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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似曾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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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忙完日头都照了西山,落尘一直在外边忙着,温如故闲着也没事,就在一旁看着。晚霞的阳光最美不过,逆着光看去,落尘身上镶了一圈金边般。
温如故看的入迷,甚至连落尘走进都没看到,眼前突然来了一双手,朝他晃了晃,“怎么看小爷我给你帮忙,可还开心?”
伸手挡下落尘,温如故点点头,了然默认,“落大人忙了多时,进来喝杯热茶吧,边地匮乏,可别嫌弃啊。”
撩开营帐的厚重门帘,温如故让周围人退下,亲自给落尘斟了杯茶,递到手边,“落大人,今日帮了末将的忙,还有那晚听明言说是大人帮的忙,在此一并谢过了。”
那晚?落尘想到当天的事,眼中的神色不易察觉的黯淡下去。
比那日宫门一别还要早,落尘一直在打听着温如故的消息,知道温家出事后,更是接连几天进宫就是为了和他见上一面。那晚受伤的消息更是瞒不过,于是伪装成郎中报恩的样子,赶来明公馆看他情况。
重伤是有的,好在没伤了性命。
落尘是不属于这里的,他的到来仅是为了一个人,可在温如故的视角里,落尘却是个完全的陌生人,即便有满肚子的话又该怎么说出口呢?那倒不如一切都归零,就从认识开始。
“谢字生疏了,温将军以后咱们打交道的地方还很多,总是这么客气做什么?”
边城这边把响粮送到后,任务就算告一段落,本该回京城复命的落尘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吩咐道陪同他一起来的属官,交待一番后继续留在边城。但没了钦差的任命,落尘留在军营总归名不正言不顺,温如故就把他安排到自家府里。
约莫着十来天,落尘都没见过温如故回来,他住在温府里虽人却看不到,可信件倒是有不少,间隔一两日便有一封写着“明言”的信寄到温府,就比如现在——
“落公子啊,明少爷的信又来了。”
温府的管家姓林,不知道具体名字落尘一直都叫他“林叔”,跟落尘这几日相处的很融洽,许是少了主事的人,见到落尘一副公子哥形象,不少事都愿意同他商量几句。
刚起床没多久,脸上还带着熟睡时压着的痕迹,落尘揉揉眼,看了看信,说道,“这都第几封了?”边说着,边拆开了信看着里边的内容。
这是管家授意的,他并不识字,能成到庄府管事,也不过是差点被饿死,有被温老将军被捡回来的机缘巧合。
担心京城那边会有变故,即便不合规矩,也只能是越俎代庖了。
看落尘的表情,不出意外这又是一封“请安信”了。这名字是落尘打趣起的,他形容这位明公子闲来无事,隔着万水千山还不往嘘寒问暖,像极了请安一般。
“林叔,你说这每封信都这般平平无奇,该不会是有咱们参不透的玄机吧?”落尘把信按印子折好,原样放回去。
“这,落公子问的,为难老奴了。”林管家本就不通文墨,大字不认几个,又怎么参透其中的玄机。不过,话说回来倘若真是打哑谜,照着样的频率很难不被人怀疑吧。
落尘到书架上拿出这些天的信,摊在桌面上,按日期放好,“一定是的,咱们想破脑门也不如亲自去问。”
原来是在府里待不住了,想找理由走啊,林管家立马明白了落尘的意图,心道这也好,战场刀剑无眼多个人看顾,也就能多一份放心。
“落公子说道这儿,那老奴这就去套马车,在此多谢公子了。”林管家转身出去。
“哎,等等——”
怎么,反悔了?林管家一阵迟疑,转身看着落尘,满脸的疑惑都挂在脸上,生怕被拒绝。
只见落尘取出一张纸,又从笔架上拿着一支笔,蘸饱浓墨抬头看着林管家,“如故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吃的或者玩的都行。额,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他军营里枯燥,找点玩意儿打发时间。”
说到这儿免不得又让人想起温家新丧,谈些玩乐的话题未免招人嫌,落尘怕被林管家误会继续解释道,“林叔你别误会,我去一趟总不能空着手,这样不就失了礼数。”
原来如此,林管家听落尘一口气说了不少,十分贴心的倒了杯茶,开始数着手指谈起温如故小时候爱吃的爱玩的东西,落尘竖着耳朵听着,手上还一个不落的记着。
“吃芙蓉酥那次,老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兄弟为争块糕点还差点儿打了一架。”
也就十来岁,正是男孩子们顽劣的时候,整日活泼好动,给那时的温府增色不少。
再次提及温家兄弟,已然物是人非,林管家眼前的沟壑又深了一道,眉头花白老眼浑浊,张口有说了些,老泪还是没能收住的噙了下去。
那根名叫伤心的弦还是被触动了,落尘紧握着笔,有心想去宽慰,可自己站在皇室满清八旗家主的角度上,又去该怎么说?只好等林管家平静后,听他说着手里又记了七八种吃的。
结束后落尘放下笔,吹了吹纸,再拿出几张纸后复制了几份,“林叔有劳你找些人去买这些东西,务必要找个食盒打包好。”
起初林管家还当落尘只是过来借宿,但在这几日的相处后,越来越清晰的觉得,落尘公子是真心对待自家公子的。
落尘看林管家情绪有点激动,拍了拍林管家的手背当做回应,“这些事我是愿意去给如故做的,林叔其实倒不必拿我当外人。”
“公子的恩德老奴永远记得。”
事不宜迟林管家出了门就找了三五个小厮,让他们拿上对应的纸出去采买。
等了一个来时辰,落尘装点完毕,准备出城。临走前换了那顶招摇的麒麟轿子,轻装出城直奔边城大营。
经历过一场鏖战后,伤亡将士又多了不少,温如故刚带人清点完人数物资回来,又第一时间叫来军医疗伤。
从小习文的温如故,真当到兵临城下的危机,才真的体会到何为命薄如纸,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炫耀武艺的人,今天就成了亡魂。这世上没有什么灾难,比一场战争更毁天灭地了。
营帐中,温如故听着一封封奏报头脑发昏,那些叫得上名字或者素未谋面的人,这一笔笔血债啊,都该拿什么讨还。
经历的越多心里越没底,刚到边城的时候他尽了最大努力去融入,这里的人其实都很简单,他们眼巴巴看的都只是生存而已。拥有了一些小成绩后,温如故想给他们的更多。
就在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时,铺天盖地的战争,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温如故经受了不断地打击,他开始变得如履薄冰,就在这个漂泊无依的边城。
“将军,前些日来过的洛大人找你。”落尘?他怎么来了。温如故抬头,明显是愣了神。
见帐中人没有回应,怕出不好的事,落尘等了会儿有点心急,直接亮出金牌,自己走了进去。
来的人披着一件单薄外氅,手里提着两个描漆食盒,温如故就这么看着落尘笑意盈盈地从外边进来,“温将军你不下令,那我就动了些官威不请自来了。”
眼皮上的朱红胎记,是最早引起温如故目光的,他看着上边跳动的火焰,注意力渐渐被吸引,就这时候食盒打开,传出一种萦绕记忆很久的味道,目光顺其自然的被带到桌子上。
苗家婆婆的烧鸡?落尘怎么知道的这家?
温如故有无数个问题想去问这个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这么想融入自己的世界,只是话还没到嘴边,就被塞了一块鸡腿肉,先抗拒后来又顺从的嚼了几下。
落尘伸手拿了另一个鸡腿,放进自己嘴里,油花沾在唇边久久不愿离去,现在的落尘倒有些憨厚可爱,“我问林叔说,满城的烧鸡你最中意这家,我就买来给你尝尝。”
很久没见到这般纯洁的笑了,温如故用手指点了点嘴边的油提醒他擦去。只见落尘张大口咬下去,油花不少反增,看着他温如故脸上浮出久违了笑。
温如故也不明白一个普通的鸡腿,怎么到落尘嘴里就这么香,怕他噎住递了杯热水,“我们这儿的条件怕你待不习惯,只有委屈你喝热水了。”
一物换一物,好像值了,落尘眉飞色舞的接过杯子,仰头喝完,“小爷我整日待府里闲不住,正好我过来犒劳你都是应该的。”
“嗯。”庄如故简短的回应道,擦了擦手上的油,马上又开始了新一轮忙碌。
落尘跑来一趟没打算立刻回去,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安静的拿起本书,陪温如故一起处理公务。
子夜,星辰轮转;转天,阳光高照。
落尘醒来发现自己还在桌子边,和昨夜不同的是,多了一条毯子,这是谁给他盖的,不言而喻。“你们温将军呢?”落尘问道门外值守的人。
落尘步行到那人说的地方,果然看到了温如故,一件单薄的墨黑长衫,没穿外边的甲胄,气质依旧是那么文质彬彬,这次见他似乎又些不一样了,少了很多彷徨,大概是在边城看到这么多人都在仰仗他后,多了几分踏实吧。
忽而感到身后有人,温如故转过头看去,“落大人怎么知道这儿?”
这话里话外的,还是当外人看啊,落尘有些苦恼但还不能着急,不是怎么起了玩心想起来逗逗他,语气装出很不满的语气反问道,“能成温将军的朋友,可真难啊。”
感知到了落尘说话的阴阳怪气,温如故原本还轻松,被这一问突然搅的惶恐起来,“君臣有别,温某岂敢和落大人以朋友相称。”
“君臣?看来你是不了解小爷我啊。”落尘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麒麟轿子除了八旗家主以外的人,谁还敢轻易乘坐,何况是落尘这么年轻的人,能拥有这样的尊贵,他在八旗贵族中的地位,一定很高,只是温如故说出口的话,绝不敢如此,“早就看到洛公子气度非凡。”
落尘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身后的辫子,“那些所谓的排场不过是俗物,但是小爷我可不是一直如此的,这次来不就特意换了个低调的小轿。”
或许落尘没听出来其中的深意吧,温如故的分明是在说地位千差万别,怎么会扯到排场。
贵族和破落户之间,怎么可能会存在着友谊,或者换句话说,温如故再好也不会入了落尘的眼吧。他可能只是单纯的享受锦衣玉食惯了,吃些糠咽菜忆苦思甜罢了。
“落大人为君自当有一番威慑力,末将为臣者,也是愿意忠心追随的。”
落尘谈的是感情,温如故却在说君臣纲常,看来要等的时候,还不是一丁半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