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魇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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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住的是原本村长家的后院厢房。
华暻烈刚用神识探查完方圆三十里的阴气情况，敲门声就响了“徒儿，今晚除祟吗？”
她一开门就看见晚霁左手拿着槐木枝，右手拿着招阴幡。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魔渊位于北方大河之下，皆是阴邪之气。魔息即为炼化后的阴气。对于常在玉清门下，少有阴气滋养的邪祟，她杵在这就是最好的饵料。
“这本书上说，用此二物最佳。现下要把它们摆好吗？”
“嗯，你先摆。”
她除祟一向独来独往，鲜少与人合作，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还是得和这小长老商量着来。她还思量着怎么开口，那头晚霁摆好了物什，先她一步道。
“书里说，魇兽有实体。因此一人作饵入梦，一人守候击杀即可。”
“可魇妖实体轻易不显，至少需三人除祟。一人入梦作饵，一人入梦勾出其实体，另一人在外击杀。”
“你我只有两人，所以此法行不通。”
“所以呢，准备回去搬救兵么？”华暻烈勾勾唇，饶有兴致问。
晚霁摇了摇头。
“其实入梦引魇妖出来与击杀魇妖大可一人完成。”她神色很是认真“但魇妖有一定灵智，带着灵兵入梦必会引起它怀疑，一起拉人入幻境。”
“我们二人都会入幻境。因此，最先破出的人必须负责击杀。”
“这些那本书中可没有。”华暻烈第一次正色看这年轻的小长老“如何得来的？”
“书后有许多修士除祟经历札记，恰好有魇妖的。我又看了类似致幻妖物的击破方法，两相结合推断得出。”
华暻烈微讶“幻境卷，你看完了？”
“嗯。吃饭时分了一部分神识看。”晚霁闪闪发亮的目光又盯着华暻烈看。
“有的字词还是看不懂，待会可以问你吗？”
“……”
我不该问的。
华暻烈有点后悔没把字词典一并带着。
“但你放心！”晚霁以为华暻烈是担忧除祟过程中的重重危险。
“虽然此法还不完备。但我是师长，肯定会护好徒儿的。”她拍着胸脯保证。
呵。
“入梦。”
“除祟。”
*
鸿安二百一十年，仙魔交战已有十四载。
“少主，灰鹞拦不住……”华暻烈站在城墙之上，听黑鸱无奈禀报。
“您知道尊主那个性子，连夫人都劝不住，更别提属下们了……”
“老混蛋。”她对父亲也是颇为无奈“摩荼在东线，阿母在后方只能通灵讯骂他。”
“罢了。虽说仙门派出的先锋极为诡异，但凭他的修为，亲自上前线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通知轻骑军，按计划与我往东线支援摩荼将军！”
华暻烈还记得，那天终年拢着魔渊的黑云散去，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她面色沉沉盯着城下身着白衣轻甲的仙盟卫军。
主军仍然在向东前进支援摩荼，但她留了一千战士驻守在这座小城。
仙魔之争不应该涉及普通城镇村落的。
——因为里面住着的是面对修士毫无招架之力的魔族百姓。
一旦攻破就是毫无悬念的屠杀。
因此仙盟卫军包围了这里。
他们想逼她出现。
两军僵持之际，黑鸱惨白着脸跑上来。素来沉稳的年轻魔修眼圈红肿，声音在抖。
“属下有要事禀报，请殿下移步帅帐。”
她心下一沉。
出大事了。
“无瞑叛乱……尊主与仙门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他以为……无瞑是援军……”
“他们根本毫无防备……”
“南方主战场全面溃败……”
“尊主……”
黑鸱声音抖了又抖“陨落了！”
华暻烈还在愣神，极度的不解中，她像是回到了垂髫之年，遇到难以理解的题目时，下意识询问另一位亲族。
“阿母呢……”
“阿母怎么说？”
“阿母，阿母那样聪慧，她、她……”
有人说，只有父母俱亡时，人才会真正长大。父母一方还在，在外流浪的鸟儿，总有一个让他睡个好觉的窝。
然而如今……
黑鸱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话语被抽泣割得连不成一句。
“叛军、叛军就是…从、从都城，来……”
“红、红鸠说……”
“夫人的魂灯”
“灭了。”
*
晚霁安静地看着眼前场景从同伴厮杀变成水牢火刑，又从毒蛇猛兽转为钝刀割肉……
场景越换越快，最终魇妖也似是不能抉择哪一段才是她最痛苦难以走出的记忆。
“痛苦的挑不出，为何不挑幸福的呢？”晚霁真诚发问。
“这两天，我一直觉得很开心的。”
变换的场景顿了一下，像是魇妖被她气着了。
场景最终停留在黑漆的满是血腥味的牢房中。若是灯光敞亮便能看见汩汩的鲜血从晚霁的四肢中淌出，顺着地砖的凹槽浅浅积了一层，不知流到何处。
手腕上的血沿着小臂一路淌，可晚霁像没有痛觉。神色如常地趴在墙壁上，循着记忆摸到一处墙壁。
她一寸一寸抚摸着墙壁上人为的划痕，从最开始浅淡得只是刮擦，变得逐渐深刻，直到深得能吞没小半指节。
摸到最后一道划痕。晚霁叹了口气。
“你这里做得不对呢。”她小声纠正“我在这里被放三千九百零五次血，因此只划了三千九百零五道刻痕。”
“还有一千零九十五道我是在竹屋里划的，你这就放错地方了。”
“我只能活七千三百天，也就是，还能划一千五百七十道痕迹。”她掰着指头，确保没有算错。
“这是很重要的，你要改掉。”她严肃地对着那面满是划痕的墙说。
一人一墙相顾无言了小半刻。晚霁抬了抬手腕，那深可见骨的伤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后颈上一道符咒逐渐暗淡。
铁链突然响动起来。
“你不听话呢……”长长的睫羽下，一向清澈圆润的眸子变得幽深“不听话的兵器，是会被……”
漆黑的瞳仁里翻滚着血污。
“销毁的——”
*
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华暻烈在一座沙丘上，下面是黑压压的仙盟卫军。
她用刀撑着身子，内府中魔息已经耗尽，喘息之间是浓重的血气。
但她还是一步一步站直了身子。
她背上绑的是折断的军旗。
仙盟的先锋队确实邪门。皆是元婴后期修为，身法诡异，且不知疼痛。
华暻烈遗憾地想，她大概没办法探究了。
她背后的城中是三万四千名魔族百姓，之后的城郭也只剩魔族普通军队，挡不住仙盟袭击。
统共三十六万条性命。
三十六万声哀嚎能聚集一条血的长河吗？
反正只凭她肯定不行。
飞沙在她脚下，风刮过她的脸，刀在她身后拖拽出火星。
她好像回到百余年前悟道之际，阿母说她那时的魂灯就剩一点点火星。
阿父把她从死人堆里捞出来，抱回来。
这次估计没人会抱她了。
她听着内府寸寸崩裂的咯吱声，紧接着是元婴，而后是金丹。
杀吧，她笑着走向惶恐的仙盟将军。
“她要自爆！”
“来人！来人啊！”
她掐住那人的喉咙。
以杀止杀，这是她的道。
*
晚霁踩住嗷嗷直叫的魇妖。
要把它揪到现实里再击杀吗？晚霁面无表情地想。
算了，好麻烦。
于是吞噬了十一条人命的邪祟伏诛，“嘭”得一声化成黑雾。
一只小小的游魂从黑雾中掉出瑟瑟发抖。
“别害怕。”晚霁眼里的那片冰凉还没消退，她轻轻捏住那只游魂，放在手心“书里说，要度化你的。”
“但请你等一会。”
她看着幻境逐渐褪去，月光洒进窗棂，映在面前紧闭双目的华暻烈脸上。
“我得叫醒我徒儿。”
*
华暻烈醒时还有片刻恍惚。
“没事了。”细嫩的嗓音在她耳边说“不管是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侧头看见晚霁拿着帕子。“你一直在睡，我有点担心，就用湿帕子帮你擦擦脸。”
“你给我的书里是这样写的。”
原来还是放不下么……她按按太阳穴，一开口才发现嗓音干涩得厉害“魇妖伏诛了？”
“嗯。”晚霁还记得华暻烈不喜欢与人接触，自觉下床把帕子拧干。
“我说了我会护好你的。”
“…………”
啧。
华暻烈到底吃了百余年的米面，很快把那点打脸的尴尬收下去。她试探着问。
“你修为很高啊？”
晚霁收拾的手一顿“会打架罢了，没什么特别。”
“不知师承何处？”
良久的沉默。
看来是不可说。
这小长老身上的迷雾越来越多了。华暻烈转了问题“那魇兽吞噬的冤魂呢？魇兽需吞噬怨灵才能化为魇妖。也不知这村子有什么冤案。”
她看着晚霁长舒一口气，转身到桌面上给她拿了个茶盏递过来。
她心底还是被这一点熨帖烫暖了了。
“多谢……”言谢还没出口，她掀开茶盖就看到里头躺了一只游魂。
两两相望，唯有失望。*
“啪”她把茶盖合上。
华暻烈震惊“你……书里没教你这么做吧？”
“我没有锁灵囊。”晚霁的圆眼里盛着无辜“只能在杯盏中散些灵力，做个简易的。”
“这个我会的。我做过好几次，没问题的。”
最终，茶盏放在桌上。
她们看着茶盏中的游魂，华暻烈问到。
“有何冤情，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魇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