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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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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张起灵骑在黑色骏马上,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长子。七王爷性情寡淡,平日甚少发脾气,而眼下他表情严肃,眼神犀利,素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缝,修长骨感的手攥紧缰绳,显然是动了气,正努力克制着怒火。
他就觉得长子得了洛家定罪的消息后闷不吭声是不正常的表现,这小子应该蹦跶着跟他们反抗,就像不同意赐婚那样死磕到底,如此安静必定是在琢磨什么。
他留心观察几天,越看越觉得这小子肯定在计划什么,让吴邪旁敲侧听的打探反倒被糊弄过去。七王爷心中更是确定儿子心里面有想法,恐怕是要搞事情,于是格外关注儿子的举动。一开始这小子还算安分,哪知道是招欲擒故纵。
今儿一早他就发现长子的红骝马不在马棚里,立刻觉得大事不妙,紧跟着七王爷追问长子的行踪,王府上下都没注意到大王子去了哪,到了长子房里也没逮到人,同时不见的还有一些衣服跟三哥赏赐给长子的那柄匕首。
七王爷脑中警铃大作,直觉出了事,前因后果联想一番,一个可怕且惊人的念头出现在七王爷心里。他的长子...他的长子可能要去劫狱,甚至大概率要带着那人私奔!
私自带走朝中要犯是大罪,劫狱也是大罪,哪一条拿出来都够这小子喝一壶,更不要说现在敌人在暗处,搞点小动作害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受罚是小事,丢了性命才是大事!怎么长子掂量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七王爷越想越生气,不由得又瞪了儿子一眼。张玧诚是四个孩子里脾气秉性最像他跟吴邪的一个,机灵劲儿有,还容易冲动,不过也重大局,多历练历练也可以稳重,能担大事。他对这个儿子是期许的,哪知道...还是这么做事一头热!
天知道在他想出儿子会私奔时心里后怕成什么样儿,又担心成什么样儿。他只盼望是自己想多了,不顾吴邪的追问骑着马到了大狱,哪知道从醒来的狱卒嘴里得知儿子的确来过,还把他们莫名其妙的弄晕后,七王爷终于确定儿子的确不管不顾,冒着犯死罪的风险已经把人带走。
这个时候出了朝都,儿子又得背上一条擅自离国的罪名,各个都坐了实,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就算三哥出面都会被说包庇,会引起多少人不服,谴责和刑罚只能重不能轻。若是三哥出面力保诚儿,那孩子...所要承受的是无法想象的流言蜚语,儿子处心积虑想要留人性命的努力将要付之东流,到时候...这小子会怎样他这个父王真的想不出来。
想到这,七王爷暗中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啧了一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不信儿子不清楚,可怎么就无脑到走这一步险棋,事先不商量,想一出是一出,为了个洛家罪人连家人都不要,要不是他揣测到儿子大致会走小路,从自己告诉过他的哨岗出城,恐怕他也不会在这里先一步拦住长子的去路。
幸亏是自己,幸亏一切还来得及,不然……七王爷不敢往后想,绷着脸又瞪了眼儿子。而那小子完全没有惧怕的意思,反倒迎上自己的目光。
“父王。”张玧诚控制着马匹,语气平淡的叫了一声。
乾元王子现在心里又慌又乱,表面上则尽量保持镇静。他不知道为何父王会在这里,也想不明白父王怎会洞悉他的行踪。现在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七王爷出现在这里,他的计划基本已经宣告失败,他是不可能...从他的父王手里逃走的。
张起灵没搭理而儿子,淡淡的往张玧诚身后扫了一眼,看了看儿子身后的坤泽。样貌倒是不错,看着也不像心机很深,打眼一看跟儿子倒是般配,可惜了……
见父王在打量洛清晚,张玧诚挺直脊背,不着痕迹的把洛清晚往自己身后藏了藏,生怕人被抢走。
而洛清晚在惊慌之后,抓着张玧诚的衣服小心探出头,悄悄看向对面的乾元,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那是...漠北神一样的人物,镇国将军七王爷,是张玧诚的父王,吴小佛爷的乾元。果然名不虚传,看着冷冷淡淡,可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没办法忽视,自动自觉就感到矮上半分,无形之间有了压迫。
手不自觉的搂紧张玧诚的腰,洛清晚这才明白,阿诚的气势原来来自他的父王,震慑人心,也让他为他着迷……
洛清晚见到传说中的人物一时之间看呆,直到对上七王爷深邃的黑眸时才被里面的寒光激得回过神,他霎时汗毛竖了起来,慌张的躲到张玧诚身后,手更是不自主的微微哆嗦。
感到身后人的反常,张玧诚按了按洛清晚的手,释放自己的沉香木予以保护。他知道,七王爷生人勿近的做派很容易让别人惧怕,只是七王爷淡然惯了,懒得解释,熟悉之后才会发现其实他的父王挺心细的。
臭小子,护人护得倒是紧,早知道这样,何必来这么一出!张起灵不再看洛清晚,而是直接开口对自己儿子说:
“诚儿,跟我回家。”
“不。”张玧诚毫不犹豫的说,一句话让七王爷刚刚才压下去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张玧诚。”张起灵的声音低了几分,眼睛里也几乎没了温度,“别胡闹。”
“父王,我没胡闹。”张玧诚并不退缩。
“那你在干什么。”
“我要带他走,我要带他离开朝都。”
“父王,求您放孩儿这一次,我跟他会走的远远的,若是再被父王找到,随父王处置。”
张起灵深吸几口气平复想把儿子拉下马背的冲动,继续开口说:
“我已说过,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张玧诚和洛清晚都被七王爷毫无感情的话语弄得一个激灵,乾元自然知道父王是什么意思,而坤泽则是讶异七王爷居然对自己儿子如此冷漠。
“父王,我……”
“张玧诚,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趁我还没亲自动手,老老实实跟我回去。”
张玧诚眨眨眼,咽了咽口水,心一横说:
“...我若,不肯呢?”
洛清晚心猛地一颤,刚想提醒张玧诚不要这样硬碰硬,哪知一阵冰冷的初雪味迅速席卷全身,刺得他后颈生疼,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而张玧诚更是被初雪压制,无奈的低下头,痛苦的捂住胸口。
这是信香压制?洛清晚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是来自七王爷的信香,冷冽刺骨,冻人心神,一点不给机会反驳。他看到乾元王子脸色煞白,难过的冒出冷汗,身子已经伏在马背上。
“...阿、阿诚……”洛清晚艰难的握住张玧诚的手,“你……”
“我没事……”张玧诚咬破自己的嘴唇,抬眼看着父王。他知道,这是父王用信香在警告自己。
“阿诚...唔……”洛清晚身体一滑失去平衡,好在张玧诚及时护住他才没摔下马背,但他的腺体很疼,像被撕裂开一样疼。
“清...晚。”张玧诚艰难的开口,努力秉足一口气,沉香木瞬间从颈后释放而出,突破初雪向七王爷席卷而去。
还敢拿信香反扑,真是翅膀硬了!张起灵额角一跳,初雪比之前还要冷。冻得周围的花草都结上一层寒霜,张玧诚更是痛苦呻吟一声,搂着洛清晚一起跌下马背,狼狈的摔在地上。一抹苦笑出现在乾元王子嘴角,他抱紧怀里的人,轻声说了一声:
“...清晚,对不住。”
对不住,对不住,不论实力还是其他,他都敌不过父王,说好要带他走,说好要跟他过平静的生活,看来...是要食言了……
“阿诚。”洛清晚摇摇头,摸了摸张玧诚的脸颊,“你尽力了,我不怪你。而且...我不后悔。”
张玧诚还想再说些什么,视线里出现熟悉的黑色软靴,他仰头一看,七王爷已经来到两人跟前,初雪的味道没有刚才那般强烈,可对自己还是起到一定牵制。张玧诚不服气的从地上爬起,拦在洛清晚跟前。
张起灵眉头一挑,黑眸来回在儿子与那人身上徘徊。第一次见臭小子如此护着一个人,看来是真的动了心,不是一时心血来潮那样简单。不过这情路...可跟当年的自己一般坎坷。
七王爷摸了摸腰间的黄金面具,双眸不觉露出点点惆怅,但他很快调整自己,并未让儿子发觉分毫。
“我说了,不要让我出手,你应该清楚后果。”
“孩儿知道自己敌不过父王,但是...孩儿总得为自己拼一把。”
“张玧诚,我再说一遍,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七王爷素日里话少,但只要开口自带分量,不容拒绝。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而张玧诚可不被这些吓到,他冷冷一笑说:
“孩儿知道自己的能耐,今日是父王在这,若是别人,就算杀出一条血路也拦不住我。”
张起灵双眼一眯,带着危险注视着儿子。洛清晚发觉不对,拉了拉张玧诚的胳膊。
“阿诚,你别……”
“清晚,你不用怕,落在父王手里是天不让我如愿,但我不会对你放手。”
“阿诚,不要为了我而……”
“别逞英雄。”七王爷打断俩孩子的话,“张玧诚,把人交出来。”
“我不!”
“你觉得有什么资格说不。”
“父王,您放过他,孩儿求您放过他。”
“他的身份,你应该清楚。”
“父王,他不……”
“你还想违抗?”
张玧诚张张嘴,半天说不出话,仍固执的把洛清晚挡在身后。七王爷也不含糊,对着周围做了个手势,潜伏在不远处的手下得了令,走出来将地上的两人围了个严实。
“王爷,这……”副将看了看王爷,又看了看王子,苦恼应该怎么办。
“诚儿,你是想让他以犯人的身份回大狱,还是以畏罪潜逃的身份回大狱。”
“父王!”
“想好了再回答。”
“我都不想。”
“来人,把洛清晚就地正法。”
“父王,您不能!”张玧诚喊到。
“为何不能?”张起灵淡淡的说,“我还有资格处决越狱的犯人。”
“父王,您明知道……”
“诚儿,我说了,想好了,再回答。”
张玧诚还想为心上人辩解,却被身后的洛清晚一把拉住了手。这人轻声对他说:
“阿诚,够了。”
“够了,不要再为了我跟你父王僵持,本来...我们就是在博一线希望,既然已经试过,就没有遗憾。”
“清晚,我们不是说好要……”
“我满足了。”洛清晚摇摇头,摸了摸张玧诚的脸,“跟你一起拼过,尝试过,我已满足,只是我没有那个福分。”
“阿诚,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们,再过那种相濡以沫的日子。”
“洛清晚,我这辈子就要!”
洛清晚笑了笑,表情哀伤,他深深看了眼张玧诚,费力的从地上站起来,挺起胸膛走到七王爷跟前。
“七王爷。”洛清晚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烦请七王爷听草民一句。”
张起灵看着跟前的坤泽,轻轻点点头。
“七王爷,王子殿下只是一时糊涂,烦请您不要怪罪他。”
“若您...若您就是要责罚,全是我迷了王子,他听了我的谗言才会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
“清晚,你胡说什么!”张玧诚赶紧制止洛清晚。
“七王爷,我已是罪人,不怕再多一条罪。”洛清晚不顾张玧诚的阻拦,继续对七王爷说,“我会跟您回去,恳请您不要为难王子殿下。”
“洛清晚!”
“知道了。”张起灵点点头,对手下一摆手,几人上前押住洛清晚。
“父王,您不能...您不能听他的,他是为了我……”张玧诚慌张的说,生怕父王再给这人多加一条罪名。
“今天这事,不可多言一句。洛家罪人送回大狱,你跟我回去。”张起灵说。
“父王。”
“再狡辩,按国律办。”
张玧诚哑然的干张嘴,无能为力的垂下肩,眼睁睁的看着洛清晚被押走。他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废物到没办法保护心上人。而他更加责怪他的父王,不认可自己,不信任自己,若是今天是玧默,父王还会不会一样毫不留情。
然而没等王子殿下惆怅完,他已经被父王按住肩膀,七王爷留下一句[跟我回家,别耍花样]便率先骑上马,张玧诚握握拳,愤愤的也翻上马背,被灰溜溜的拎回家,结束了这场闹剧。
七王府上下被紧张的气氛蔓延,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缩在前厅门口偷偷向里面观望。刚刚他们王爷黑着脸从外面回来,跟在后面的大王子神色不善,父子俩...貌似是闹了别扭。这不王爷一回来就遣退所有人,独留大王子在前厅,爷俩一言不发,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这时,坐于正座上的张起灵盯着大儿子不知琢磨什么,许是被路上回来时听到的闲言碎语扰得心烦,他猛然一瞪眼,眉头一皱吼道:
“胡闹!”
一声厉呵惊得驻足在树枝休息的鸟儿扑扇着翅膀腾空飞远,摇晃的树枝似是被怒吼声震得颤个不停,连枝头的花都掉落几片花瓣。下人们缩在前厅门口更是不敢吱声,生怕惹得自家王爷更加生气。下人们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的探头往前厅里偷瞄。
张起灵瞪了一眼儿子,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尽量平静的开口:
“知不知错?”
“不知。”张玧诚倔脾气上来跟他爹爹一个样儿,他一脸坦然的看着父王,并不惧怕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王爷。
张起灵眼中一下冒出火来,他一拍桌子,发出极大声响,跟着又是一声厉呵:
“跪下!”
张玧诚不急不慢的双膝跪地,别过头不看父王。
“擅自离国是大罪,违抗国主命令带走要犯更是大罪,你还说不知错!”
“我只怪自己走的太晚,不然也不会被父王您逮个正着。”
“混账!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还理直气壮!若不是我拦住你,你被别人逮到会是怎样的后果到底清不清楚!”
“那又怎样,我不怕!”
“张玧诚!”张起灵忽的站了起来,“你是铁了心了?”
“父王,我说了洛家不是那种人,我更不想和什么别国的坤泽成婚,我有...喜欢的人的。”
“你所谓的喜欢的人,是私藏奸细,暗中勾结敌国的罪人。”
“他不是!”张玧诚激动的喊着,“父王,他真是被冤枉的,他的父亲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奸细。”
“而且他的家人都被奸细杀了,就剩他一个,要不是我赶去可能连他都……”
“那你就要带着人私奔吗?你可知道那人是被罚放的,你带着罪人私奔,是觉得自己的命够,还是那人的命够!”张起灵眯起眼睛说。
“他被罚放就是要逼死他,我不能让他死,要死也得一起死!”
“糊涂!你死了就能解决问题?”
“我自己犯的事自己担着,父王不用担心。”
“说的轻巧,你犯的错连累多少人到底知不知道?你因为一己之私惹了多少事到底知不知道!”
“我……”
“你一时冲动给那个人带来多少麻烦究竟想没想过!”
“父王,我、我不是……”张玧诚着急解释,他不怕什么惩罚,他就怕心爱的人受到伤害。
“不管是什么,犯了错就要受罚,我说了,再有下次军法处置。”
“明日起听令发配。”
“父王,我不走!我要跟他在一起!”
“由不得你。现在去祠堂跪着,好好想明白,没我命令不得起来!”
说完,张起灵一甩手,怒气冲冲的离开前厅,吓得下人们都是一激灵,哆嗦的看着王爷的背影。又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大王子,众人一致决定——通知王妃!
祠堂里点了几只蜡烛,显得有些幽暗,香火桌上只放了两个牌位,是张起灵的父亲和生母,张玧诚跪在不远处,眼神忧伤的看着供香飘出的徐徐青烟。他已经冷静下来,不像之前那般冲动,但绝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脑海中不停回想着跟洛清晚的一切,从相遇到相知再到相许,从出事到现在,一幕幕仿若隔世。他不清楚父王怎会知道他想私奔,但父王插了手就表示这事情基本成了定局,清晚与自己会天南海北各一方,或许终身不能再见,而自己犯了大错也得受罚,不是驻守边境就是充军边疆,苦是苦点,但不能和爱人相守却是如刀子挖心,疼得血肉模糊。
张玧诚痛苦的闭闭眼,垂下头咽下哽咽,脑海里净是洛清晚的身影,挥之不去,遗忘不了。
祠堂的门被缓缓推开,七王妃轻声走了进来。他看着张玧诚跪着的身子叹了口气,抬手按上儿子的肩膀。
肩上温柔的力道让张玧诚轻轻一颤,随即一股淡淡的雨前龙井味道将他围住。乾元王子一愣,抬头一看,不觉眼睛发酸。他吞吞口水,小声叫着:“爹爹。”
“诚儿。”吴邪点点头,伸手拉了拉儿子,“先起来。”
“不,我...我在受罚。”
“让你受罚,是要你记住教训,凡事不能脑袋一热就任意妄为,不管不顾的赔了性命。”
“你要知道自己错在哪,为什么错了,日后才能引以为戒,谨慎行事。”
“孩儿知道。”
“知错了?”
“嗯。”
“知道就行,起来吧。”吴邪又拉了一把儿子。
可张玧诚也憋着一股劲儿,任凭爹爹怎么拽也不起来。
吴邪被气得笑出来,狠狠戳了张玧诚的头。
“快起来。”
“我不,父王没说让起,我不起。”
“你这孩子!倔起来真是!”又戳了一下儿子的头,吴邪直接上脚把这小子踹翻。
张玧诚跪到双膝酸胀,爹爹一脚上来根本招架不住,狼狈的摔到一旁。
“爹爹!我不小了!”张玧诚揉着被踹的地方说。
“让你起来你不起。爹爹的话没你父王的话好使?”
“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起不起?”
张玧诚撇撇嘴,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跪的时间有点长了,连走路都颇为难看。张玧诚一瘸一拐的走到爹爹跟前,讨好的笑了笑。
“自讨苦吃,坐这。”吴邪一指一张椅子,自己则坐到另一边。
“你这性子,像极了你父王和我,认准了谁劝都没用。”
“好也不好,唉。”
看着儿子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吴邪又叹了口气。
“其实,你也不能怪你父王生气,先不说你同不同意婚事,单是你私闯牢房,带走要犯跟着领人私奔这一出,就够你受重刑,甚至处死,顺带牵连你父王一起受罚。”
“你可曾想过这后果?”
“他是冤枉的,而且我不能让他流放。”张玧诚揉着膝盖自顾自的说。
“那你更要留着性命为对方找机会辩解,死了能干什么?”
“可我说的...父王不信,三伯伯也不信。三伯伯还说...还说我受了蒙蔽,被人蛊惑,好坏不分。”
“你三伯伯是心疼你,怕你被人利用受牵连。至于你父王……”
“他不是不信,没有证据不能掉以轻心。”吴邪解释着。
“哼,爹爹别说了,父王就是不信我,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张玧诚握了握拳说。
“诚儿,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父王。当知道你劫狱带人私奔,你父王可是第一时间就营救你俩。”
“你要知道,奸细一旦和自己人勾结,害你是轻而易举的事,十个你都不够死的。”
“你父王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是不顾及自己会不会受牵连,先要确保你的安危。”
“我看...父王是怕我给他丢脸。”张玧诚冷哼一声,淡淡的说。
“你说什么?”吴邪惊讶。
“不是吗?父王根本就看不起我,不论我做什么他都觉得不妥,总让我不能张扬,不能出风头,要低调,低调!”
“为什么要低调?为什么呀!狩猎让我不能比其他兄弟出彩,就算我射的中也要故意失手。文学呢,更让我装不知道,得让三伯伯的孩子对答如流才行。”
“我不能抢头彩,更不能出类拔萃。别人说我不行,说我令人失望,可父王却喜欢听别人这样说我,我出色就这么让他丢脸吗!”
“别人父亲都望子成龙,可父王呢?他是巴不得我样样不如人,他压根就看不上我!”
“小的时候还能看我两眼,等我长大了根本不屑一顾。玧默还能得父王两句称赞,我呢?我这个长子又算什么!”
张玧诚越说越生气,这么多年埋藏起来的心事因为这一次彻底爆发,父王的不认同让他备受委屈。自小他就崇拜父王,以父王为榜样,可长大后他却得不到父王的赏识,尤其分化后更不理解父王的所作所为,这种压抑越积越多,让他越来越叛逆,巴不得惹出祸事让对方重视自己。
“爹爹,我真的不知道父王...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得到父王的认可。”张玧诚把脸埋在掌中,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吴邪张张嘴,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不知道大儿子心里竟压了这么多,多到敏感多疑,平日里嘻嘻哈哈,可内心却失落脆弱。也怪他,忽略了儿子的内心。
伸手抚了抚张玧诚的头发,吴邪叹了口气。张起灵的性子就是这样,张玧诚又年轻气盛,自然不会明白其中的深意。
“爹爹。”就在吴邪寻思如何解释时,张玧诚幽幽的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睛里全是迷茫。
“爹爹。我觉得...父王他不喜欢我,一点也不。他根本...就不想有我这个儿子。”
“诚儿!胡说什么!”吴邪惊呼一声,“你父王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爹爹别安慰我了。”张玧诚苦涩的说。
“诚儿,你怀疑谁都不能怀疑你父王,他对你...唉……”
“你来看看这些。”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说明白,吴邪从衣袖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样东西,挨个放在了矮桌上。
一个是上好的翡翠玉牌,透着翠绿,水头极好。另一个是一枚墨玉扳指,乌黑通透,雕着麒麟踏鬼,栩栩如生。张玧诚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都是三伯伯给他的。
“这两样东西,你可认得?”吴邪轻轻说。
“认得。”张玧诚点点头,“扳指是我分化后三伯伯赏的,那个玉牌据说是我出生后三伯伯给的。”
“那你知不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含义?”
还有含义?张玧诚压根没想到这玩意还有意义,下意识的摇摇头。
“这玉牌是你出生三天后你三伯伯送的,你父王当场就拒绝不要,国主...也就是你三伯伯执意坚持。我当时不知道这东西的意义,后来问你父王才知道。”
“诚儿,这玉牌...是张家下任国主的铭牌。”
“什么?!”张玧诚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这块小小玉牌竟会有这层意思。
“还有这扳指,麒麟踏鬼,知道哪里有这个图案吗?”吴邪看着儿子呆呆的摇头。
“鬼玺,代表漠北帝王能调动精兵死侍的鬼玺上正是麒麟踏鬼。”
“诚儿,这扳指和鬼玺是一块玉打磨出来的,扳指有两个,另一个在你三伯伯手上,你这个……”
吴邪拿起扳指转到一面指给张玧诚看。张玧诚凑上去,看到扳指上有一个小小豁口,吴邪又拿起方才的铭牌,朝豁口上一放,两样东西严丝合缝的靠在一起,铭牌上墨绿的水种极其自然的过渡到扳指上,像极了一个物件。
“爹爹,这是……”张玧诚惊得合不上嘴,指着东西看向吴邪。
“这两样东西,都是下任国主的象征,是怕有人冒名顶替才以物确认身份。这些...是你父王告诉我的。”
“诚儿,你三伯伯是把你当未来储君对待的,他想让你当下任漠北国主。”
“什么?!这...这怎么...爹爹,我……”张玧诚脑中空白一片,语无伦次的说着。
“诚儿,爹爹问你,你想要这天下吗?你想...成为漠北的国主吗?”吴邪不顾儿子诧异的表情继续追问。
张玧诚愕然,想了一会儿坚定的摇摇头。他不想,他不想当什么国主,他不想被束缚,他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
“果然,我跟你父王没看错。”吴邪满意的点点头,“你不想当国主。”
“爹爹,三伯伯他...他不是有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要我……”
吴邪抿抿嘴,把张家竞选国主的规矩以及张起灵和张海客曾经竞选国主的经过简单的告诉了张玧诚,同时也说了张海客的心结。
“你三伯伯一直想把这个王位还给你父王,至少也要传给他的子嗣。所以你一出生,他就定下你来继承王位。”
“这些东西,都是你三伯伯的心意,他是...认定你当下一个继位人。”
“你父王知道这东西的意义,当时就拒绝,我也...不是很想让你站的那么高。我们只要你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很满足了。”
吴邪抚摸着儿子的头,慈爱的拍了拍张玧诚的手。
“爹爹。”
“不过,我和你父王商量过,读书骑射绝不疏忽,定当给你最好,至于王位,得你自己来决定。你若有那个心,我俩必不阻拦,可你若不想,我们也绝不勉强。”
“你是我的儿子,你的秉性我最清楚,所以我和你父王早就知道,你...不会接受王位。”
“你父王,一直都在拒绝这件事。他经历过被传位,知道那种被人讽刺和瞩目的无奈,也知道深陷流言蜚语的痛苦,所以他不想你跟他一样,从小就受人堤防,被人冷嘲热讽。”
“自小你就要强,功课出色我们都知道,你父王自然是高兴的。但他也担忧,你越优秀,你三伯伯想传位给你的心意就越坚决。”
吴邪停了停,看向儿子瞪圆的双眼。
“诚儿,你明白了吗?”
“父...父王他...难道……”张玧诚喃喃低语,总觉得心里所想的不是真的。
“是啊,他是...故意让你收敛锋芒,不惹人注目,最好...打消你三伯伯的念头。”
张玧诚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慌得七上八下。爹爹说的...是真的吗?父王他...他是……
“最初,你父王也没想真的让你压制,他以为时间长了,小辈们都成长起来,兴许你三伯伯也就会不那么执着传位给你。哪知道……”
“哪知道你分化成乾元后,张国主送来这枚扳指,你父王知道这事国主是势在必得,他...必须要出手干预才能保你一世逍遥。”
“诚儿,你没发现自从你得了这扳指,那些堂兄弟们对你...都不太一样了吗?”
张玧诚仔细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有些堂哥还阴阳怪气的跟他说话。他起初还不明白,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三伯伯的喜欢才这样,如今看来...是另一层意思。
“你父王不想你被孤立,不想你被排挤,才...特意让你韬光养晦,不那么引人注目,毕竟……”
“毕竟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诚儿,你父王的一片苦心,你能体会吗?”
张玧诚咬咬唇,握紧拳头不说话。眼睛里不停的有泪水在打转,他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父王...他的父王一直,一直都在为他着想。
“你已经引起同辈们的注意,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想害你,你又...能自保多久?你必须要谨言慎行,稍不留神,可就是被人抓着把柄不放,直到...彻底除掉你。”
“你父王,是在保你的性命啊。”
“爹爹,我...我……”张玧诚结结巴巴,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吴邪温柔的拉过儿子的手,像小时候那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
“你父王就是那个性子,他的感情藏的很深,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就连我,有时也得想想才能明白他的用意。”
“诚儿,你父王的感情需要你细细的品,慢慢的体会,然后你会发现,父爱如山说的就是你的父王。”
“你不能说他不关心你,不爱护你。你要知道,你们兄妹四人中,你父王最疼的就是你了。”
“你小时候得天花,只有药神的药能救命,你父王二话不说就去求药,甚至用自己的血做药引都不眨眼睛,他左手腕上的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还有,你分化的时候,你父王不信别的郎中御医,愣是把你瞎子叔叔弄来帮你,自己更是不眠不休的守着你,你能说他不疼你吗?”
“你现在骑的马是你父王千挑万选出来的,每次狩猎哪次不想着给你最好的虎裘,默儿可都是貉裘,哪及得上你。”
“你那几个弟弟妹妹,悦儿还小,看不出什么,萱儿早晚也要嫁人,默儿脾气秉性最像你父王,容易树敌。诚儿,你身为长子,迟早是要继承你父王的名号权利,要照顾弟弟妹妹的。”
“你父王一直以你为傲,你是他最得意的孩子,把弟弟妹妹交给你,他是放心的。”
“爹爹!”张玧诚扑通一声跪在吴邪跟前,伏在爹爹膝头,终是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父王,他一直以为不在乎自己的父王,竟然...竟然为了他做了那么多,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无知,太不懂事了?
吴邪一遍遍抚摸儿子的头发,由着张玧诚发泄情绪。等到差不多了才继续说。
“这次这事,你父王是想帮帮你的,哪知道你一声不吭闹出私奔,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父王...他想帮我?”
“你的婚事,你父王一直帮你拖着,知道你有心仪的人,也想让你如意。可你倒好,主意也正,怎么不知道回来先商量商量。”
“我,我那是...心急如焚,怕他……”
“爹爹懂的。”吴邪笑着说,“可你的做法不对。”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闹,那人得落下多少口舌之争。你是王子,影响不大,可那个人呢?你想过没有?”
“勾引王子,陷害王子,甚至引得王子私奔,现在这些话可是传得神乎其神的。”
“他...他不是!都是我,都是我愿意的!”张玧诚着急的说。
“现在知道着急了,怎么私奔的时候没想到。你父王让你受罚想明白,就是给你个教训,让你以后三思后行。”
“爹爹,他...他……父王愿意帮他吗?”
“闹成这样,估计困难。”
“那我...我...爹爹,我明天就要领命发配,他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等我跟你父王商量商量,总归试试看,你先安心。”
“没看到人,我怎么安心。爹爹,他……”
“诚儿,走到这一步,你自己也有错,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不过爹爹必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可好?”
知道爹爹已经尽力,张玧诚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吴邪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儿子几句,最终还是让儿子起来回房里休息,自己也走出祠堂,回到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