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温暖》浮生不安

8、醋意与释然

　　2022年10月3日，古成杰结婚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古月宜就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声吵醒。屏幕上，母亲刘美英的头像旁，堆积着数十条长长的语音信息。一股熟悉的烦躁感涌上心头。她皱着眉，点开语音转文字功能，屏幕上瞬间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占据——无非是婚礼流程的催促、宾客名单的抱怨，以及再次强调那笔“不够”的彩礼钱。
　　古月宜面无表情地看完，切到弟弟古成杰的聊天窗，转了五百块钱过去。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将刘美英的聊天框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手机屏幕暗下去，她闭上眼试图重新入睡，胸口却堵得慌。片刻后，她重新按亮手机，给古成杰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古月宜：【新婚快乐。】
　　古成杰回复得很快：【姐，你今天回来吗？】
　　古月宜：【被封了，出不去。】
　　古成杰：【那我到时候给你发照片。】
　　古月宜盯着屏幕上的字，心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料瓶，沉默半晌才回复：【嗯。】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先去忙吧。】
　　古成杰：【好。】
　　结束对话，古月宜退出微信。屏幕显示才五点半。她按灭手机，试图重新入睡，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像煎锅上的鱼。困倦依旧，思绪却异常清醒。最终，她放弃了挣扎，起身走到阳台。
　　天边的云层被染成了温柔的橘黄，镶着耀眼的金边。太阳还未露面，只在海平线下酝酿着光芒。古月宜倚着冰凉的栏杆，静静等待着。不多时，一轮红日如同羞涩的少女，慢慢从海天相接处探出头来，一点点，再一点点，直至完全跃出水面。刹那间，万丈霞光喷薄而出，将周围的云彩点燃成更绚烂的金红，大片大片地晕染了整个东方的天空。
　　这壮丽的景象，让她蓦然想起不久前独自徒步时看到的日落。心底不禁泛起一丝温柔的感慨：太阳真是最慷慨的艺术家，无论朝暮，都不忘给云霞披上最浪漫的华裳。
　　“看日出啊？” 一道带着晨起慵懒的温柔嗓音自身后响起。
　　古月宜转身。陈森不知何时也起来了，正站在门边看着她。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你怎么起来了？”她有些意外。
　　陈森没有回答，而是走上前，将手中一条柔软的羊绒毯轻轻披在她单薄的肩头，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微微倾身，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打趣：“怎么？连日出也要一个人偷偷欣赏啊？”
　　古月宜被他逗笑，故意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刁蛮：“对啊！独享美景，你还不快把眼睛蒙上？”
　　陈森：“……”
　　他竟真的抬起手，张开修长的手指，严严实实地盖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弯腰凑到古月宜面前，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蒙上了。”
　　看着他指缝间透出的浓密睫毛，古月宜忍俊不禁：“哦，那可真是……一点也看不见呢。” 她故意拉长了调子。
　　陈森放下手，眸中含笑，带着宠溺，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小气鬼。”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古月宜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眸中倒映着的自己，以及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温柔。心跳骤然失序，如同密集的鼓点敲在胸腔。她感到一丝慌乱和莫名的悸动，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声音低了下去：“我……我开玩笑的。”
　　陈森看着她迅速染红的耳廓，直起身，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带着洞悉一切的愉悦：“我知道。”
　　那大大的、明朗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晃进了古月宜心里，带来一丝隐秘的甜意。她强装镇定地移开视线，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肩上的毛毯边缘，转身重新面向大海：“那……一起看吧。”
　　陈森满足地应了一声：“嗯。” 站到她身旁，与她一同沐浴在初升的晨光里。
　　……
　　早餐过后，两人又窝回沙发。古月宜把昨天的古装剧换成了轻松搞笑的综艺。节目效果十足，两人不时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期还没看完，古月宜已经笑得瘫在沙发上，眼角沁出泪花。
　　陈森侧过头，目光落在她因大笑而眉眼弯弯的脸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他脱口而出，带着由衷的赞叹：“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古月宜的笑容顿住，视线从屏幕移向他，带着点惊讶：“李嘉远也这么说！”
　　又是李嘉远！这个名字像根小刺，再次精准地扎进陈森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你好像……很喜欢他？”陈森试探着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古月宜笑容重新绽开，带着毫无保留的真诚：“对啊！她人特别好！”
　　“哦。”陈森点点头，感觉嘴里有点发苦。他转回头盯着电视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半晌，陈森终究没忍住，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嗯？”古月宜的注意力还在综艺上。
　　“李嘉远。”陈森补充道。
　　“哦，高中同学。”古月宜随口答道，眼睛依旧盯着电视里夸张的表演。
　　高中同学！青梅竹马？！陈森心里那坛醋彻底被打翻了。他盯着屏幕，表情有点僵，沉默了几秒，猛地站起身：“我去切点水果。”
　　古月宜：“……” 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厨房里，陈森把洗好的李子重重拍在案板上，仿佛它们就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李嘉远”。他拿起刀背，“啪啪啪”地用力拍打着果肉，力道之大，让无辜的李子瞬间裂开。然后，他泄愤似的将拍裂的李子丢进碗里，狠狠撒上辣椒粉和盐，盖上另一个碗，像调酒师一样用力摇晃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那股莫名的火气摇散。
　　他把这碗“特制”的李子端到古月宜面前，表情努力维持着淡定：“尝尝。”
　　古月宜不明所以，用牙签叉起一块，咬了一口，酸辣咸的奇特口感在舌尖炸开，她点点头：“唔……味道挺特别的，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陈森面色又是一僵，很快扯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更堵了。
　　两人继续看电视。陈森看着古月宜小口小口、似乎真的挺享受地吃着那碗“泄愤李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他抓起一个李子，泄愤似的整个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嚼着，仿佛在嚼某个假想敌的骨头。吃完，把果核“咚”地一声精准扔进垃圾桶，语气生硬地说：“李子吃多了伤胃。我再去切点别的。”
　　古月宜转头看他：“不用了吧？刚吃完饭呢。”
　　“那榨杯果汁？”陈森不容分说地提议，“补充维生素，增强抵抗力。” 说完，也不等古月宜回应，自顾自地走去洗橙子、切块、丢进榨汁机。
　　不一会儿，一杯澄澈鲜亮的橙汁递到古月宜面前。陈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尝尝。”
　　古月宜接过，喝了一口，清甜微酸的口感在口中弥漫：“嗯，好喝。”
　　听到这两个字，陈森紧绷的神经似乎瞬间松弛下来，长长舒了口气。他拿起自己的那杯，也跟着喝了一大口，然后学着她的样子，一脸满足地重复：“嗯，好喝！” 那神情，仿佛喝到了什么琼浆玉液。
　　古月宜看着他还傻站在沙发前，忍不住提醒：“小胖哥，你坐会儿吧？”
　　被醋意冲昏头脑、短暂丧失理智的陈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好。” 坐回沙发，心却依旧七上八下，悬在半空。
　　这时，古月宜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脸上立刻漾开笑容，起身走到阳台接电话。
　　陈森立刻竖起雷达，不动声色地将电视音量调至最低，耳朵像灵敏的接收器，捕捉着阳台传来的只言片语。
　　古月宜的声音带着雀跃：“你已经到Q市了？”
　　Q市？！漂流？！陈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阳台上不时传来古月宜轻快的笑声，听在陈森耳朵里却刺耳极了。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偷听。
　　古月宜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鼻音：“哼，我也想玩～”
　　她竟然向电话里的人撒娇！！！陈森脑子里“嗡”的一声，那颗悬着的心仿佛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股浓烈醋意“噌”地窜了上来，他“啪”地一下把电视音量调高，幼稚地以此抗议他被人忽视的委屈。
　　隐约传来古月宜的声音：“嗯，看综艺呢……”
　　陈森如坐针毡，感觉这半个多小时比一个世纪还漫长。
　　终于！阳台门被推开，古月宜带着未散的笑意走回来坐下。
　　陈森立刻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状似随意地转头看向她，声音努力维持平稳：“李嘉远啊？” 只有他自己知道，问出这个名字时，他的心有多凉。
　　“对啊！”古月宜脸上笑容灿烂，声音里还残留着刚才通话的兴奋。
　　陈森感觉心里那点仅存的侥幸也“咔嚓”一声碎了：“他……怎么给你打电话了？” 声音干涩。
　　“她们财务今天终于放假了！”古月宜解释道。
　　“前两天没放？”陈森追问，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嗯，月底月初她们最忙了。”古月宜点头。
　　陈森僵硬地点点头，假装淡定：“哦……” 感觉嘴里更苦了。
　　古月宜兴致勃勃地安利：“她刚才去玩漂流了，还给我拍了视频！真的超好玩的！小胖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试试，超级刺激！”
　　陈森兴趣缺缺，心不在焉地敷衍：“嗯。” 他现在只想把那个“李嘉远”揪出来看看是何方神圣。
　　古月宜却热情地凑过来，点开手机屏幕，把李嘉远发来的漂流视频举到他眼前：“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刺激？”
　　陈森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屏幕上。画面晃动，水花四溅，几个穿着救生衣的身影在湍急的溪流中尖叫大笑。镜头忽然调成前置，一个女孩兴奋地朝着镜头跟古月宜打着招呼，陈森的眼睛猛地一亮！紧接着，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轻松感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所有的郁结！
　　“她……就是李嘉远啊？”陈森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微颤。
　　“对啊！”古月宜用力点头。
　　陈森心头那块沉重的大石“咚”地落地，紧绷的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真好！” 那笑容里，是失而复得的晴朗。
　　古月宜不明所以：“啊？”
　　陈森心情大好，迅速岔开话题，带着点促狭打趣道：“你们两个女孩子胆子倒是不小，这么危险也敢玩。”
　　古月宜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怎么？你害怕啊？”
　　陈森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嗓音低沉微扬，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那……你会保护我吗？”
　　两人的距离因看视频而靠得极近。古月宜一抬眼，就撞进了他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的温柔和专注，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失序狂跳起来。她慌乱地收回手机，坐直身体，拉开一点距离，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欲盖弥彰的傲娇：“看……看情况吧。”
　　陈森看着她微红的耳根，拼命压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只觉得心头一片阳光明媚。他重新拿起牙签，叉起一块刚才还被他嫌弃的辣李子，慢条斯理、甚至带着点享受地小口吃了起来。
　　“唔……这李子是不是可以加点糖？”他故意皱起眉，煞有介事地说，“好像有点酸。”
　　古月宜也叉了一块放进嘴里，疑惑地看他：“酸吗？我觉得还好啊。你不喜欢吃酸的？”
　　陈森看着她，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点头承认：“嗯，不太喜欢。”
　　古月宜站起身：“那……我去给你加点糖？”
　　陈森的笑容瞬间放大，毫不犹豫地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