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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有雪(二) ...


  •   劳动者权益争取的事儿暂且先放到一边,因为顶头上司给了她一段没有定时的假期,意思就是在下一个任务发布之前,她都可以自由安排。

      那么这事儿就不急,她先享受两天再说。

      于是回到住处就开始躺尸。

      虽然平时忙碌,但姜温对于住处的安置没有一点儿随意的地方,毕竟是自己的小窝,她一贯的原则就是怎么精致怎么来。

      从衣食住行到用赏鉴藏,姜温致力于让自己的小生活过得更有格调和趣味。纵观整个泠泠阁,有点人间富贵生活经历的人就会发现,其中室庐有制,爽倩整洁,花木禽鱼有经,秀宜成趣,书画有目且奇逸隽永,自存一派真幽韵致。

      也正因如此,姜温的泠泠阁从来都是几个关系亲密的师弟妹们的聚会首选之地。

      当然,这个“师弟妹们”特指太衍门下那几个。

      姜温明明师从的是长留剑主殷如潮,也有自己的嫡亲师弟,但真要算起来,她其实更该是太衍门下,不论是师承还是师门关系方面。

      一觉醒来的姜温看见的不是房屋内顶,也不是房梁和屋内的装潢,而是一张熟悉的美人面。

      “醒了?”

      甘静辞遗憾地放弃了研究一个“奔波了大半月的人为什么皮肤比先前更好了”的想法,把视线放到了这房里多出来的新东西上。

      一盏看似以墨纱制成的笼灯,其光即便是在白日里,也依旧莹如初月。

      “此灯真是奇妙,是何物制成的?”

      姜温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撩了撩头发,抬起茶盏喝了一口凉茶水,又将屋里的熏香点燃,这才回道:“西海的水光兽,将它的骨头完整取出,一半用做灯架,剩下的一半烧成灰刷在皮上,便是这墨纱似的灯笼纸,其中悬的那颗珠子,则是这水光兽的魂丹,这光便是它发出来的,也是水光兽名字的由来,经久不灭。”

      甘静辞神色古怪,盖因这灯的做法听起来就很血腥残忍,偏偏姜温在其上绘制的图却是佛陀降世这种大慈悲禅画。

      小师姐的想法果真不是一般人能领会得了的。

      “哦,对了,大家都在院子里等着小师姐呢,我们许久不见,正该好好聚一聚。”

      姜温先是无奈,觉得这个说法很靠不住脚,难道我不在你们就不来了吗?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总挑她出远门儿的时候来她院子里花天酒地,小师弟乔扶可是连你们喝的什么酒都说的一清二楚呢。

      才刚到院中落落亭,就见两个人影在树下比剑,曳出几道绚烂的剑光。小师弟乔扶在一旁观战,时不时对二人进行提醒,让他们注意着别破坏师姐这里的任何东西。

      亭下坐着一人,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半绺,剩下的懒懒披在脑后,微风撩动湖青色的衣角,自然而然地流泻出一股子如静河般的风流写意,正是太衍座下首徒乔河。

      再定睛一看,那斗成一团的不是何植三与梅其蕉师兄弟又是谁。

      得了,太衍总共也就收了五个徒弟,如今全在这儿了。

      听见姜温与甘静辞聊天声,乔河回过身,见她二人相携而来,露出个温和的笑,“本以为今日见不到你了,本来劝了静辞莫要扰你,叫你能好好休息,她偏不听。”

      姜温还没说话,甘静辞先喊冤,“我可没吵,就是看看小师姐怎么样了嘛,你可别乱扣帽子。”

      “看来你们都过得挺滋润,一个个的,都有空往我这里跑。”

      才说完,就遭到了刚凑过来的小师弟乔扶的反驳,“一点儿也不滋润,师尊近来脾气怪的很,动不动就冲大家发火,三天前我去汇报修炼成果,才刚进门就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听说凡间男女到了一定年纪后就会变得很暴躁,你们说师尊是不是也有这种情况?”

      姜温看了一脸正经的小师弟一眼,觉得这孩子不错,居然还知道更年期这种东西。

      “不应该啊,相比较而言,师尊他老是老了一点儿,但就他那十几岁的模样,在他同族里面还算是年轻的吧。”

      “你怎么知道他那副样子不是是故意的呢,万一师尊他本身是个老头子,只是喜欢扮嫩,所以才用了这么一副外貌示人。”

      接话的是看见姜温来就停止了比斗的二人。

      你们师父知道你们私底下是这样编排他的吗?

      姜温抽了抽嘴角,觉得若是太衍在场,那他们几个大概都可以去死上一死了。

      好在他不在。

      众人就这样聊到了天黑,然后各自离去。

      待其他人都走了,留到最后的乔河给她说了长垣峰的近况。

      “长留剑尊在你离山两日后回来了,看样子许是要长住,且在回来后上浮邺峰找过你。”

      她师父找她能有什么事?

      姜温闭了门,取出一本山川游记看了起来,压根没有把乔河的话放在心上。

      据姜温穿过来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修道之人的寿命本就漫长,她如今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样子,随着修为的增长,未来上百年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穿过来的时候实在不是个好时机,那时她刚满六岁,刚一睁眼,面前就站着个邪修,正欲吸了她的精气以提升修为。

      四周全是干瘪的尸身,当时她猜测是她所占据的这具身体的亲人,后来都得到了证实。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当然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姜温当时都以为自己又要重新投胎去了,然而那邪修在吸了她半数精气之后竟然爆体而亡了。

      被溅了满头满脸血和碎肉的姜温颤抖着睁眼,正对上了一双漫不经心的眼。

      后来这眼的主人便成了她的师父,只是他从未教导过她,对于姜温来说,殷如潮对她只有收养之恩,并无半分师徒之情。更别提后来二人之间产生了一些不愉快,就此生了嫌隙。

      姜温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索性在师弟隋玉掌握了修行方法之后搬离了长垣峰,至此已有四十余年。

      翌日一早,姜温还是打算往长垣峰走一趟。做人徒弟的,即便关系再冷淡,在师父都已经亲自上门找过的情况下,她总不能当作不知道吧。

      比起悬山掌门所在的浮邺峰的恢弘伟制,长垣峰更有隐士风范。

      山间云雾缭绕,背阴的山峦与朝阳的山峦重叠在一起,飞鹤翱翔时羽毛泛起耀眼的银白,往来的人极少,行走其间便感到清寒、静谧。

      姜温直奔殷如潮居所而去,却扑了个空,殿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稍作思索,往后院找去。

      长留剑主的后院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一棵苍天的树和零星几处摆设,树干挺拔,白中泛绿的叶子遮蔽了天穹,无人打理的枝桠将整个院落笼罩其中。

      刚踏入其中,姜温就察觉到一道剑气。

      这一剑极轻,轻到被剑所指的人在对方那迅如雷霆的破空之中一点风声都听不见。

      一刹那之间,姜温已从原地旋身而起,避开这迅疾如惊雷的一剑。

      于是这一剑撞上了她身后的水缸,霎时尽碎,缸中的水化作了飞溅而起的银珠碎玉,原本在水中畅游的红鱼也被这无妄之灾卷到了空中。

      水流碎瓦将落地之前,一股牵引之力将一切围绕其中,姜温在半空中手掌轻翻,这被剑气击碎的瓦片便开始拼合重组,泼溅急落的水与红鱼也都倒流入缸中。

      青白相间的衣裙旋开一道花影,然后在主人落脚踩踏在地上之后随之垂下。

      一切发生在弹指一瞬。

      姜温抬头,看见动手之人站在屋顶上,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见他微微垂首的面容,正有一半映照在树荫之中。

      一剑未中,那人便收剑藏锋,正有一种高深的宝物自晦之感。

      姜温平静地道了一声“师尊”。

      殷如潮笑了一下,这一笑冲淡了他身上锋锐冷淡的神性,下一瞬这人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瞥了一眼已然完好无损的水缸,真情实感地赞叹道:“你这寒尽春生之术倒是尽得掌门真传啊。”

      姜温假笑,并不顺着他来,“听说师尊来浮邺找过我,不知所谓何事?”

      殷如潮闻言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背着手在院中悠悠走动,“只是刚回来去见完掌门,顺道看看你罢了,没什么要紧事。”

      殷如潮并不是一个适合当人师父的人,他出生时就被赫赫有名的长留剑择主,十岁拜入三山十二门之首的悬山,十六岁一剑荡平魔窟,天下闻名。

      年少成名造就了他放荡不羁的性格,同时也造成了他性情里冷漠的天真。

      早些时候还好,有目标有野心,也有热血,能为悬山做不少事,后来太衍做了掌门,他想要的也都得到了,便索性当起了散人,常年不知去向。

      这样的人,众人都觉得他教不了徒弟,比如姜温,但他又确实教了一个出来,比如隋玉。

      这一对比,外人觉得姜、殷师徒二人关系不亲近也就情有可原了。

      “近来我大约会在长垣峰常住,你要不要搬回来?你的住处我已着人打扫好了。”

      这倒是姜温没想到的,按照殷如潮骄傲的性子,一般不会在如此定局之下再来说这种话才对。

      心里觉得奇怪,但并不妨碍姜温拒绝,“多谢师尊美意,不过这倒不必了,我如今是执法弟子,免不了往掌门真人那里跑,况且泠泠阁我已经住惯了,又有客人常来,若是搬回来,长垣峰大概要不得安宁了。”

      笑话,躲你都还来不及,我又怎么可能住到你眼皮子底下。

      殷如潮看她态度坚定,没再多言,心里也觉得自己当年许是真做错了,才会与这个大徒弟疏远。这么想着,他一挥手,一个剑匣出现在二人眼前。

      “听说你三入剑池而无所获,这是我早年间用过的剑,名叫雪骨,你若不嫌弃,便收下它吧。”

      剑匣应声而开,姜温看见了一把很美的剑——剑身薄透如冰,有映雪寒光之态,比之月华更加流光银绸。

      是把好剑,只是不适合现在的姜温。

      但殷如潮说给出去便不再收回,推辞不掉姜温只好收下。

      从后院离开时,恰好碰见归来的师弟隋玉,依旧是雪浸霜侵的模样,只在看见姜温时愣了一下。

      “师弟。”

      “师姐。”

      二人互相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隋玉还没来得及想一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姜温却已走远,只留下一道纤瘦挺拔的背影。

      这种情景好像已经很多次了,他虽觉失落,但也觉得这样也已经很好了。

      再多一点,反倒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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