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有雪（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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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就是如潮剑尊的大弟子，也就是你的嫡系师姐，姜温。”
男孩顺着那位师兄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身着白色弟子服的纤细少女将一块有她半人高、三人宽的石头举了起来。
身旁领着他要去打招呼的师兄忽然之间顿住了脚步，他跟着停了下来，瞥见师兄三分狰狞七分无语的表情。
“咳咳。”
师兄掩袖咳了两声，那位姜师姐并未搭理。
“咳咳咳咳。”
意味着提醒的咳嗽声翻了一倍，姜师姐才终于肯向他们投来视线。
“干嘛？有风寒就去经岁堂，别搁这儿磕磕绊绊喳喳歪歪的。”
他不经意间撞上这位师姐直直看过来的目光，和她的话不一样，他像是掉进了早春冰消雪融的湖里，明明是冰凉刺骨的寒水，却涌透出一股春的生意。
很奇妙又十分怪异的感觉，像是黑白两色的山水画中忽然横插一抹明色。
师兄将他轻轻向前推了一把，“这是长留剑尊新收的师弟，名隋玉，是个有天份的孩子呢。”
师姐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大概是不喜欢他的表现，他因此行礼时有几分拘谨，“师姐。”
就在他以为师姐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后来师兄离开了，整座长垣峰便只剩他们二人。
到后来又只剩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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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寒冬还有一段日子，悬山却已经下起了雪。
山道被薄冰覆上了一层通透的颜色，一颗颗雪粒砸了下来，落到人身上时瞬间融化掉，连一点水渍也留不下，只空余点点滴滴的凉意。
姜温闲逛了两圈，回到住处时天已然黑了下来。
屋内笼灯自行散发出莹白的光，将其所在一角照得晃亮，一灯之外则沉浸在昏沉的柔光里。
姜温在灯下的蒲团上盘坐了下来，开始了闲暇每日必做的“内视”。
将灵识沉到身体里，巡视一周，碾除清洗掉多余无用的杂质，再用灵力涤荡全身。
这是炼体的最必要也最基础的一环，姜温已经坚持了四十余年。
心决运转三遍后，那种熟悉的骨头生长的剧痛又开始了。
从尾椎骨开始，一路向上，直到整个脊椎。
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结束之后，她整个人像是从池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姜温顶着一张要死不死的脸，摸了摸自己还在阵痛中的背，觉得自己真的倒霉。
骨质增生也没有这种要命的痛法呀！到底是为什么给她一个这样的身份呀！
对于一个终身梦想是早日退休的咸鱼来说，龙傲天的配置简直是多余且抗拒。
清洁术一施，姜咸鱼躺倒在床上，准备入睡。
刚闭眼没多久，这双眼睛又突然睁开了。
“差点忘了。”
从床上坐起来，抬手轻轻一挥，芥子锁被打开，一个剑匣浮现在她身前。
正是白日里殷如潮送给她的那个。
白天还映雪寒光、银霜流绸的雪骨剑此时已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通透的剑身爬满了蜘蛛网般的细纹，它仍在轻轻颤动，像在恐惧什么，又像在拼尽全力抵抗必死的命运。
一声很轻的叹息。
“都说了不要给我嘛，真是，白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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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姜温带着剑匣和碎片找到乔河的时候，对方正对着一堆破铜烂铁敲敲打打。
为了方便行动，青年并未着平日里的宽袖衫，而是换了一身灰扑扑的短打，长发也都束起，盘成一个抓髻。
即便做了如此朴素的道士打扮，在这略显昏沉的一隅里，青年的存在感也绝对不低。
深厚淳宥的灵力使人仿佛面对着奔腾哗涌的江河，但他本人独特的个性又使得浩浩长河融汇成了平静的深潭。
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出声打招呼，一个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功夫，另一个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废铁重锻的过程。
一起一落，前音是一声清脆的“叮”，余音则是略显厚重沉闷的“咚”。
烧得通红的铁块在饱含灵力的每一次撞击中逐渐拉长、缩扁，初显一把刀的雏形。
这过程缓慢而巧妙，所用时间却是少于普通的铁匠几乎三倍。
看似乏味的动作重复，姜温却看得津津有味，原因不在于青年的动作有多么的优美，而是因为在这有规律的运动之中，那细微的灵力变化。
在看不见的地方，青年周身的灵压在每一梆敲下去之后便增加一点，只是与他本身相比，这点增加微乎其微，如同一滴水落入汪洋。
但毕竟是多了一滴水。
厚积而薄发。
最后一梆落下，匀称的刀身已经成型。也正在此时，寂静的深潭泛起了阵阵波澜，骤雨突降，使潭水缓缓升起。
约莫半炷香之后，恍若清风过境，躁动的波澜被一一抚平。
未完的动作被人接上，淬火、开刃，一把铁刀就此诞生。
待乔河把刚锻好的刀挂在屋檐下的刀架上，姜温才开口恭贺，“恭喜呀，又破境了。”
道士打扮的青年解下束起的袖子，将一双白皙修长不似打铁人的手放入水中洗净，眼睛则含着温和的笑意看过来，“多谢小师姐。”
两人在朴素的木桌前坐下，接过乔河递来的茶盏后，姜温直奔主题，拿出了装有破碎雪骨剑的长匣。
“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乔师弟看一看，这东西还有救吗？”
乔河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打开了剑匣，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被一匣子的碎片震惊了。
他伸手拿起一块碎片仔细端详感受了片刻。
凭他的眼力当然能认出此剑是长留剑尊少年成名时于悬山剑池中所得的名剑雪骨。
可是这把风流雪晖的名剑如今以一种堪称惨烈的状态躺在这剑匣之中——剑身碎裂、剑气逸散、灵胎神陨。
如今这就是一堆，无用的破铜烂铁。
“这剑，是如何损毁的？”
面对乔河那颇为惋惜的目光和皱成一团的眉毛，姜温理智且谨慎地说：“就、就是碰了一下下嘛，谁知道它这么脆弱。”
她右拳砸在左手上，“定是这雪骨剑已生出剑灵来，它不愿离开殷老狗，于是自毁了。”
乔河将手中碎片放了回去，凝视着残破的雪骨剑陷入沉吟。
“所以没救了吗？”姜温轻声追问。
此剑其实也不是非补不可，只是毕竟是他人所赠，况且雪骨剑对殷如潮也算意义非凡，就这样放任似乎不太妥当。
但若是真无法补救，她也不会强求，大不了日后寻一件奇珍送给殷如潮当作赔礼即可。
乔河手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才开口道：“剑身也不是没有修补的机会，只是此剑先前早已育灵，然而此刻灵胎已灭，剑气外散，即便修复，也不过成了一具凡铁。”
他微微顿住，抬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眸光扫过某人犹豫的脸庞，温馨补充道：“修补所需的材料很贵。”
“那算了。”
放弃的声音非常果断且饱含坚决。
人要富裕起来，除了拥有一个会赚钱的脑子之外，还要有一颗能够克制不那么必要的花费的心。
用亲娘的话来说，就是不需要的东西就不要买了。
开源节流，嗯，完美。
今天也美美地省下了一笔钱的姜温带着一堆雪骨剑的“尸骨”回到了泠泠阁。
“唉，这就是嫉妒的威力吗？”
照例“内视”，这一次持续时间很长，再睁眼时，一时没反映过来今夕何夕，等到看见窗外飘来一道雾色天光，才觉已是清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初有雪（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