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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杀人犯的酒(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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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看见花亦然时突然愣住,笑着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那天之后,女孩总会出现在花时景放学的路上,偶尔还会请他吃些零食。
“姐姐,你为什么总跟着我?”花时景含着女孩递过来的棒棒糖,像是咬着舌头说话一样模糊。
“看你长得可爱喽。”女孩总喜欢捏他的脸,“你和你父亲长得还挺像的。”
“你不会是想要嫁给我爸爸吧?”花时景警惕道:“虽然我妈妈不在了,但是我也不想要一个年轻的后妈。”
“……”女孩不轻不重地弹了花时景脑门一下,笑道:“你这小屁孩儿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花时景上大学那年,花亦然忽发急病,离开了人世。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在床头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年轻时的日记,里面还夹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笑的明媚,眉眼之间总觉得面熟。
是了,很像她。
花时景将父亲的日记翻开,寻找着蛛丝马迹,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大学城里新开的咖啡馆里弥漫着香气,花时景下了课,就在角落里等待着女孩的到来。
泛黄纸张上的墨迹都有些扩色,长期翻看使得笔记本的封皮鼓的上翘,似乎是亟不可待地等着人发现里面的秘密。
“你认识这个人吗?”花时景面无表情的将那张照片推过去,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认识,”女孩将照片拿起来,捧在手上,从包里拿出手里翻了翻,递了过去,“我家里也有一张。”
那是一张合照,那时的花亦然还很年轻,两个人蹲在两盆花后面,女孩挽着花亦然的手臂,贴的很近,两个人脸上的笑容,使他们当时心情的最好诠释,告诉后人,彼时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侣,拥有最炽热的情感。
“他们两个是彼此的初恋,”女孩将照片放到笔记本里夹好,重新递了过去,“但是当时双方家里人都不同意,两个人就分手了。”
“后来两个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就断了联系,那天遇见你是偶然,但是看见他的那一刻,我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照片上的男人。”
“然后你回去就告诉了你的母亲,这就是你一直以来对我照顾有加的原因?!”花时景感受到了欺骗,几年来的情谊仿佛一瞬间成了笑话,向初中时欺负他的少年一样,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消逝的痕迹。
“小景,”女孩眼里嵌上了一层玻璃般的屏障,慢慢融化成断裂地珠线,“他也是我的父亲。”
金帆钻出警戒线,将手套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死者孙韶华,坠楼身亡,生前服用过量的精神药品,导致神经系统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导致产生幻觉,进而发生坠楼。”
金帆指了指远处的瞿传业,“目前还不能排除是为了增加性快感,而服用药物。”
金帆前一阵被外派到邻市去协助一起特大刑事案件,昨天才回来,半夜就遇上了案子,连口气都没歇上。
“花警官这是怎么了?”金帆看着花时景面色不太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会是吓到了吧。”金帆小声问着距离最近的褚冉。
褚冉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些都是隐私,不可能当做什么谈资,别人一问便泼水一样往出倒。
况且自从上次和金帆吃过饭,褚冉就怕他再看出什么端倪,自觉地保持着距离。
褚冉皮笑肉不笑,“你想多了。”
那边许烨将瞿传业塞进了警车,小跑着过来看情况,完全看不见褚冉与金帆之间尴尬的气息,“瞿传业是不是捅了阎王爷的生死簿了,半年一家子都要死没了,今儿又死了情人,还玩的这么大……”
褚冉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许烨摸不着头脑,回头看着金帆,“你惹她了?”
金帆摇头,“并没有。”
许烨才不信这套说辞,自觉地将错误归到对方身上,“离我们警花远点啊。”
褚冉上次和花时景跟孙韶华的时候,还以为他暗恋孙韶华,没想到二人竟然是姐弟。
花时景方才只说了他与孙韶华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并且孙韶华的父母并没有结婚,这也就难怪警方在查顾纪姜的案子时并没有发现花时景与她的这层关系。
花时景也并未提到是什么让他与孙韶华拉开了距离,可褚冉看得出,他很在乎这个姐姐。
昨夜忙到了凌晨,市局一众人一大早顶着黑眼圈来报道,第一件事就是审讯瞿传业。
“你和死者的关系。”孙尚言虽然见到的奇葩关系不计其数,可这并不代表他已经麻木到将一切都看做正常。
妻女接连去世,他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和别的女人开房,甚至闹出了人命。
瞿传业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且还是在那种时候,过了一晚上,脸色都没缓过来。
“她是我公司的副总。”瞿传业答道。
许烨就像是被点着的炮仗,“你他妈和你公司的副总开房!”
“许烨!”孙尚言厉声道:“你要是再这样就换褚冉进来!”
许烨压着火,语气依旧不善,“孙韶华和你什么关系?”
瞿传业脑海里突然想起昨天被花时景殴打的场景,突然变得规矩起来,“她是我情人。”
孙尚言继续问道:“孙韶华在坠楼前,发生了什么?”
“坠楼前……”瞿传业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昨天我和韶华约在天辰酒店,我比她来的早些,就先喝了点儿酒,她来了之后,我们就……就开始那个……”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没过多久,她突然像是缺氧了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我还以为她就是爽了,就没在意,然后她突然开始笑,我觉得有点儿吓人,就问她怎么了。”
“她好像特别亢奋,我还没回过神她就下了床,往窗户那边走。”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去拦,谁知道那窗户没拍几下,突然就碎了。”
瞿传业回忆的时候,仿佛又重新见到了当时的画面,满是惊恐,“那家酒店是落地窗,一点儿遮挡都没有,我就看着她……看着她……直勾勾地摔了下去。”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之后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
“死者生前吸毒吗?”孙尚言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瞿传业为难道:“我们就是情人关系,有需要的时候聚一下,具体的生活细节,并不是很清楚。”
“你们每次开房都是在那间房间吗?”
“是……”瞿传业如实道:“那家酒店我有股份,就留了一间。”
监听室里,褚冉拿着手边的资料,“天辰酒店的2306房,前几天因为有带小孩的顾客入住,玩具枪射击到落地窗上,导致玻璃上出现裂痕,为了避免发生危险,事后整个酒店便将全部玻璃换了一遍。”
“这是承包人的资料,里面还有材料的购买情况。”
“物证科将现场的玻璃碎片带回去检验发现,现场的玻璃和单据上购买的玻璃无论是从厚度还是材质,都并不属于一类,应该是有人事先换过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凶杀案。
妻女亡殇,尸骨未寒,夜夜笙歌,纵欲情场。
虽然种种证据都显示着瞿传业与这个案子无关,但是褚冉私心作祟,就是不想听见这种断言,更不想自己亲口承认他的无罪。
许佑闻接过资料,“孙韶华的丈夫来了吗?”
花时景看了眼手机,“他说还有十分钟。”
孙韶华和丈夫祝愿是相亲认识的,从见面到结婚不到半年。
当时花时景在上高中,去过家里吃饭,还算熟络。
从孙韶华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而祝愿这几天正好休假在家,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硬生生磨蹭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祝愿是一名社会新闻记者,平时出差频繁,夫妻俩长时间分居,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见夫妻俩的感情并不算浓厚。
这个时间点,路上并不堵车,祝愿像个刚拿到驾照的新手,开的比电动自行车快不了多少。
到了市局门口,还从兜里掏出烟,抽了两根,才下了车。
祝愿像是逛街的时候顺路拐到一家商场,信步闲庭地进了市局大门。
褚冉到茶水间接水的路上,正看见祝愿像个散步的老大爷一样,晃头晃脑地往楼梯上走。
“您好,”褚冉端着水杯,闲着的一只手敲了敲楼梯的扶手,“请问你找哪位?”
祝愿顺着声音望上去,“我是祝愿,孙韶华的家属。”
褚冉看着他那事不关己的样子,竭力压制着将手里热水泼到他脸上的冲动,“跟我来吧。”
在花时景眼里祝愿和孙韶华就是一对恩爱夫妻,这也是花时景在知道孙韶华做了瞿传业的情人之后,与她断了来往的原因,在他心里,他认为孙韶华是这段感情、这段婚姻里的不洁者、不忠者以及破坏者。
从初中一路到大学,花时景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形成的每一段思维,所建立的各种观点,几乎都有孙韶华的痕迹。
孙韶华对他而言,与其说是一位姐姐,不如说是老师更为恰当。
一个圣洁的灵魂指引者被情欲拉下神龛,这无疑是亲手损毁了花时景的一方心庙。
曾经崇拜的、信仰的神像,一朝破裂,往昔的信徒便化做最狂热的反对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从旧日的假象中解脱出来。
可这终究不过是小孩子闹的一场脾气,当她真的消失在自己眼前,心脏传来的刺痛感时刻提醒着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断懊悔从前的种种行为。
“姐夫……”花时景熬了一夜,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十分憔悴,声音也沙哑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咳出血来。
“小景啊……”祝愿像是换了一副魂灵,在见到花时景的一瞬间,情绪异常崩溃,嚎啕大哭起来,“你说你姐姐她……她怎么……怎么就没了……”
褚冉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就有些想笑,她悔恨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有拿起手机录下一段视频。
人前人后,判若两人,令人恶心的假面,她一刻也不想看下去。
褚冉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杯子扔到地上。
浓茶的香气将方才的一场闹剧驱散殆尽,褚冉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褚冉“哎呀”一声发出惊叫,“真对不起,手滑了。”
“……”
祝愿的情绪收敛自如,现下正扯起袖子抹着眼泪。
花时景像个行尸走肉一般,目光始终看着地面,褚冉不知道他的眼里是不是早就蓄满了泪水,只待无人之处,肆意宣泄。
“祝先生,”褚冉抱歉的笑了笑,“我们去隔壁吧,有些事还要和您聊一聊。”
待祝愿出去,褚冉才回身将花时景扶到一旁的沙发上,“虽然别人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但是还是要遵从一下回避原则,我会将情况告诉他的,你放心。你也一夜没睡了,先歇歇吧,晚些还要查案子呢。”
随后不由分说将人按进了沙发里,“地上的杯子你不用管,一会儿我来收拾。”
褚冉进去之前半肚子气,和祝愿聊完之后成功凑满了一肚子气,祝愿不愧是记者,褚冉这边说,他那边一直问,搞得像是采访一样。
如果不是这件事情他也牵涉其中,褚冉保证,明天各大媒体就会看到作者署名祝愿的桃色事件的新闻稿。
这肚子气一直到晚饭时候,褚冉都没消化完。
褚冉听着隔壁桌开着下流的黄色玩笑,酒气烟气笼罩在整个餐馆,褚冉看着眼前早已坨了的面,气的嚼也不嚼不下,勉强能经过食管就往下咽,最终一碗面见了底,褚冉的情绪也到达了极点。
褚冉的眼睛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噎的,像是有眼泪困在眼眶,“你们男人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