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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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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张海客看着跪在地上的侄子沉默不语,脑海当中闪现过无数个片段,快得让他捕捉不到,只能大致略过几个,才发现那都是张玧诚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
他还记得这小子刚出生那会儿,小小的一团,连眼睛都没消肿,软软的包在襁褓里,他那时抱着他,觉得张玧诚这个名字很是不错,诚心诚意,言诚守信,没犹豫就把翡翠铭牌送给他当定礼。
张玧诚三岁那年,老七和小三爷上了战场前线,把他和默儿送进宫里,他看见这孩子每晚都趴在窗前望着月亮,仿佛在等着两位父亲凯旋而归,那时他这个三伯伯心里惆怅,冷不丁问了句[如果父王和爹爹回不来怎么办],这孩子眨眨眼,眼泪含在眼圈里委屈的对他说:
[没关系,等诚儿长大了,就带父王跟爹爹回家。]
一句话说的他这个三伯伯心里直泛酸,一把把孩子搂进怀里。那时他就觉得这孩子长大肯定有出息,能担得起大任。
他还记得张玧诚初次参加狩猎就自己射到几只野兔,兴奋的又蹦又跳,他也高兴,赏了侄子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至今还被张玧诚随身携带。
之后这个侄子不负众望,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见解也独到,有时说出来的话让他这个三伯伯都意外,十四岁分化成了乾元,更在狩猎中独自猎杀一头成年棕熊,熊尸抬回营地的时候,张玧诚意气风发,有种说不出的气概,他当时就觉得让这个侄子继承大统是明智的决定。
他一直把张玧诚当做储君培养,文学骑射比自己儿子还要上心,送了铭牌又送黑玉扳指就是要证明他对这个侄子的看中,他也明白老七夫夫俩晓得那两样东西的意义,只是心照不宣不明说而已。他偏疼这个侄子人尽皆知,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诚儿,连婚事都要给他挑实力强大的别国公主。
他要给诚儿足够的后备力量,让他有成为国主的资本,待通过国主测试后诚儿便能名正言顺的坐上王位,他对当年的承诺也算有了交代。本以为事情能按照预想的发展,哪知道...居然让他这个三伯伯碰了“钉子”。
他是没想到侄子出去一趟就动了真心,还是死心塌地的那种,连三伯伯也敢顶撞几句。要是没有奸细这档子破事,让洛家小子当个侧妃宠妾也不是不可,可...出了这事,还定了罪名,张家人又怎么能与一个罪人成婚,说出去还不得笑掉大牙,而诚儿赔上的,是光明的前途,一辈子被人说三道四。
张家人骨子里倔强傲气,这个侄子完美的继承这一点,又臭又硬的脾气跟老七如出一辙,竟为了那个洛家小子跪着求自己开恩。这都什么跟什么!还拿之前说的赏赐要挟他,这不明摆着让他出尔反尔不是吗!
张海客不觉又有点动气,第一次被小辈为难,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更多的是因为侄子对那人的执着而忧心。张家重情重义,又出情种,可诚儿难道不知道,生于帝王家,这份专一是奢侈又危险的东西。
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张海客又看了眼伏在地上的张玧诚,侄子前方已经有了血迹,却还是固执的不肯起来。张海客瞬间又想到多年前七王爷还是王子时,也为了小三爷奋不顾身,受了鞭刑一声不吭,在床上发着高烧,承受分化和万念俱灰的双重痛苦。父子就是父子,倔的要命。
叹了口气,张海客敲了敲桌子,开口对张玧诚说:
“你先起来。”
“三伯伯要是不答应侄子,侄子就不起来。”张玧诚抬起头不依不饶的说,英俊的脸上留着鲜血。
“你!”张海客气得指着张玧诚,“别以为三伯伯宠着你,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三伯伯说了君无戏言,既然如此,还请三伯伯满足侄子求的赏赐。”
“既然君无戏言,我也说洛家小子必死无疑。”
“三伯伯是想失信于侄子吗?”
“玧诚,不要挑战君主的耐性。”
“三伯伯是不是要言而无信。”
“你是要跟三伯伯死磕到底了?”张海客绷着脸一挑眉,冷冷的说。
“侄子只是要之前三伯伯答应给的奖励。”张玧诚也不退缩,依旧挺直脊背与张海客对视。
“我给你奖励是给你赏赐,不是让你拿来救罪人!”
“三伯伯既然答应侄子,那要什么是侄子的自由。”
“玧诚!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臣侄没有胡闹!臣侄要的赏赐只是饶洛清晚不死,还请国主成全!”
“国主?你叫我国主?”张海客连连冷笑,指着张玧诚的手指都有点颤抖,“你为了个洛家罪人是连家人都不要了!”
“自称臣侄,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王子,可你现在哪有半点王子的尊严!”
“那个洛家小子就那么好?迷得你六亲不认,死心塌地,为了他宁可赔上自己的名声!”
“臣侄深信,洛清晚不是那样的人,臣侄只是希望能留一个活口,今后能有机会向国主证明他们的清白。”
“张玧诚!”
“臣侄在!”
“你...你真是……”张海客说不出话来,愤愤的一甩手,深呼吸几下平复自己的情绪。这个侄子比他两个父亲难搞多了。
“你是不是偏要跟三伯伯对着干?”
“三伯伯,侄子不敢,只是就这样下了决断,未免对洛清晚一家不公。”
“你是心里面有那个洛家小子才这么伤心,难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明白?”
“侄子...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张玧诚握了握手,痛心的说,“但是三伯伯,你就当侄子私心,偏要留洛清晚一条性命。”
“罪人之子,留下必定后患无穷,到时候你就不后悔?”
“侄子还是那句话,洛清晚的为人侄子比谁都清楚,他不会是那种叛国的罪人”
张海客拨弄着茶盖没说话,张玧诚看着心急,刚想开口就听到三伯伯轻声问他:
“...那,我若是不应允,你会如何?”
张玧诚一愣,目光在三伯伯脸上停留半天,过后微微一挑嘴角,平静的回答:
“三伯伯不应允,侄子无话可说。但是三伯伯在侄子这的诚信已经打了折扣,之后...也不会再跟三伯伯讨什么。”
“侄子希望洛清晚在处决后能要回他的尸身,由侄子带他回边境安葬,然后侄子会加入边境驻军,守着洛清晚的坟墓了此一生。”
“你!你这是威胁我?”张海客没想到张玧诚会这样说。
“侄子不敢,这本就是我一开始的打算,三伯伯不同意我和洛清晚成婚,我就驻守边境与他相守一生。”张玧诚双眼微眯,眼神迷离,仿佛是在幻想与洛清晚长相厮守的生活。
“你真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这是侄子的心愿,还望三伯伯体谅。”
“你觉得洛家小子就算保下一条命,活罪就能免了吗?他索要承受和遭受的,或许比死了还要痛苦。”
“那也比他丢了性命,蒙受不白之冤强。”
“行,行!我看你是蒙了心,失了魂,怎么都不肯罢休了。”张海客喝了一大口茶,重重把茶杯撂在桌上,发出极大的声响,外面侯着的内官听到响动,怯怯的问了句[主上有何吩咐],被张海客严厉的斥责一通。
“玧诚,这是你第一次忤逆我,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再有下次,别怪三伯伯以君臣的身份告诫你。”
“是,侄子明白。”张玧诚低下头,犹豫一下继续说,“那洛清晚……”
“这事我再想想,你先回去。”
“三伯伯。”
“回去,别让我说第三遍。”张海客端出国主的架势压着张玧诚,“这段时间不准到处乱跑,好好反省自己的过失。”
“是,侄子知道。”张玧诚撇撇嘴,慢吞吞的站起身,行了一礼打算走出御书房。
“等会儿。”张海客突然开口,看着张玧诚的背影懊恼的说,“先去御医那一趟,找你瞎子叔叔处理一下头上的伤口再回家,省得说我虐待你。”
“是,多谢三伯伯关心。”张玧诚点点头,退出御书房。
刚出御书房没走几步,张玧诚便看到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张起灵,七王爷大约知道儿子靠近,不紧不慢的转过头,当看到儿子额头流血的伤口时微一皱眉,若有所思的看着长子。
“父王。”张玧诚站在七王爷身后,用手摸了一把额头的血渍。
“惹你三伯伯生气了?”张起灵不咸不淡的说。
“嗯。”张玧诚苦笑一下点点头。
“说清楚了?”
“嗯,孩儿都跟三伯伯说了,包括...跟洛清晚的感情。”
“三哥...什么意思?”
“三伯伯没明着说,只说考虑考虑。”
“嗯。”张起灵点点头,抬脚便走。
“父王,您能不能……”张玧诚赶忙跟上,试探的问道。
“不能。”张起灵没做任何停顿,“这事你已经尽了力,不能再插手。”
“那...那……”张玧诚想了想,又追上几步,“父王,我可不可以去大狱?我想...看看他。”
张起灵脚步一顿,瞄了一眼儿子,平淡的眼睛里让张玧诚猜不出任何情绪,只能提心吊胆的等着。七王爷只是望了望长子,又继续迈开双腿往前走,只不过走的方向却是御医院。
“父王。”张玧诚有点失望的叫着父亲。
“处理完伤口再去。”
“哎?”
“不得胡闹。”
张玧诚这才反应过来父亲话里的意思,赶紧追上父亲讨好的说:“多谢父王。”
朝都大狱里依旧是压抑的气氛,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洛清晚已是一身囚衣,手上脚上都带着沉重复杂的镣铐,他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神情呆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衣裤上能看到血迹,一块一块,有深有浅,控诉着这人受到过不止一次刑罚。
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有恭维的说话声,一个狱卒点头哈腰的引着一位乾元公子走到洛清晚牢房前,带着讨好的语气说:
“王子殿下,人在这。”
“嗯。”张玧诚点点头,摸出几两碎银塞到狱卒手里,让我跟他单独说会儿话。”
“哎哎,王子您请便,请便。”狱卒拿着钱笑得更加奉承。
“多谢。”
看着狱卒识趣的离开,张玧诚这才蹲下身,双手抓着木栏尽可能的想把洛清晚看个仔细。可他越是看清这人的身影,视线却越是模糊,心酸又心疼的滋味任意蔓延,折磨得他差点哽咽出声。
他的清晚瘦了好多,脸颊凹陷,面色蜡黄,而且大狱里面的环境也不好,潮湿阴冷不说,还有一股怪味,洛清晚在这没生病已经是万幸,更不用说精神上的折磨和独自一人的不知所措,他究竟...是怎么扛下来的?
张玧诚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难忍的情绪,略微颤抖的叫了一声:
“...清晚。”
洛清晚仿佛没有听到,仍是一动不动的缩在原地。
“清晚,是我,阿诚。我来了。”张玧诚继续尝试叫着洛清晚,并释放出自己的沉香木安抚心上人。
“清晚,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熟悉的木质清香飘进鼻子里,洛清晚猛地一颤,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牢房外蹲着一个英俊潇洒的乾元,是他熟悉的面容,也是他熟悉的身影,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就让他无比安心,仿佛这些天所遭遇的所有不幸,都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抚慰。
洛清晚视线一花,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他手脚并用的爬到木栏前,宛转的声音充满委屈的意味:
“...阿诚,阿诚……”
“是我,是我。”张玧诚伸手进到牢房里,捧住洛清晚的脸颊来回抚摸。
“阿诚,阿诚,我……”
“嘘,嘘。先不说。”张玧诚微微一笑,擦去洛清晚落下的眼泪,“对不住,我来晚了。”
“清晚,对不住,我来晚了,来得...太晚……”
一句话让洛清晚再一次崩溃,他颤抖的抓住张玧诚的双手,把脸埋进对方的掌心闷声哭泣。这段时间他独自一人承受了太多,诬告、无法反驳、受刑、强制画押,他根本没办法改变一切,憋屈得一度想要轻生,直到张玧诚的脸庞出现在脑海里,才让他有了丝丝理智,总想着再见对方一面。
“清晚。”张玧诚吸吸鼻子,托起洛清晚的脸,“你……”
“阿诚,不是我,不是我,那些都不是真的,都不是……”洛清晚语无伦次的喊着,也不管张玧诚能不能听懂,固执的一遍遍重复。
“阿诚,我没有,我没做过的,我……”
“都说了,先不说这些。”张玧诚按住洛清晚的嘴唇,柔声哄着心上人。
“你...你难道对我……”洛清晚瞪大双眼,悲哀的看着张玧诚。
“别胡思乱想,我信你的。”
“你...你信我?”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张玧诚好笑的捏了捏洛清晚的脸颊,却没捏起多少肉,“因为你是洛清晚,所以我信你。”
“阿诚……”洛清晚很是感动,攥住张玧诚的手,“你都...知道了?”
“嗯,看了公文和诉状。”
“你...你就没怀疑过我?你难道不认为是我们一家……”
“清晚,我说过了因为是你,所以我信。”张玧诚握了握洛清晚的手,“我信你的为人,我信你们没做过。”
“阿诚,我...我...我没招供。”
“他们对你...用刑了?”洛清晚腿上背上都有血迹,一看就是被刑罚招呼过,连手指上也轻轻紫紫,全是夹棍留下的痕迹,看得张玧诚又心疼又上火。凭什么...凭什么对洛清晚用刑!
“嗯。先是板子,然后是夹棍,还有……”
“别说了,别说了。”张玧诚阻止洛清晚再说下去。
那些刑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能造成怎样的损害,用在哪里最疼也都清楚,可一想到洛清晚承受过这些,他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画面。
板子能打得人几天之内无法行走,重则双腿残废;夹棍能夹到十指肿胀,没办法拿任何东西;更别说还有长针入指的针刑和鞭刑。为了能让犯人招供,大狱里的刑罚骇人听闻,再怎么嘴硬几轮下来也招的差不多。张玧诚无法想象,洛清晚是怎样...咬牙挨过来的。
“你...还疼不疼,嗯?”抚摸着青紫的手指,张玧诚小心的亲吻,生怕弄疼对方,“还疼吗?”
洛清晚摇摇头,感受张玧诚怜惜的举动:“不怎么疼了。”
已经不像刚受完刑那样难忍,那时他的手肿得像棒槌,连碗都捧不起来,愣是挨饿三天。
“胡说,怎么可能不疼。”张玧诚又看向洛清晚的双腿,“腿...怎样?”
“没事了。”洛清晚又摇摇头。
“这么多刑罚,受不了才画押的?”
“阿诚,我没认罪,也没主动画押。”
“什么?!那,那呈上去的诉状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拉着我的手...强行画了押,我反抗不过才……”洛清晚咬着唇别过头,强忍着不甘。
“阿诚,我们洛家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莫须有的事我不会认。”
“清晚。”张玧诚咽了咽口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洛清晚的坚毅,在初次见面时就烙印在张玧诚的心里,比一般的坤泽果敢,也比一般的坤泽执着,也正是这份特殊,才让他留了意,一点点动了心。
“...怎么,这么傻?”张玧诚亲着洛清晚的十指,哑着嗓子说。
“你的意思是,我要认下这些罪名吗?”洛清晚抽回自己的手,不满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疼你没屈打成招,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清晚,为什么会逼着你认罪?”
“我不知道,审讯的大人只说证据确凿,让我不要再抵赖,早点画押能少吃点苦。”洛清晚回想着说。
“可我一直说冤枉,一直不认罪,最后...才强行让我按了手印。”
难道其中有人做了手脚不成?张玧诚又让洛清晚说了一遍那天奸细集体自尽的经过,仔细琢磨着其中的蹊跷。想得入了神时,一只纤细的手探到跟前,摸了摸缠着绵布的额头。
“你的头,怎么了?”一开始没注意,洛清晚这才看清张玧诚的额头貌似受了伤,有点点血迹渗了出来。
“阿诚,你...受伤了?”
“没事,不用担心。”
“你难道...难道是……”
“都说了没事。”
“阿诚……”洛清晚眨眨眼,心中已经猜出个大概,“阿诚,别这样,我已经被定了罪,别为了我……”
“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处刑吗?”张玧诚皱起眉头,扣住洛清晚的手,“你知不知道那对于我来说是……”
“我知道,我知道。”洛清晚打断张玧诚的话,“可事已至此,无力回天,我...我注定要背着罪人的头衔上刑场。”
“清晚,或许...或许还有转机……”
“阿诚,我不怕死,真的。”
“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被冤枉。”
“阿诚,我能不能拜托你,在我死后帮我翻案,还我爹一个清白?”
“他清廉一辈子,不能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阿诚,你能不能……”
“清晚,你不会死的。”张玧诚轻轻说,“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洛清晚,你想没想过我?”
“阿诚,罪名已定,你知道...通敌叛国是要诛九族,我逃不掉的。”
“可惜...我不能看着你白头。”洛清晚抚上张玧诚的黑发,指尖颤抖。
“清晚,别这样说。”
“阿诚,我死后,你别太伤心,也别总记得我。找一个...好的坤泽成婚吧。”
“洛清晚,你再胡说八道。”
“阿诚,临死前能见你一面,我已心满意足。”
“洛清晚!你……”
“王子,王子,时间差不多了。”狱卒走过来为难的说。
“知道了。”张玧诚不耐烦的说,恋恋不舍的松开洛清晚的手。
“清晚,不准胡思乱想。”
“阿诚,记得帮我爹洗脱冤屈。”
看着张玧诚离开的身影,洛清晚难过的抓着胸口,生生咽下心痛。他把自己的嘴唇咬破,血水混着口水一起吞下肚,苦涩得逼人落泪……
洛家通敌叛国、私藏奸细的罪名很快昭告天下,洛大人夺了官号沦为罪人,以警戒世人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念头,而洛清晚因为年纪不大,又招供了罪行,最终判了流放西北边境,充当奴役,不日就要动身。
张玧诚在得知最终审判结果后悄悄松了口气,心里感谢三伯伯还顾念着他,免去了洛清晚的死罪。但他又一次提心吊胆,坤泽判了流放,路上不是被折磨致死,就是充当乾元的玩物,这跟判了死罪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但他已不能再去求什么,三伯伯已经开了恩,再求就会是不知检点、厚颜无耻。可...可他又不忍让洛清晚流放,路上还不知道能出什么事,况且到了西北边境又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正当张玧诚苦恼无比,拿不定主意时,王宫里又传来国主口谕,直接在乾元头上劈下一道惊雷。
这天,宫里派人来请七王爷进宫议事,七王爷只是照例询问是否着急,哪知那内侍嘿嘿一笑,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一旁的张玧诚:
“七王爷不必多虑,是好事呢。”
“哦?此话怎讲?”吴邪也起了兴趣,跟着追问。
“七王爷七王妃,大喜啊。”内侍躬身行了一礼,轻咳一声提高嗓音说:
“传国主口谕,宣七王爷进宫商议玧诚王子成婚之事。”
“什么?!”张玧诚惊呼一声,瞬间瞪圆了双眼。
“玧诚王子,这可是至高的荣誉,国主亲选的联姻对象,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七王爷夫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长子,果不其然看到儿子脸色惨白,已经双手紧紧握成拳。
“小哥,快去吧。”吴邪把张玧诚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嗯。”张起灵点点头,又看了眼张玧诚,琢磨一下才跟着内侍前往王宫。
七王府得知玧诚王子的婚事有了着落,不约都有点兴奋,吴邪轻咳一声遣散下人,把张玧诚拽到自己屋里。
“爹爹,我不要!”房门刚关上,张玧诚便迫不及待的说。
“我不要跟不认识的别国公主成婚,我只要洛清晚!”
“诚儿,那孩子已经判了罪,你与他,不可能了。”吴邪叹口气,摇着头说。
“就算不可能,我也不要跟不认识的人成婚。我只跟自己心仪的人成婚!”
“诚儿,不得任性。你为了那孩子已经忤逆了国主,这次你还打算抗旨?你就不怕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爹爹,您明知道儿子心里已经有人了,又怎么可能...跟别人成婚。”
“那你想干什么。”吴邪脸色一沉,瞪着儿子,“你还想造反不成?”
“总之...总之我不跟别国公主联姻。”
“这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是你三伯伯赐婚,你好好想想其中的厉害性。”
“不要不是容易的话,带给别国的是怎样的羞辱,这后果你想没想过。”
张玧诚不说话了,垂着双眼咬着嘴唇,吴邪深呼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你的事你父王已经知晓,应该会想办法帮你挡一挡。”
“...父王,怎么可能帮我。”
“诚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张玧诚冷哼一声,偏过头不理人,吴邪也被儿子弄得烦的厉害,摆手把人轰了出去。张玧诚回到自己房间,啪的一下甩上房门。
可恶!可恶!为什么什么事他都做不了主!洛清晚他救不下,婚事也不问自己的意见,他这个王子当的还有什么趣儿!与其这样...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张玧诚脑袋一热,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又冒险的计划,虽然这计划危险,又不一定能实现,但...他想试试,万一成功了,他就能和洛清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越寻思越觉得可行,越觉得可行就觉感到看到了希望。张玧诚暗中下了决心,他必须要尽力一试,给自己和洛清晚一个好的结果。
发放西北边境的日子就在明天,洛清晚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看似自己捡回一条命,可路上会发生什么只能自求多福,况且能不能活着到西北边境也得看自己的造化。狱卒大概知道他要被流放,今天给他的饭菜格外多,似乎是让他吃饱后好上路。
端着碗一口一口吃着饭菜,洛清晚吃不出任何味道,他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根本看不到希望,还不如...还不如死了痛快。
扒拉几口饭,远处隐隐有喧哗的声音传来,不大不小,伴随着似有似无的打斗声和人摔在地上的声响,紧跟着一个狱卒跌跌撞撞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撞到一边的墙根失去了意识。一众犯人看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烛光摇曳见,张玧诚的身影出现在上方,他快速跑下楼梯,石青色的衣裳下摆微微扬起,露出绣着青云的软靴。几步走到晕过去的狱卒身旁,张玧诚一通摩挲,从对方身上摸出一串钥匙。
拎着钥匙打开洛清晚的牢房门,张玧诚一猫腰钻了进去,又手脚利索的开始解洛清晚手脚上的镣铐。
被张玧诚的举动弄得一愣一愣,洛清晚张张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问:
“阿诚?你在...干什么?”
“等会儿路上跟你解释。”张玧诚把镣铐稀里哗啦扔到一边,拉着洛清晚的手就要往外走,“现在快跟我走。”
“阿诚,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
“都说一会儿跟你解释,狱卒晕过去的时间不会太长,再耽误会来不及。”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张玧诚不说话,只是把洛清晚从地上拽起来,拖着走向牢门。
“阿诚,阿诚!”洛清晚心突突跳个不停,不安的握紧张玧诚的手,“阿诚,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告诉我,我不走!”
“清晚!”张玧诚回过头,焦急的眼睛里在看到心上人时有了缓和的神色,他平静一下躁动的情绪,微微一笑:
“清晚,我在劫狱,我在带走要犯,我要带着你私奔,你愿不愿意?”
洛清晚惊讶的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张玧诚。阿诚说什么?他说...要带着他私奔?!
“阿诚你...你怎么会...你糊涂了呀……”
“清晚,你不想?”
“不是,可...可为什么要...要私奔?”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张玧诚语气委屈,一把把洛清晚抱进怀里。
“你要被流放,我怎么舍得?何时能再见...都没有定数,而且……”
“而且?”
张玧诚把自己要被赐婚的消息咽了回去,摇摇头换了个说法:“而且我不想你离开我,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带你走。”
“阿诚,你又何必……”洛清晚双眼湿润,双手揪紧张玧诚的衣服,“我是个罪人,被判了刑,等着流放,你这样为我岂不是...也铸成大错?”
“阿诚,我不值得你为我……”
“你值得!”张玧诚拉开洛清晚,抵着对方的额头,“洛清晚,你值得。”
“你不是罪人,你没做过那些事,不是吗?既然你不是,我为何不能为你铤而走险?”
“你当我,是那种薄情寡义,见你出了事巴不得跟你撇清关系的混蛋吗?”
“洛清晚,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不,你不是,你不是。”洛清晚摇着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那你跟不跟我走?”张玧诚直直看进对方的眼睛里。
“我……”
“清晚,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抛开一切重新生活。”
“你若同意,我们安顿下来就成婚,那里没人知道我们,可以安稳过日子。”
“可是,阿诚,你的家人...你还是王子,这样……”
“清晚,你只告诉我,想不想同我过这样的日子。”
张玧诚的话太有诱惑性,洛清晚已经开始幻想那样美好的生活,无忧无虑,只与心上人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
“清晚,你要是不想算我百来一趟,你若是想,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会带着你努力实现这个勾画。你...同不同意?”
双眼对上张玧诚深棕色的双眸,洛清晚一下有了安心的感觉。他已经被定罪,流放或是越狱都难逃一死,若是跟阿诚拼一下,未尝不会改变未来。
如果...如果成了,即便偷偷摸摸,他们...会不会也能幸福,也能朝夕相处,他可不可以幻想一下,那种向往的生活,与心爱之人共同打造他们的小家。今后他们相濡以沫,也会有属于两人的孩子……
洛清晚哆嗦一下,蜡黄的脸上浮起淡淡微红,张玧诚眼尖,看了个清楚。乾元王子抚摸着心上人的脸颊,凑近了小声问:
“想到什么了?脸都红了。”
“我...我想到,今后跟你一起,过日子的样子。”洛清晚嘟囔着回答。
“喜欢吗?那样的生活。”
“...嗯,喜欢。”
“那...要不要跟我去创造?”
“……”
“清晚?”
“...阿诚,这样对于你,牺牲了太多,我……”
“洛清晚,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过那种生活?”
洛清晚对上张玧诚真挚的双眼,瞬间沦陷于里面的深情中。手圈住乾元王子的脖颈,洛清晚闭上双眼,颤抖间睫毛被泪水打湿。
“...想。”
“阿诚,我想。”
张玧诚亲了亲洛清晚的额头,揽住心上人的腰:“既然想,就跟我走。”
“嗯。”
怎样都是死,那就...让自己死得值一点,最起码,他跟阿诚一起争取过,就像当初...争取过自己的感情那样。
张玧诚护着洛清晚出了牢房,带着人径直上了楼梯,七拐八拐时洛清晚注意到地上躺着的狱卒,什么造型都有。
“你这是...弄了多大阵仗?”洛清晚啧了一声说。
“就是把这片看管的狱卒弄晕了。”张玧诚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动。
“你就不怕犯人们……”
“我下手有数,他们都不会晕太久,最多一刻钟。”
“而且,我只拿了你牢房的钥匙,别的犯人想出来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已经出了大狱,外面阳光明媚,却刺得洛清晚眼睛疼,下意识抬手遮挡,半天才适应。这段时间在牢狱中,他已经忘了阳光是什么样,鸟语花香又是什么样,直到这一刻,他才感到其他感官慢慢回到身体里,原来自己的心还在一下下跳动着。
张玧诚没走大门,毕竟那里还是有人经过,他特意从偏门,不受瞩目,而自己的红骝马就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悠闲的吃草。
张玧诚先把洛清晚扶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坐在前面,回头淡淡说了句“抱紧”便一扬马鞭,红骝马啼叫一声,飞一般的跑出很远。
“阿诚,阿诚。”周围的事物飞快的从身边略过,洛清晚探了探头,叫着前方的乾元,“阿诚,我们去哪?”
“先出朝都再说。”张玧诚策马奔腾,迎着风回了一句,“我知道一处安全的地方,先去那里,之后的我们再研究。”
“那里...不会被找到吗?”洛清晚担忧的说
“暂时不会。”张玧诚想了想,“逗留一天两天不要紧,再长时间肯定会被发现。”
“这样……”
“别担心,一切有我。”
“嗯。”洛清晚搂紧张玧诚的腰,把脸贴上乾元的背,闻着让人安心的沉香木。
张玧诚特意挑小路走,山林之间被发现的几率很小,而且出朝都的地方把手也不算很严,他有把握成功出城。
红骝马穿梭于树林之中,过了一会儿一座哨岗出现在张玧诚的视线里,乾元王子眼睛一亮,又用力夹了两下马肚。
眼看着离哨岗越来越近,张玧诚的心也逐渐有了底,然而电光火石间一道黑色闪电突然横在前方,惊得红骝马啼叫着扬起前蹄,被迫停了下来。马上的上人因为惯性前仰后合,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张玧诚努力稳住爱马,拽着缰绳才让马原地踏了好几步,逐渐平息下来。
定睛一看,前方是一匹黑色骏马,通体黑亮的鬃毛被精心打理,有力的四肢踏着地面,不停的喷出团团热气。马背上坐着一个中年乾元,黑发束于头顶,俊美的脸上表情阴沉,一身藏蓝色麒麟衣裳昭示出来人的身份,更有一个金灿灿的黄金面具别于腰间,反射着亮眼的光线。
张玧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王,漠北镇国将军七王爷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