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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识不易 ...

  •   握着手腕上刚换好的棉布,温如故思绪乱了。
      那人卷着马褂的袖子,替自己换药时,还因为没弄好,时不时的掉下来。他,一看就像是个伺候过人的样子啊。
      让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给自己这样的人屈尊换药,怎么可以呢。“有劳,还是我来吧。”温如故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试图接过去。
      “你怎么总是不想麻烦别人呢?”
      他的笑意更深了些,言语中一副和自己相识很久的样子。
      奇怪了,温如故不记得有这一号人啊。
      无瑕如白玉的手腕,点缀着一只溜细的银镯,上下一翻动,棉布再次被揭开,那道血痂又露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奇了怪了,小爷我记得粘牢了啊。”
      声音虽小,温如故却是听得清楚,被人当面指出来,再不承认就不道德了,“是我。”脸色肉眼可见的泛红,头比之前埋的更深了。
      好在那人没有在意,用一根小银棒剜出一点褐黄色的药膏,轻轻铺在伤口处,“这药是宫里御医送我的,说是祛疤的良药,就是这品相差了点,你可别嫌啊。”
      宫廷御药,就像是那人口中的白菜一样。温如故点着头,看着一块崭新的棉布又贴到自己手腕处。
      换药还没到一炷香就结束了,那人简单收拾着药瓶,马褂袖子放下,那只银镯子被盖了回去。
      轻提起马褂下缘的角,他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背着午后暖阳,笑意盈盈,“你记住了,我叫落尘。”言语中似是带着坚定,目光亦如往常灼灼。说完后手里提起小药箱,迈出门槛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落尘正是那日坐在麒麟轿子里的人,本姓赫舍里,是正统的满洲八旗人,也是现任的赫舍里氏的家主,同高位龙椅的那位是正经的表亲,有这样的身世,本应受尽荣华,只是因天生身子不好,整日都是御医院的常客。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眼睛边的胎记,钦天监曾断言,男生女相视为妖,落尘也因此免去了京城的一切职务,成了外派办事的专职人员。满腹才情的他,虽有抱负却无人重视,或许比起血亲,那高高在上的皇权更吸引人。
      好在落尘并不想纠结这些,不必参与朝堂斗争,他反而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外边,多去看看书中所写的人间,那可是连仙人都愿意谪居的佳境,可如今只剩下战火连天,放眼望去竟饿殍遍野。
      落尘出去走的越远,想去改变的心越来越强烈,他一定要去那最苦最难的地方,去亲眼看看。
      回忆宛若飞絮丝丝相连,落尘他是知道结果的,换句话说,他是来自未来的。
      在那里颓废的晚清早已不复存在,转而是换成了一个崭新的民国。
      落尘心里是明白的,任谁有多大的力量,都没办法去颠覆历史,可他又不甘心,多想在努力一点点,好让晚清能多在史书上停留多几个字。
      “爷,宫里问您的意思要不要去边城?”
      边上小厮的一句话,让落尘从回忆中剥离,猛然一回头发现自己正半靠在的藤椅上,手指在袖子外,勾勒出一道细细的痕迹,是那个银镯子,这个物件似乎是落尘从不离身的。
      放下书,手指轻抚着马褂的袖子边,撑着扶手坐起身,站在围栏处的阁楼里,掸了掸那身墨色马褂的衣襟,看着远方思忖了会儿回答道,“去。”
      明公馆
      直至日落西山温如故也没出门,临晚膳时分,明公馆的管家明义提着一篮东西正在外敲门,“老奴受我家公子所托,给温公子送些吃的。”
      别院离明公馆不近更不顺路,看样子是管家叔特意来看望的。温如故起身正了正衣领,低沉着声音,“有劳管家叔,快进来吧。”说话的用时,温如故已经走到房门前打开了门。
      明义进来时,正好对上了温如故苍白的脸,昨夜看的不清楚,匆忙间找完郎中后才看到,地上好大一滩血,离得近的橱柜门上都有喷溅上去的血迹,像一根根尖细的针看的人发渗。
      “温公子您伤的可好点了?”
      一份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此刻的温如故有些不知所错,只是应付着回答,“有劳明义叔照顾。”
      “哎哟,温少爷啊,我家少爷跟你多少年的关系了,你们兄弟二人,依老奴浅薄见识,是不会在乎的。”
      明义此言一语道破,如今的温如故无家无业,若非明言好意收留,偌大的京城难有他温如故的一席之地。
      可他怎么能在明公馆里做这等想不开的事,实在太辜负明言了。
      明义打开食盒把里边的一样样菜品端了出来,共有五六种,虽是素菜可每一样都做的让人垂涎,“温少爷这都是咱们府上的厨子做的,你快尝尝,看有没有喜欢的。”
      一双银质长筷递到温如故手边,闻着满桌诱人的味道,已经一天没进食的温如故确实饿了,咽下口水,伸长胳膊,加起了一根挂着勾芡的晶莹绿菜叶。
      放到嘴里轻轻咀嚼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冲到整个味蕾,竟然是边城那边做菜的风格。
      这些菜彻底打开了温如故的胃口,一炷香时间刚到,不少菜都见了底。
      晚些时候明言忙完公务过来看温如故,令人欣慰的是,这一次他就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闭目凝神。
      这是出事以后,头次看见温如故平稳的样子。可出于事情的急迫性,明言还是在犹豫中叫醒了他。
      受过一连串打击的温如故,在熟睡中听见“有事”这两个字,立刻惊醒坐起身来,追问道明言所为何事。
      刚才问的急了,温如故的眼神满是疲惫,显然是被最近接二连三的打击,整个人都被后怕了。
      明言看他的样子心里难受,沉默了会儿还是决定说出来,当然也没法儿不说。昨日温如故走后,宫里就传来口谕,说边城群龙无首,祸端再起,还需温家人坐镇,方可平息。
      温如故把来龙去脉听得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父亲和大哥全都死在了那个地方,他自己又岂能在皇权的安排下免俗。
      今生若魂归此处,万幸家人团聚。
      这本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还让一个归国留学生去带兵,亏得上面那位想得出来。
      明言坐在一旁,静静等着温如故的反应,他听完表现的反倒是冷静,过了会儿吐出一口气,
      “若我活着,不过是个会喘气的走肉。”
      果然,他比谁都清楚自己面对千军万马的分量,此去,真就成了必死无疑。
      言尽于此,两人再没有一句话,明言留下句“明日启程”后,也没在说什么,就在屋里和温如故相望无言。
      若一个人心知大限将至,会弥补什么遗憾呢?
      放不下事?没了,父兄安葬,接来下就只有他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了。
      温如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却有猛然回味过来。他再不是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更还有什么资格奢求别人的牵挂。与其学一些文人酸唧唧的话别,不如想想到了边城怎么让自己多活几天。
      明言张张口,抬头看着温如故问起了他的伤势,“昨晚给你看病的郎中,说是你的旧识,你俩……”,本想问到底,却看到温如故情绪不高的样子,又转言道,“算了,不想说我也不问你。”
      认识吗?温如故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许是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丝善意吧,温如故有些分不清,也无暇分出精力去管其他的事。
      “那,多,多谢他。”温如故丢下这句话,转身躺回塌上。
      被迫留在原地的明言略带些无奈,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在别院屋门外念叨了句,“之前他才不会道谢。”
      边城
      温如故到边城的三天,已经把这里的军务了解个大概,到底是将门虎子,天赋各种东西还是多少会有一点的。
      “今日军饷统报的怎样?”
      再好强壮的将士也要有粮食,血肉之躯练得再好,也抵不过三顿并两顿,两顿还不足一顿的吃食。
      “还能支持个几天,另外说会有人来送粮食的。”
      若能从上边批下来千石,层层克扣扒皮到手的能有十分之一,都要好生感恩。与其靠别人的怜悯施舍,还不如自己想些对策。
      “拿我的私印去换银票,这儿等着还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温如故这次来,算有些远见,之前赏赐的东西,全都被他换成了银票带到边城,目的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
      这次几天,潜藏在地下的蛀虫,这么快就按奈不住的要有小动作了吗?
      半月有余,边城终于迎来了送粮食的人。温如故特意带人出城门,远远便看到了那一见难忘的麒麟轿子。
      是他?
      一行人下马,温如故走在最前上去见礼,偏偏轿子里的人没有下去的意思,挑开帘子单臂撑在小窗子前。
      这副情景,像极了初见那次。
      “末将温如故现任边城副将,见过大人。”千百种疑问暗暗憋在心里,一位八旗家主何苦要来边城这种地方受苦。
      落尘看着他的一身甲胄,回想起他穿西装系领结的样子。这段时间倒是吃苦挺多,他……都有些沧桑了。
      “先回城中清点粮食吧。”落尘说完,放下帘子,让马夫往营地方向走去。
      十来位年轻小卒,拿着纸笔打着算盘模样严肃,围在好几车的粮食边,算了许久,能有一天见到如数抵达的粮食,属实难得。
      路上千里迢迢,一个人能分厘不差的带到这么多东西,温如故对他越发的好奇。
      等给落尘安排好住宿后,只见他从屋中走出,满绣松竹纹的水蓝色马褂,在一帮粗糙的军中壮汉中,显得更加文弱。
      走到温如故身边,落尘拿出手中折扇,边走边在手心里敲打,看他渐渐弯起的嘴角,声音带着一种纯净,“你就不想知道我因何而来吗?”
      温如故回回神瞧着他的样子,看他到这种破地方就能摆出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心里安稳不少,“末将荣幸成为大人的同僚。”
      “好,好。”落尘走进温如故几步,打开折扇遮挡住他的嘴型,低声道,“温将军,变卖御赐之物乃大不敬。”
      说着,落尘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戒指,套在了温如故手心,似乎很刻意的贴近他耳边说,“温将军先前日子不好过,可现在不是有我了吗?”
      被人无端抓包的感觉,就像是小辫子抓到了别人手上,温如故攥紧那只带戒指的手,说道,“有劳……赫舍里大人。”
      头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看着温如故叫起来瘪嘴的样子,也禁不住笑了笑,“温将军,叫我落尘吧,赫舍里这个姓在这儿可太招摇了。”
      说的也是,温如故没有多想,站定后恭敬的打了个招呼,“落大人。”
      算了,随他怎么叫吧,落尘摆摆手,继续盯着运梁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相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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