈从繁忙中抽出空闲回答道。

      一瞬间,庄梦妍有了被欺骗的感觉,委屈与错愕是冲动的情绪,逼着她抽出手机打去电话质问,可是迎来的却是一阵忙音。

      无人接听。

      清明的暖阳下,浮现起刺眼的白光 ,把空中的气味烤炽,那烧糊的味道卷起甜腻的梨花香,漂浮无定又沉沉落落地铺开。

      名为背叛的波动在心底定居,庄梦妍兀自笑了起来,只不过刚一咧嘴就紧紧抿起,撇开视线,寻找攀抓点,但却漫无目的,眼睛生生涩涩。

      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只一个命令,就义无反顾抛下一切,就连庄梦妍也被丢在那一团遗忘的阴影里。

      她终究没有哭出来。

      酸落落的心间起伏,是呼吸的频率,无端的窒息感是强硬压抑下的难过。

      手上用力想要重重地摔上门,但却习惯性地在关闭前拦住,再轻轻合上,亦如她的叹息。

      庄梦妍靠着墙蹲下,没哭也没闹,她垂下无聊的手在地毯上画着无聊的圈,一次一次,直到圆圈充满了她的全世界,算是完成了简单的自愈疗程。

      沉默良久。

      她撑着膝盖站起,短暂的供血不足,让她头晕,世界昏天黑地,踩在那虚无的圈里,她才堪堪站稳,凝视着自己手中那张盖了学校印章的申请表 ,烧糊的梨花香好像带着温度把那张表燃烧殆尽 ,但只是幻想,庄梦妍扯出了微微的淡笑,手下用力,撕了个粉碎,又随手丢在走廊边的大理石制的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低头闷闷地走着一个脚没刹住,猛地撞进一个宽厚的怀里,清冽的气味扑鼻而来,她抬头呆呆地望着脸上表情从戏谑转变为错愕的叶云清,他小心翼翼地虚扶起庄梦妍的肩膀,洁白细长的食指在庄梦妍的眼睫上轻触下来一滴豆大的泪珠。

      庄梦妍轻颤了睫毛,冷冷别开脸。

      此刻她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眼睛已经蓄满了眼泪,叶云清一句关心的“怎么了?”,就如打开阀门一般,让她的眼泪随着压抑不下反复上涌的失落倾泻奔涌仿佛要将她淹没。

      而在她喉咙艰涩地好像快要窒息的时候有人跳入水中在一大片浮动的小水泡里明晰了少年干净清秀的面影,他伸出手紧紧拉住庄梦妍的手不再让她放纵自己下坠。

      叶云清捧着她的脸,眼里满是茫然的担忧。

      “到底怎么了,说话呀。”

      “她骗我。”

      “谁?”

      “璃花。”

      “……”

      语无伦次,又没头没脑,追寻不到丝毫逻辑,可是叶云清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许比庄梦妍知道更多,欲言又止,但终究皱了皱眉,堵在嘴边的话就被无辜夭折。

      “没事的……要不了多久,璃花姐就……回来了。”

      “叶云清,你帮我一件事吧。”

      “好,你说什么我都会帮你。”

      根本没等庄梦妍说出内里,只看着她那双微红低垂的眼,叶云清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准备好的话术还未脱口而出,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庄梦妍微愣,定定地望向少年幽深但是清透的眼睛,才发现如平静水面般明亮的瞳孔下也许隐藏着纵跃起伏的热烈。

      疑惑诧异又有些感动。

      这般的真诚,仿佛庄梦妍身处荆棘丛生幽暗森林,但是只要她发出呼唤的声音,叶云清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她不忍直视。

      她不敢直视。

      于是转过头望着暗金色墙纸上挂着的画,她不懂技巧只看明白画上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排又一排地侵袭而来,让人心生卑劣的羞耻感,于是节节败退,四散逃逸。

      在学校为同学,在zm也算半个同事,但其实她与叶云清根本不熟识,可是莫名之间,下意识的选择,隐隐不安,涌动摇摆的感觉,再次撞进少年的眼。

      这个人似乎值得信任?

      便立刻做出决定。

      “你帮我保管一个东西吧。”

      她在房间里找出自己小心翼翼藏好的U盘,递给了叶云清。

      “这是……”

      “这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叶云清微笑着点点头,眼神一转,瞥到柜台上摆着的一瓶香槟色香水。

      他一眼认出是某大牌最新系列里的橘兰,猝不及防地笑道“这个香水很适合你,就如清澈又温柔的海风。”

      他澄澈的眼神徐徐落下,扯了扯嘴角,拿过U盘正准备离开。

      庄梦妍站在门边,靠墙站立,陡然说起“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看海了,被拘在方方正正的陆地上,总感觉失去了自由。”

      她盯着叶云清的脸,“自由知道吗?”

      叶云清侧头看来,隐藏在睫毛下的眼,也许泛着隐晦难辨的光,他沉默着点头。

      庄梦妍像是叹息又像是陈述“不自由,毋宁死。”

      喃喃自语,话音轻落。

      她的眼神平静,嘴角始终挂着清晰的微笑,可是她想起了刚才才看过的那幅油画,于是她的眼底和心底也如波涛汹涌的海浪般有了热烈的震动。

      那些无辜逝去的女孩也被拘在四四方方的屏幕里,带有怨念久久不散,于是她们掉落在时间的大海,存在且不能遗忘。

      只是此刻,定格的是惨败零落的花海,被人随意地踩在脚下蹂躏。

      叶云清站立良久,终了收回视线,关门出去。

      在庄梦妍看不见的门外,叶云清突然像泄了气般,扶着胸口微微喘气,酸疼的感觉无处不在,甚至要抢占空气,眼眶也好像在热辣辣地灼烧,他望向走廊墙边的画,那里海浪仿佛要活了过来。

      他失神轻呢“我知道你喜欢海。”

      苏氏集团迎来大喜,长女苏棠的生日与长子苏岩希的满月一同庆贺,在苏家别墅大宴宾客,国内外名流皆汇聚于此,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璀璨热闹的名利场,外人眼红,各路媒体记者想方设法获取邀请函,以期可以第一时间报道此番盛况。

      趋之若鹜的模样,苏棠只想笑,但笑不及眼底,眉梢总有淡淡的落寞。

      她的生日实际上是在弟弟满月日的后一天。

      家里的请帖像流水一般送出去,其中最紧要的自然是顾家,宋家,江家,其余便是各界与苏家联系紧密的重要家族或个人。

      陶琼莉也忙碌起来,各色的菜式,小吃,甜点都要一一过目才能完全放心,亲自去协商请来国际上最顶级的合奏团,又要准备一整套的家庭礼服,同时心中放不下还幼小的儿子,常常忙得脚不沾地,晕头转向,不过陶琼莉做了几十年的富太太,宴会上的事宜大概还能体面地支撑,虽辛苦,但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苏棠看在眼里,心里复杂。

      心疼母亲的辛苦,又害怕母亲的遗忘。

      好在陶琼莉依旧坚持多年的习惯——在苏棠睡前总会端来一杯浓浓的牛奶看她喝下。

      在暖黄色的橘子灯下,苏棠抑制住心里小小的喜悦,将一大杯白色的牛奶一饮而尽,直至见底。

      陶琼莉温声笑道“别喝太急,小心等会睡不着觉。”

      说罢,取出手帕给女儿擦拭嘴角的白色细沫。

      这样的温馨,苏棠留恋,又意犹未尽。

      她痴恋母亲的关爱,总是蜷缩起来扑进那温柔的怀抱,拱拱蹭蹭,轻嗅气息,淡淡的香味,她沉迷,陶琼莉就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节奏缓慢而富有爱意。

      此刻,她是一个完全的母亲,完完全全只属于苏棠的母亲。

      从前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这样,现在不同于往昔,爱的沃土急剧减少,干涸到要用分钟计时,亦如现在,短暂又局促。

      在享受爱意的同时,还要分心,去留恋,去遗憾,去可惜,去怨怼。

      为什么弟弟要存在。

      苏岩希,这样意义明了的名字,代表了苏岩那路人皆知的心——他的延续,他的希望,他的寄托,他的未来,那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怎么不被万众瞩目呢,从一出生就自带的镁光灯会在小小的男婴身上停留很久甚至一辈子,夺取属于苏棠的关注,她原本是无所谓的,但是陶琼莉却是那样在意弟弟,那样爱,恨不得每时每刻把弟弟拴在身旁。

      就像拴不住丈夫的心,就要牢牢控制住儿子一般。

      苏棠从母亲怀里脱离出来,翻出最新的一叠财经杂志“学校新发的,差点忘记给您了。”

      陶琼莉捏住那一本本杂志,凝视半晌,她也许是在出神,但最终也只是万般慈爱地拂了拂苏棠的头发,给了女儿一记晚安吻便带着杂志关门走出。

      她知道学校订阅杂志是一个拙劣的谎言,同在富太太圈,关于孩子升学读书的信息以光年的速度传播,她又怎么可能真的信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

      买杂志的钱虽然不走总账,但苏棠私下零花钱的走向她其实一清二楚。

      正因为如此,苏棠给她订的那些财经杂志,她一本本逐一认真仔细翻阅而过,又悄悄收藏保管,反复回味,隐瞒丈夫,她知道女儿的心思,也愿意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秘密。

      当初她陪着姐姐范偲金一同参与节目偶然被星探看中,以姐妹花的噱头推出双人组合进入娱乐圈,她又靠出演文艺电影《海棠》一炮而红成为当年最年轻的影后,结果在颁奖仪式上结识年轻英俊的苏岩,从此无可自拔地爱上他,甘愿就此退出娱乐圈,进入家庭。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或者绕开那一个个转折点,她也许会考上大学读经济,成为一位优秀的金融人士。

      但是从前的梦想在懵懂无知时被迫中断,娇纵的年月绵长,待反应过来早已步入婚姻,困在家庭里脱不开身,她习惯了幸福,在这半点天地里,把丈夫孩子作为所有。

      再对外宣称,这是她儿时的梦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一世界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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