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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庙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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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家夫妇送走客人,转过屏风来,看到日和被木槿扶着,浑身发僵小脸通红。从前谈论女儿的婚事她也时常害羞,这还是头回看到她又惊讶又无措还努力忍着笑意的怪样子。
  江执知道女儿过去就颇欣赏楚省言的文章,看这样子心下了然,还未及开口,薛青遥急着冲上去对日和说:
  “女孩子家挑人,不能只看人品才华,也要看看相貌!虽然传的是不错,可这人也没来,画像也不给,谁知道长成什么样!万一五短身材呢?万一脸上有个疤或者有麻子呢?万一头秃呢?万一……”
  江执来不及拦,那位楚家二公子已经在夫人的想象中被编排了种种不堪的相貌。薛青遥说着把自己也逗笑了。
  母亲一通不着边际胡说,日和也放松下来,可一想到和一个并不认识的人结亲,总还是觉得心情复杂。
  父亲母亲知道她的心思,自然不会催她,最后商定由父亲去要来楚省言的画像,再慢慢从长计议。
  一家人说了一席话,又陪日和练了一会字,日和脸上泛起的隐隐红意才全部消退。
  用晚饭时薛青遥又说起打算和江执一起陪日和逛三日后的庙会。江执一口应允,日和却不答应,“已经说好了,我和杨千润同去。”
  “哦?和儿大了,不想和爹娘一起出游了?”薛青遥打趣她。
  “才没有……你们不放心的话,多叫几个丫鬟跟着就是了。”
  日和不愿意说出实情,其实杨千润和她约好,借着庙会把附近的衣裳首饰店都打探一番,好为今后开铺子做准备。有父母陪着怎么能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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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儿八经来说首次相逢,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桥段。
  江日和和杨千润挽着手走在庙前街,只带着木槿木棉和杨家两个小丫鬟,街上种种仿佛都镀了一层金灿灿的春光,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新鲜有趣。
  天气和暖,日和穿一件月白色暗纹小衫,下罩香色云蟒纹褶裙,原本外面穿着的羽缎披风嫌太重太热交给木棉。杨千润一身团花烫金合欢裙,她性子热烈,压得住这样明丽的颜色。
  两个画中人般的少女挽手同行,本身就是一道好风光,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庙会,许是憋了一个冬天,人多得出奇,熙熙攘攘格外热闹。吹糖人的,卖各色果子的,卖胭脂水粉的,都围满了人。
  杨千润一边念念叨叨自己之后开了铺子要如何摆放如何定价,一边四处看周围男女老少并实时点评,看到清俊少年就用胳膊肘使劲捣日和,恨不得一个人长三张嘴。
  日和被她捣中肋骨,哎呦一声,愤愤指着刚被杨千润夸为“庙前街宋玉”的少年说:“行,就他了,他现在来向你求亲,你嫁不嫁?”
  “日和你不懂,这世上好看的男子多了,我就算个个都喜欢,岂能个个都嫁?可他们又好看得各有千秋,我若不个个都喜欢,岂不是辜负了?”杨千润煞有介事地说。
  日和正想开口嘲笑她的审美,却被她拖住手臂,向人最多的戏台子冲去。她们俩个子都不太高,一瞬间就被淹没在人潮中,丫鬟们挤不进去,急得在外面踮脚张望。
  本朝民风不忌青年男女相见,姑娘家不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关着不见外男,稍微有些身体接触也不会如临大敌,仿佛就失去了所谓贞洁。
  两人在人堆里挤着倒不害怕,只是走得艰难。前面的人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江日和匆忙躲避,一下子失去平衡身子晃了晃,连带着杨千润也差点摔倒。
  小臂被后方伸过来的一只手一把扶住,日和来不及回头,只看到半个玄色柳叶纹袖子。一个温润的年轻男子声音说:“姑娘当心。”
  柳叶纹袖子虚扶着日和的手臂,隔开人群带她到空旷处,日和回头一看,他的两位同伴也护着杨千润走来。
  日和下意识张望木槿木棉去哪了,柳叶纹袖子像是知她所想,说:“江姑娘随行的人很快就找过来了,可在此处稍候。”
  日和道了谢,忍不住问:“这位公子怎么知道我姓江?”
  柳叶纹袖子笑一下,温声说:“有幸见过江姑娘的画像……我姓楚,名省言,字知非,江姑娘唤我楚知非便好。”
  日和一惊非小,愣在当场,连答话都忘了。
  雪上加霜的是这番对话被杨千润听到,凑过来在日和耳边,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
  “这就是之前向你提亲、却还不知道长什么样的那位楚二公子?”
  与楚知非同行的两位公子一前一后来看热闹,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促狭笑意盯着楚知非。
  日和担心在场没人镇得住杨千润,咬牙镇定下来,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还未介绍……这位是户部杨侍郎之女,杨千润。”
  另两名公子也赶忙行了礼介绍自己。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名叫谢襄,字则成,是怀远将军谢廉之子,眉目疏朗,看起来有几分西域血统,头发微卷鬓角很长。
  年纪较小的生了一双桃花眼,两边眼下各有一颗泪痣,头发高高束起,相貌十足风流,自言名叫向景明,字子澜,家父是户部尚书向尔松。
  听到“户部”两字,日和转头看向杨千润,心想她说不定认识。
  杨千润忍不住心下犯嘀咕。父亲还真提起过顶头上司家这位小公子,可不算什么好话,说他吃喝玩乐无一不精,十五六岁年纪轻轻对酒馆和戏园子比自己家还熟,黄昏喝醉了酒在京城长街打马纵歌,去青楼一掷千金听姑娘弹琵琶……
  杨千润心道,头回见面就提这些事定不太妥当,又不擅长假意奉承,只好装作客气说:“原来是向三公子,久仰,呃,大名。”
  楚知非和谢则成不约而同瞥了一眼向子澜,都忍俊不禁。他们自然知道向子澜的纨绔行径在京都风传,这“久仰”的“大名”还能是什么“大名”?
  向子澜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冲杨千润扬了扬眉,笑道:“原来这位就是温柔娴静、替杨大人打理官服的杨姑娘,幸会幸会。”
  另外两人不明就里,杨千润和江日和可知道向子澜在说什么。杨千润自小热衷于做生意,有次趁着父母熟睡,试图把杨铭之的官服偷出来卖掉,差点捅了大篓子。
  刚见面的向三公子居然把这件旧事提了出来,杨千润像是被噎到了,气恼得狠狠瞪他一眼。
  这两人互相挖苦,几个少年人之间的氛围也慢慢活跃。
  木槿木棉和杨府两个丫鬟陆续找来,几人便同行继续逛庙会。杨千润和向子澜拌嘴没消停,走在前面,江日和与楚知非谢则成落在了后面。
  日和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几眼楚知非的长相。
  之前匆匆几眼没看清楚,只觉得这人长得似乎格外鲜明。细看才发现,他生得肤如白玉,头发和眉睫却仿佛比别人更浓黑些,一双眸子亦是黑白分明,又穿一身玄衣,使他在人群中惹眼地与众人分隔开。
  乌发浓眉常使人显得生气勃勃,玉白皮肤则显得人高洁不惹尘埃,二者在他身上相融,却碰撞出眉眼间一派湿润的烟雨意。
  日和心想,母亲听说的“楚二公子相貌不错”实在是过谦了,他生得极好。自己过去从未见过生得这样好的人。
  又多看了几眼,竟暗自害臊起来。倒不是她见过的男子太少,瞧几眼便害羞,而是她看过的书太多。
  江执从不禁她读书,三教九流都可翻阅。楚知非明明穿着立领长衫,裹得严严实实,也许是衣衫掩不住腰细腿长,或是玄衣衬得露出来的一点脖颈和双手更显得玉白如雪,线条分明……让她忍不住想起书中不便与人言说的东西。
  该死!日和在心里暗骂自己,这时候怎么想这些!
  一旁的谢襄这时正巧问她打算去哪里游逛,江日和窘于和楚知非说话,便越过他和谢则成攀谈起来,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打算和千润去衣裳首饰铺子看看。谢则成和楚知非对这样女儿家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异议,几个人一道往最近的首饰铺去。
  到了首饰铺子,杨千润如饿虎扑食,恨不得把每一样都看个遍,熟门熟路试戴起来,两个丫鬟忙着替她整理衣衫发髻。
  向子澜不愧纨绔公子之名,得意扬扬地给楚知非和谢则成挨个解说,什么样的簪子该配什么样的发髻,什么颜色的耳坠配什么颜色的衣衫最合适,看他两人兴趣不大只好罢休,招呼老板过来买下几样,不知要送给哪家红粉。
  江日和倒也不是对这些细巧物事分毫不爱,只是没在上面花过太多心思,不太懂该如何挑选,只能凑在杨千润身边。杨千润自然不会放过她,还没挑完自己的就来替她挑,日和只好由着她摆弄。
  杨千润在她头上一根根试簪子。日和虽然知道楚知非在角落和谢则成说话,却总是怕他回头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觉得试簪子的过程无比漫长。
  大多数首饰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瞧不出有什么大区别,却在杨千润指挥着木槿木棉一边一个给她戴耳坠时,眼前一亮。
  这是一对精巧的白玉耳坠,白玉呈六面,每一面雕上了不同的花鸟图案,正中心嵌了一颗圆润的红宝石,暗合了“玲珑骰子安红豆”的意趣。
  日和在镜前左右端详,镜中少女五官如画,双眼明澈,一对白玉耳坠更衬得长相灵秀无双。她正打算叫木槿来递钱袋子,向子澜不知从哪冒出来,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一声:“知非!”
  楚知非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走到店家面前掏银子。
  日和一下子慌了,这算什么啊!她忙忙摘下耳坠,说着我不要我不要,拉着木槿木棉逃出首饰铺。一边走一边恨恨地想,这人反应这么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