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术使用须知》遮寒

3、谈哥

　　接下来的一天，两人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十分默契地保持住了50厘米的隐私距离，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好同桌。
　　直到下午第二节课后，柏溪离开教室去参加体能训练，谈霖才松了一口气，一个学期没同桌，一来就整个这么劲爆的，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总算可以舒展一下身子了，他伸了个懒腰。没想到就在同一时间，居然在教室听到了不下五处的吐气声。
　　谈霖突然就很想笑，真有那么可怕吗？柏溪的性格明明还不错啊，很有礼貌，校园传说果然都是以讹传讹吧。
　　“校园传说果然都是有它的道理！”
　　说话的是不知何时从第一排单独“王座”移驾的班长大人陆成舟，此时他皱着一张小圆脸，似乎就算人走开了，站在柏溪的座位边，也是一件让他很紧张的事。
　　“他都没笑过，我的天哪，整个人飕飕地放冷气，我都不敢转头看，谈霖，今早他真没有揍你吗？”陆成舟还没到变声期，嗓子又尖又亮。
　　“废话，谁没事打人，狂躁症吗？”谈霖不屑。
　　“如果是他的话，什么都有可能啦。”陆成舟不为所动。
　　栗子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加入话题：“之前不是还听说柏哥训练的时候，有人只是从他边上路过就被揍了一顿。之前2班都没人跟他坐一起的，谈霖，你也挺猛，一见面就被人拉出去警告，居然还这么安然无恙地过了一天。”
　　“警告什么警告，说了是有事要谈，你们真夸张。班长什么事，怎么不做你的竞赛题了？”谈霖靠在墙上挑了挑眉，不知为什么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我刚做完一张！额……嗯……也没什么事，就你是副班长嘛，刚李老师下课的时候跟我说，让我把柏溪拉进班级群，但是我也没有他的好友，你们又是同桌，所以……”
　　“哈哈，班长你真菜，怎么连好友都不敢加啊！老李的课都是上午的了，人现在跑去训练你才来。”
　　栗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开始出馊主意，“路婧她们说不定有呢，你去问问她们啊。”
　　“我们没有。”路婧的声音隔着走道悠悠传来。
　　“……”陆成舟白了栗子一眼，就算有，他也不会去加好吗。自己好友列表里出现柏溪，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过于惊悚。
　　他转头换了副笑脸，继续试着说服谈霖。“你不是说你们一见如故嘛，要个微信拉个群，肯定比我们简单对不。”
　　“知道了。”谈霖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蚊子。
　　“再说我隔得那么远，平时也……”陆成舟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却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听到了什么。
　　“诶？你答应了？！”
　　“是的小陆子，跪安吧。”
　　陆成舟条件反射地想翻个白眼，但又非常理智的忍住了，走之前丢下一句“那就靠你了，谈哥。”
　　“谈哥牛逼！”栗子也有点被惊到，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吗，总不能是真的一见如故吧，别逗了，从柏溪坐在这个位置开始，他都没听到过俩人说话——好像被拽出教室前说了句什么，但太吵了也没听清谁说的——连椅子都被柏溪往外拖了不少，整个人简直把“莫挨老子”写在脸上，别说陆成舟不敢回头了，坐在前面的他和他同桌也没敢往后看过啊！
　　谈霖换了个姿势望着窗外，纤长十指翻动，灵活地转着那支他惯用的黑笔，没给栗子回应。
　　其实班级群，本来也就是谈霖建的。他本身很懒得参与这种班级事务，但是他妈从小就爱让他竞选班干部，然后出去跟邻居炫耀，因此他往往喜欢竞选副班长这种听起来还挺唬人，实际上能打酱油的副职。
　　可陆成舟原本就是跨级跳，班里人都拿他当弟弟，平时说话基本没人认真听，虽然因为一骑绝尘的成绩（和没人好意思跟他争）当上了班长，但班级里真有什么活动，一般老李还是会交给谈霖来组织。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老李会突然让陆成舟拉人，按他的性格，可能是因为陆成舟就坐在讲台边上吧。他们这位班主任，做事突出一个看心情。
　　（老李：确实。）
　　不过陆成舟的请求，他倒是完全没像以前那样敷衍，而是认真思考起了该怎么找机会去要微信。
　　柏溪都已经去训练了，这时候要是跑到操场上去也太尴尬了吧，班长是真的马后炮，就不能早点过来说吗，也不知道他们晚上几点结束，会不会去食堂吃饭……
　　他想得出神，完全忘记陆成舟其实根本没有让他今天就要拉人进群的意思。
　　而教室外的操场边，柏溪刚完成了一组基础热身，他直起身缓缓吐气，看着氤氲的白雾飘散，往跑道起点处走去，他身边，人群三三两两的唠着嗑，高一还没有假期集训，大家都是一个寒假未见，正有许多话题可以聊一聊。
　　“哟，柏溪，刚才没看到你，寒假过得怎么样呀？”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柏溪不自觉地偏了偏头，没有回答。
　　此时走在柏溪身边的男生身高与他相差无几，但跟身材修长的柏溪相比，他要壮出一圈，更符合大家平时想象中的体育生形象，微黑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此时正笑出一口白牙，看着热情又亲切。
　　看柏溪没有要回话的意思，他丝毫不以为忤，反倒是更凑近了一点，几乎是贴着柏溪的耳朵吐气：“怎么了，柏哥怎么不搭理兄弟呢？”
　　柏溪条件反射地后撤了一步，眼看对方似乎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只能快速地丢下一句“还行。”就加快脚步往教练的方向走去。
　　“大维你干啥呢，聊一半人不见了，居然跟柏溪搭话，你也真是……”后面的几个体育生赶上来，嘻嘻哈哈地抱怨着。
　　“人家练得那么好，我也问问有什么心得。”钱维爽朗地笑了笑，视线在柏溪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绝了，人搭理你吗？怎么不问问兄弟们呢，至于问柏哥吗，你不怕他一言不合给你揍一顿啊？”边上的人无语，虽然柏溪确实是他们之中体能最好的，但……那可是柏溪！
　　“问你们还不如我自己练呢，赶紧上跑道，别一会跑最后又被教练骂。”钱维自如地开着玩笑，也顺利地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接下来的时间就再没什么意外插曲，钱维没有再试图搭话。于是柏溪沉默地训练，沉默地领先，沉默地接受教练的夸奖，沉默地一个人走回宿舍——这样的节奏熟悉而平淡，甚至让柏溪有点恍惚，今天上午，是真的发生过那么魔幻的事情吗——然后他就在宿舍楼下，被魔幻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正正截住了脚步。
　　早春的夜来得快，此时已是月高星稀，但即使男寝楼前灯色昏沉，谈霖还是一眼认出了柏溪的身影。
　　吃完晚饭就开始守在楼下的副班长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等候已久的人。
　　“总算等到你了，你们体育生都练到这么晚吗？好辛苦。”
　　“……”【还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柏溪顺着对方的手势停下脚步，微微低头，带着点微不可查的讶异。当然，如果让栗子看到，一定会觉得这是“柏哥”在用眼神散发杀气。
　　“当然是找你有事啦，来，加下微信！”开始习惯柏溪不开口的样子后，对方的冷脸在他眼里已经毫无杀伤力。
　　谈霖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大冷天的等在楼下一个多小时，只为了守株待兔地要个微信这种行为有点过于积极了。
　　“……？”【啊？可是我……】柏溪愣了愣，自从他升学以来，几乎没有人要过他的微信，倒是有些女生会冲到他面前支支吾吾一番，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往往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就又满脸通红地跑开了。
　　“别可是了，大家都等着在班级群里欢迎你呢！”
　　（一班众人：？）
　　“……”【可是我手机放在寝室里了……】柏·认真训练·不用手机·溪默默续上了被打断的后半句。
　　“啊？你居然上课不带手机？要是大家都跟你这么自觉，老李怕是感动哭了！”谈霖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要知道，别说栗子和他，就连陆成舟和路婧都是天天冲浪手机不离身的，今天上课没看到柏溪玩手机，他还以为是跟自己一样昨天太困懒得玩，没想到居然是没带……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惊讶抛到了脑后：“问题不大，你寝室号多少？”
　　“……”【408】柏溪眨了眨眼，乖乖报上了自己的寝室号。
　　“我是401，咱们在一层诶，走吧走吧，外面这么冷，别站在这里吹风了。”谈霖一拍柏溪的肩膀，率先走回了寝室楼。
　　408寝就在侧对楼梯口的位置，柏溪掏出钥匙开了门，里面是空无一人的黑暗。
　　嘉水一中的住宿条件是整个市里都有名的优越，两人一寝，上床下桌，但即使如此，依旧有很多家境优渥的学生选择校外走读——这样的学生在平行班与国际班尤其多——而柏溪显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能够独享这间寝室。
　　柏溪开了灯，谈霖自然地跟进门，然后就被这间整洁到有点过分，几乎不像是男高中生能整理出来的寝室震了一下。
　　他靠在进门的墙边发出羡慕的声音：“你这也收拾得太干净了吧，跟你这儿一比，栗子简直把我们寝室祸害成了狗窝。”
　　自从回到寝室，柏溪的表情就自然了许多，他从枕边摸出手机，身子支在床梯上往下看，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容：“也还好。”
　　“来，我扫你，抓紧时间，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做完呢。”看到手机，谈霖眼前一亮，终于到正题了。
　　柏溪轻巧地跳下地，把手机切到二维码页面递过去，早就准备好的谈霖挥手一扫，都没进行下一步操作，就潇洒地收进了口袋，“先走啦，一会记得通过。”
　　“嗯。”余音未落，柏溪就看到自己的同桌已经到了走廊，还十分顺手地帮他把门带上了。
　　401寝室内，独坐桌前，浑然不知刚刚风评被害的栗子盯着面前摊开的习题册，心思却完全不在题目上，他看着时钟转过一圈，自觉已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打开了群聊疯狂敲字。
　　不一般的搞事（50）
　　栗子有几种吃法：@超级舟舟我靠，谈霖居然还没回寝室！！
　　超级舟舟：你在跟我说吗？
　　栗子有几种吃法：不然呢，不是你让他要微信的吗！
　　栗子有几种吃法：我回寝室的时候看到他在楼下，问他在干啥，他说吃完饭消食，顺便把微信要了。
　　仙女镜：顺便……
　　超级舟舟：顺便……
　　数学天下第一：什么微信？谁的微信？
　　栗子有几种吃法：柏哥的啊！
　　栗子有几种吃法：老李让拉进班级群！我们班长怂了！我谈哥！轻描淡写！说他可以！
　　超级舟舟：……我真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
　　语文天下第一：古有杯酒释兵权，今有顺便要微信……
　　栗子有几种吃法：但是他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在被柏哥收拾！
　　（“一场雨”邀请“Xi”加入了群聊）
　　一场雨：[微笑]
　　栗子有几种吃法：[点赞]欢迎柏溪
　　语文天下第一：[点赞]欢迎柏溪
　　仙女镜：[点赞]欢迎柏溪
　　超级舟舟：[点赞]欢迎柏溪
　　Xi:谢谢。
　　“谢谢你啊！这么担心我被人收拾。”谈霖的好看是那种人畜无害的好看，五官精致而温柔，笑起来带着十足的少年气——但那是平时，周历历看着现在谈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真想大声喊那些红着脸递情书的女生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喜欢的帅哥的真面目！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尴尬地把习题册翻了一页，开始闭眼盲吹：“那不是谈哥太威武，我没想到吗，多少姐妹都没要到的微信，你蹲……等了一会就到手了，兄弟佩服。”
　　谈霖摇摇头坐到桌前，也懒得再计较，他对着好友列表里那个插画风的宇航员头像看了一会，实在不明白这人到底为什么会恶名在外。
　　他动动手指发了句消息，将手机扣下，开始准备在学海里扑腾一会。
　　而刚洗完澡的柏溪头发半湿，边拧开一瓶冰水，边打算看看有哪些题目自己能试着做一做，就听到微信提示音清晰地响起，提醒他查看新的未读信息。
　　一场雨：“人多的是通知群，人少的没老师，想聊天记得别错频。”
　　柏溪划回微信首页，看着安静如鸡，最后一条消息是“明天信息技术上理论课，不用去电脑教室”的2020届高一班（60），和正热火朝天地刷屏歌词接龙的不一般的搞事（51），默默把前者置顶，再回给顶着一只柴犬的谈霖。
　　Xi:“好的，谢谢谈哥(*￣︶￣)”
　　一场雨：“？？？？！！！！”
　　柏溪意料之中地收到了一大串惊讶的标点，想到谈霖现在一定对着手机瞪圆了那双猫眼，他心情很好地挑了一个同样眼睛又圆又大的猫猫表情包发了过去，很快又收到一个拎着锤子的熊猫头。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斗了半天图，直到谈霖发了个“做不完了好想死”的流泪表情，这段对话才算作罢。
　　而另一边，明明打算好好学习却不知不觉斗了半小时图的谈霖，又将聊天记录拉回了一开始。
　　早上操场边的短暂交流之后，柏溪再没有跟他提过读心的事情，并一直自觉地跟他保持着距离，这种体贴的态度，让谈霖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甚至有了种“幸好是柏溪，如果是别人那可能真就完蛋了”的微妙庆幸。
　　其实当他知道读心有距离限制后的第一反应，是要不要找个理由让老李换个位置。
　　但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其他人每次提到柏溪就一脸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想到如果换了座位大概又会传出什么奇葩的说法，他突然就不想再为柏溪身上的校园传说添砖加瓦了。
　　考试都不肯作弊，卖萌又这么熟练，能是什么坏人，谈霖又看了一眼那个(*￣︶￣)的表情，终于再次按灭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