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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完事之后,我们都很累,马上就睡着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边蹭我,胡茬扎着我的腿,我尽全力忍住,才没有发出动静。他坐起来,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脸。
      我想着他做的事情,满脸通红。我躲开他的手,坐起来下床,开始捡地上的衣服。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的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再也没有疯狂、绝望和无助的影子了。
      我让艾茨里格在我房间呆着,我自己去吃早餐,回来时还偷偷给他带了几片面包和一个鸡蛋。我们本应该去海边,但想到那样就不能亲热,我们决定就呆在房间里聊天,喝茶。
      “你明明也很喜欢我,为什么之前不承认?”艾茨里格问道。他坐在地上,把面包撕成一条条的再吃,我对他这个习惯感到很不满意。
      “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我避开他的问题。
      “有多早?”
      “见到你的第二面。”
      “给你家收拾花园那次?”
      “对。”
      “你太狡猾了,诺瓦,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我没理他,“你呢?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
      “把你压在地毯上那次吧。那时候我只是想逗逗你,但你不知道,你躺在地毯上的样子多迷人,我真想当场就把你给办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笑了一下,继续说,“后来有一次你莫名其妙哭了,半途把我撇下跑回房间,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毛病。我以为你要和我绝交。”
      我脸红了。我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但我不会告诉他,他准会笑话我。“我那时候不舒服,”我搪塞道,但说的也是实话,“第二天我还发烧了。”
      我们就这样一点点回忆以前的事,有时候大笑,有时候抱在一起,一边接吻。不小心擦枪走火,也是常有的事。一整天下来,尽管我们一直呆在房间里,但感觉非常累。我的心情变得有点差,我感觉我们在这里荒废了大半天的时间。艾茨里格说他必须回一趟宿舍,他们的小队今晚要开会,是关于非洲的战场状况和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一提到非洲,我的心立马紧张起来。这个遥远大陆的名称像一个警钟,一遍一遍提醒我:艾茨里格马上就要走啦,你以为你们还能每天都这样腻腻歪歪么?
      我感到极度忧伤,对应的我就非常不想让艾茨里格走。我像个不讲理的孩子,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他要走,我就发脾气,说起话来很粗鲁。我们才刚开始相爱,为什么立刻就要分开?
      艾茨里格只好保证,今天晚上还来找我,我们一起住,我这才放他走。他走了以后,我感到非常空虚,好像刚刚看完一部精彩的小说,放下书的瞬间就一下子回了到现实世界里。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夜晚的到来,然而在傍晚时分,我实在忍不住了,匆匆吃过晚饭我就往艾茨里格的宿舍里赶,想早一点见到他。我如此急迫,仿佛如果我不抓住他,他就会凭空消失了一样。
      “你最近很奇怪啊。”母亲对我说,“总是吃完饭就消失。”
      我哥哥安德里亚轻哼一声,“怕是去外面找了个姑娘。”
      我骑单车到他带我走过的那条街上,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是这条街显得更加热闹。军用卡车频繁地开过,路面上全是走动的德国士兵,大声叫喊笑骂,也许是因为他们准备离开了。我想到这里,心情更加急切,匆忙找到艾茨里格住的小院子,就要往里进。
      只见平时漆黑的隧道此时亮亮堂堂,到处都是人,我根本挤不进去。我在外面踮起脚,可以远远看到院子中心有一个站在高处的人在用德语做演讲,其他士兵围在他身边窃窃私语。他的口音很重,以我三脚猫功夫的德语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在外面等了很久,直到演讲完毕,士兵们开始回到宿舍里,有些人则往外走。我在隧道外焦急地等待着,仔细辨认出来的人的脸,想找到艾茨里格。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迈着疾步走了出来,我没来得及避让,他就一下子撞到我身上,我被撞到一边,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那人长着一张很高傲的日耳曼脸,一头惹眼的金发,皮肤很苍白,还泛着红。他的眼睛的颜色非常蓝,像假的一样。他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了一句:“不长眼睛吗,黑黝黝的蠢猪。”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诋毁我,明明我们都是不小心的。他这句话让我很恼火,他那张表情高傲的脸,还有对我的肤色的嘲笑,无时不刻都在刻意彰显他作为日耳曼人的尊贵身份。我逼着自己挺起胸脯,用我自认为很标准的德语问他:“你听得懂意大利语吗?”
      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有勇气和他对峙,按照我以往的性格,面对这么一个比我强大许多的对手,我早该低下头默默走掉。也许是因为和艾茨里格在一起久了,他让我变得强大,或者只是因为他不久之后的离开,让我变得暴躁易怒,不放过任何一个让我不顺心的人。
      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意料到我会说这样的话,随即他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去学这种可笑而低等的语言?”说完,他意识到周围有人在看他,他不慌不忙地对那些人笑了一下,开始用一种很尖的假声模仿意大利语口音对其他人说话,“他们就是这样,’哎哟,他们真讨厌,都是烦人精‘!”他把一只手的五指聚拢在一起,在空中乱晃,脸上还学着非常夸张的表情。
      要说艾茨里格教会我最有用的德语,我猜就是骂人的话了。每次我替母亲去杂货店买东西,那里都时常有德国士兵插队,我通常先和他们礼貌地交涉,但大多数德国人对此不屑一顾。然后我就会猝不及防地对他们破口大骂,那些德国人无一不被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好默默退出队伍去排队。
      那个人还在学着意大利人的手势和强调,我就像往常在杂货店里一样,对着他大骂起来。我用上艾茨里格教我的所有脏话,不论是标准的德语,还是艾茨里格家乡的方言,我都统统大声地喊出来。我觉得很爽快,我并不能真正领会这些脏话的语境,因此我说得格外顺畅,带着一种不知疲倦、毫无顾忌的劲头。
      他听到我说这些话,果然停下了模仿,非常震惊地看着我。他瞪大了双眼,显得他那对蓝得发白的眼珠子快要崩出来一样。周围的士兵明显也很惊讶,他们都放慢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不知道我骂的话对他们而言到底有多脏,如果能用意大利语,我相信我会骂得更起劲。我看到他的面色变得恼怒,嘴唇紧紧地抿起来,每当他想开口,我都用很难听的话把他的话堵回去。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冲了过来,一拳打在我的左脸颊上。我感到脑袋一顿震荡,脸颊和牙关传来尖锐的疼痛。我被他打得坐到了地上,脑子发蒙,我捂着脸,机械地用舌头舔了舔牙龈,感到一阵腥咸,还有种异物感——我有一颗牙齿松了。
      我吐掉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看向他,他高大无比,站在我身前。他脸上的神色却略显不安,似乎在后悔打了我。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感到很丢人,却毫无还手之力,我为什么要那么蠢?我为什么要去挑衅他?我恨自己太瘦弱,不像艾茨里格那样强壮,如果是他,估计还可以和这个人再搏斗一两个回合。
      我余光瞟见有人拨开人群冲上来,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是艾茨里格!他蹲到我身边,震惊而担忧地看着我,似乎在反复确认被打倒在地上的人是我。“艾里诺。”我轻轻叫了他一声,羞愧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竟然让他看到了我如此懦弱、悲惨的一面。他听见我这么叫他,他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不自觉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谁打的他?”艾茨里格把我扶起来,愤怒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我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生气。他质问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种很冷静的严肃,似乎在压制自己的怒意。
      “沃尔夫,”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站了出来,脸上带着不耐烦的尴尬,“这孩子刚才对我破口大骂,你不知道他骂得有多难听。你可以问问他们… …”
      “砰!”
      艾茨里格没等他说完,就一拳招呼到那人的脸上。他这一拳出得毫无预兆,因为前一秒他还很平静。他打得很用力,那人被他打得脸甩到一边,往后退了几步,随后他惊愕地回过头来看着艾茨里格,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你真不要脸,鲁道夫!他只是一个比你小得多的孩子,你怎么敢对他动手?!”艾茨里格对他吼道。
      那人被打了一拳以后,脸上马上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红斑,他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错愕慢慢被愤怒取代,雪白的脸涨成红色,脖子粗得吓人。他怒吼一声,冲上来就和艾茨里格打起来。他们在隧道门口大打出手,打得很厉害,周围的人纷纷退出几步。我站在一旁,感到很害怕,那个男人足足比艾茨里格还高出一个头,看着他们用尽全力的劲头,我真怕艾茨里格会被打死。
      士兵们开始劝架,把他们分开。直到他们俩被周围人拖开的时候,都还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好像要把对方一口吃到肚子里去似的。我冲上去拉住艾茨里格,把他往外拽,“我们走吧,艾里诺,我们走。”
      “艾里诺!多么搞笑啊!沃尔夫,你那么捍卫那个又矮又黑的意大利小子,真是令人发笑。”那人嘲讽地朝我们喊,“还有你,你根本不懂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就像只愚蠢的鹦鹉!”他后面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艾茨里格的身体一动,似乎又要去和他打架,我赶快拉住他,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艾茨里格的脸上和身子上都是淤青,嘴角也破了。我忽然觉得很烦,感觉自己很没用,任何时候都需要艾茨里格来帮我。而现在,我还要看着他,防止他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战死在斗兽场里。
      他骑上我的单车,我坐在单车前的横杠上,我们一路骑到海边。夜晚的海很静谧,让我想起前天晚上他告诉我他要离开的场景。我感到很揪心,他一把单车停好,我就迫不及待地和他接吻,轻轻舔舐他破损的嘴角。
      他任由我吻着,动作也很配合,最后,我紧紧抱着他,我们一起坐在沙滩高处的草丛里。他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左脸颊,借着月光仔细查看,“那个混蛋,下手真狠。”他的语气还带着未褪去的愤怒,“你怎么会去惹鲁道夫?那个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他生气起来我们的队长都得害怕!”
      “他这么厉害?连你们长官都压不住吗?”
      “他的父亲在国防军里做高官,给他惯成这一幅臭脾气。他块头大得很,有时候不等他出动他在军队里的关系,他自己就先把你给摆平了。”
      “怪不得他如此嚣张。”
      “真难以想象,我竟然把鲁道夫给揍了,我的老天!”他不停感叹着,担忧地看着我,“都是为了你,诺瓦。你知道吗,当时我面对他,我竟然一点儿也没感到害怕,想到的都是怎么给他那不可一世的脸上来一拳。”
      我把当时的情景和他说了一遍,重点说了鲁道夫是怎么撞我、然后又是怎么侮辱我的。我说:“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必须回击,但是… …”我看着他脸上的伤痕,我自己的牙齿也在隐隐作痛,“我想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我看得出他想责备我,不该去惹这号人,但同时又觉得是该教训这个人一下,于是他沉默着,缓慢思考着今晚的事。最后,他忽然亲了我一下,“你做的很对,不过下一次,如果遇上这种人,你最好等等我,我帮你摆平他们。”
      他说这种好话,是想讨我欢心。但我一下子变得很烦,因为我马上想到他很快就要走了,他以后还怎么帮助我呢?以及,如果总是依靠他,我对自己会非常不满意。
      我没理他,转过头去眺望海面。今晚天气很好,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海岸对面大陆的城市灯光。我想起很久之前和父亲的散步,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他像那样出来散步了,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和他的生活好像产生了割裂,今晚的事情就是证据之一。
      在海边坐了一会儿以后,我们就去港口吃披萨。由于我没怎么吃晚饭,刚才又经历了惊吓,现在非常饿,一个人就吃掉了大半个披萨,艾茨里格只好又点了一份。他知道我心情变得不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就想讨好我。他一会儿给我买饮料,一会儿喂我吃披萨,一会儿又提议请我吃冰激凌。他脸上带着淤青,头发乱糟糟,眼神却可怜巴巴的,看得我心软,对他的态度就缓和了一些。
      我们坐在码头边,吹着夜晚的海风,一边吃冰激凌。我决定和他说出我的真实想法: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再也不能像今晚这样帮我了。因此,我提出一个建议,要求他教我一些基本的打架招式,让我遇到类似的麻烦至少有还手之力。
      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都较为富裕,环境很文雅,大家都动口不动手,导致我和那些小镇和乡下的孩子不一样,根本不懂得打架,不知道如何在蛮横的拳头下保护自己。艾茨里格答应了我,我变得很高兴,“明天就开始。”我说。
      “当然了,明天就开始。”
      我们很晚才回到我家,我偷偷把艾茨里格带上楼,然后从厨房里拿了一些常用药膏,给他的伤口上药。我们之间凑得很近,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局促,他挣脱开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现在不行,艾茨里格。”在不耐烦的时候,我就会叫他的姓氏。我现在很累,只想尽快打点好一切然后去睡觉。
      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把我拉得离他更近,埋在我的颈间疯狂嗅着,“诺瓦,我想要你,现在就要。”他顾不上身上的药膏还没干透,拼命蹭着我,我不得不分神去避开触碰到他涂过药的地方。
      我看到那些伤口,想着他为我而打架负了伤,决定对他耐心一点,“艾里诺,我累了,求求你了,别折磨我了好吗?”
      他停了下来,在很近的地方看着我,我以为他会有些不满,没想到他就这么看了我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把把我抱进怀里。我听到他的声音有一丝哽咽,“我真舍不得你。一想到我们马上就要分开,我恨不得杀死我自己。”
      我回抱住他,双手抚摸着他宽厚的后背,我没想到他原来是在想这件事,我差点以为他一直不在意。我沉默着,眼眶里涨满泪水,又偷偷用手擦掉。“都是我的错,”我说,“要是我早一点告诉你我也喜欢你,或者在礁石的那时候就接受,也许我们可以相爱得更久一点。”
      他沉默着,我都以为他要责备我。他忽然摇了摇头,换了个故作轻松的语调,“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更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我回忆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忽然感到一阵窘迫。我怀疑起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你开玩笑的吧?你难道会爱上一个刚认识就看到你洗澡的人吗?”
      “是真的。”他松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看到他的眼角有些湿润,眼睛里却带着温柔的笑意,“你那时很可爱,我用水枪喷你的时候,你跑出去的样子像只兔子。”
      “你太变态了!”我笑骂他,他也笑了。
      “我们真是浪费了许多时间。”我说。
      “是啊。”
      我给他上完药,他就乖乖躺到床上,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把灯熄灭,钻进被子里,他摸索着抱住我,我们的脸贴得很近,他的胡茬轻轻扎着我的嘴唇,我把一只手放到他的胸口上。
      其实,艾茨里格比我更累。没多久,我身边就响起了他均匀的呼吸声。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双眼闭着,眉头放松,只是嘴唇边的伤口有些刺眼。那么美而优雅的唇形,都被那个小小的裂口破坏了。
      我轻轻抚摸着他嘴角的伤口,心里想着他今晚和我说的话。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爱上我了?那么这么久以来,我到底一直在害怕什么?纠结什么呢?想起那些无数次我偷偷盯着他的目光,无数次内心涌起的悸动,又被我生生压下去,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又想起今晚那场混乱的打斗。那些拳头、鲜血和伤口,都令我害怕。我由这些联想到艾茨里格在战场上的场景,他的脑袋,或者是肩膀,或是心脏,被子弹射穿,鲜血喷涌而出,而他倒在地上,双眼直视着天空,再也醒不来。我想到这里,就浑身颤抖了一下,赶紧把这些画面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我看着他线条俊朗的脸,感到一阵心痛。之前的我浪费太多时间了。我多么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秒针不要走动,我们就这样在一起,永远停留在夏日的这个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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