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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嘲哳 ...

  •   “她和她老娘那么大矛盾,因为生病回去看老两口?!”陈楚楚愤愤不平,“出来那天在机场就发过誓,从此和她老子娘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说回去就回去了?!”
      实习警员连写两行笔录,程然把秀发别在耳后继续问:“她和父母矛盾不小啊。”
      郝仁拉于科晗在门外面站着,给卧室空出来给足了小姑娘私密感,念在被询问的人年龄小,两个大男生不方便涉及太多。
      虽说是卧室,就是用床垫分割出来的小片可以歇息的空间,一个铁杆搭配数十个晾衣架是个露天衣柜。程然简单打量:“你们大好学业荒废出来干这个,父母难怪会生气。”
      她从口袋里偷摸拿出根烟来,朝陈楚楚的方向试探性伸过去。
      赵衍的分析理论上没问题,她只是顺着思路往下下套。回去探望母亲和远赴他乡的理论难以成立,俩人的异常成为本案唯二有牵连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父母家里严的狠,我都看不下去了,要生在那么一个压抑的原生家庭里我能窒息死。”陈楚楚点燃香烟。接过来的时候没感觉到,是根男士香烟,没女士的细,不符合手部曲线形结构,夹着怪膈应。
      陈楚楚半信半疑:“从门口帅哥身上拿的?”
      打火机亮起一瞬,程然唇齿间的烟头冒着火星,见小姑娘翻身没找到打火机,歪头用点燃的烟头给陈楚楚续上:“看烟灰缸里有不少香烟头,以为你习惯抽。”
      她应该误以为程然在同她搞暧昧,其实是打火机里的油不多了,单纯从牙缝里抠出来省的用。
      对方小声说了句“都一样”,才回复程然刚刚问她的问题:“她父母管的严,餐桌上的礼仪、学业、为人处事、工作指导,几乎把她生活方方面面渗透了遍。卧室安了四个监控,无死角。”
      缓缓吐出烟圈,陈楚楚望向程然:“你们那会比现在幸福多了吧。”
      “抱歉,”烟蒂堆积起来,陈楚楚准许后和她一样弹在地上,“我没父母。”
      女警骨相立体,眼底深沉像藏着什么东西,表面平静似一潭死水。终于,那双骇人的眼睛有了波动,暗河泛起波纹。她问:“她从家中逃出来,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跟过来的?”
      陈楚楚明显噎住,很快回复程然。但一瞬的迟钝和犹豫分毫不差捕捉入眼,她眼睛半眯。
      女孩咬住滤嘴:“我原本也没什么正经工作,在原来城市上完技校便跑去洗浴中心当技师,成年后就去酒吧旅馆干些不正当行业,老子娘重男轻女,那又不是什么发达城市,没什么留在那的必要,正好出来闯荡闯荡。”
      查找陈楚楚几年的账户流水,正如她陈述的那样,从事不干净产业,淅淅沥沥几条挂在电脑屏幕上,别人眼里厌恶轻蔑的来源却是女孩为数不多的傍身,也是她身上无法抹去的,狰狞的痕迹。
      程然清楚,她不是喜欢,是真的对生活没有办法。

      吴邵文见赵衍走神的厉害,从被子里伸出没有伤的脚踢踢他的膝盖,像是炫耀他的英语口语:“Your name.”
      “抵死不认?您太瞧不起我们警察的素质了吧。”赵衍用清水洗净苹果和水果刀,俯身在洗漱池边有些无奈。
      吴邵文身份特殊,医院给他安排成高级病房,各种家用电器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类似低配版酒店。至于为什么不跑去私人疗养院,可能是之前陆钰亲口说过一切手续费和医药费由警局报销。
      赵衍汗颜,架不住他再三追问:“我姓赵,单字一个衍,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
      他应该猜到吴邵文的企图。堂堂凌赫集团小吴总,总不能因为一个底层打工仔吃哑巴亏,一个电话打到市局是分分钟到事,何必煞费苦心在这所要个人信息。
      “赵衍……”
      病床上的人喃喃出声,赵衍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扯出好看的弧度:“叫这两个字的人多的去了,您友人也有这个名字吗?”
      明知故问。
      如果说刚见面有一丝错觉,现在是百分之百确认。泪痣、脸颊痣或是唇角痣见多,夹在眉眼中间进退两难的除了他再无其他。不偏不倚,张开眼睛会遮入双眼皮里面,似他的缩影又似他性格写照。明亮透彻,春波流转的美眸安静凝视你,对视,视线擦出火花,便会低头垂眸遮掩,这时,那枚小痣会再次显现。
      吴邵文喉咙干涩,好巧不巧,风撩起薄纱,阳光泼洒,照透晃荡下来的碎发,以及右眼皮上,上苍点睛一笔:“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赵衍脸上笑容更甚,在吴邵文眼里带有嘲弄的意味:“您认错人了。”
      不是赵衍故意,记忆里真没这号人物,凭现在的等级,俩人中间隔一条银河,他还没自恋到随便碰到个富商就积极认亲的程度;外加平时触及的人太多,扫黄缉毒纪检委法院翻案立案强塞进来的人太多,无暇顾及他们姓甚名谁。
      他不甘心,激动要翻身下床又被赵衍按回去:“您伤还没好,别乱动。”
      “小满,赵小满,你是不是还再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都改过来了,我也都能改,不要分手好不好!”
      脾气再好,反复套近乎也恼了,见病床上的疯子伸出手要拽自己,赵衍避嫌连忙后退数米:“你他妈脑子有病去脑神经科!”
      “小满”,除了幼时家中的厨娘这样唤自己,剩下高中要好的朋友没有别人。赵衍愤恨神情猛然一僵。
      “那天晚上我受邀参加赵政华的晚宴。我以为你回去了,满怀期待以为能在宴会厅遇见你,”吴邵文放平双手让赵衍不要激动,看到对方神情有转机,赶忙说,“我有些失落,转角,你猜我碰到谁?”
      对方不断引导,尘封在心底的冰面出现裂痕,记忆的洪水汹涌着,冲破最后一道防线。裂痕不断扩大,渗出零度以下回暖的春水。
      那段不愉快又不缺乏欢笑的短暂记忆,常年轮转的冬季终于迎来春天。
      脸上痒痒的,赵衍去摸,摸了一把泪水。
      “我碰见刑朔,她当上了明星,是晚宴的特邀。很厉害吧。”
      他的语气超乎想象的,意外的温柔。
      赵衍虽心存芥蒂,还是坐在床尾的板凳上。
      继续道:“从她口中我打听到,我辍学走了以后,你过的并不好:母亲癌症晚期,不得不注射杜冷丁缓解疼痛,父亲公司被封,资产外流,好多生意还没谈拢,高中最后一年足足一个多月不在学校,找投资商喝酒席喝出胃病……还有好多好多对不对,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一点都不知情。”
      厄运接踵而至的罪魁祸首当然不是自己,但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十年,没有赵衍一条信息,问问赵衍过得好吗的勇气也没有。
      难怪刑朔嘲笑自己。
      吴邵文声音哽咽在喉咙里:“我……不知道你……”
      赵衍将脸埋进手掌心里,扎进床铺里,吴邵文就用手一下下揉他的头发,和刚刚的声线一样让人温柔的想要陷进去:“我不是故意掀起你伤疤,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什么也不说,为什么遇见我没有第一眼认出来,为什么要把我们封存起来是不是我不提就永远把我们当陌生人处理……”
      “不要说了……”赵衍声音透过床板闷闷穿出来,“算我求你,别说了……”
      在吴邵文以为他要把自己闷死的时候,赵衍终于出声:“求你了……”
      明明都快要忘记了,明明没知觉了,偏又被人提起。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赵衍对于负面情绪或记忆通常会冷处理,不去想,任由它随时间尘封。新泥旧土层层叠叠,最后彻底麻木。这也导致多年后挖掘出来那一刻,接触到新鲜空气,刺痛顺脑神经遍布四肢百骸,痛到喘不过气。
      吴邵文小心翼翼捧起赵衍的脸。手里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易碎瓷器,连呼吸都变得微弱,紧张到不敢呼吸。他从没看到过,十年前一身傲骨,全世界选择为他让路的少年此时卑微到尘埃里。
      十年,能让伪善者撕掉一层伪装,让真诚的人戴上面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脱胎换骨练就新的皮囊和性情,陌生到连吴邵文自己也就觉得赵衍陌生。
      他把赵衍搂得更紧了些,生怕他又毫无回应,未经他许可把自己丢在哪个角落。
      “我把你弄丢了,找不到了,我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这次换我来追你,再爱一遍,好不好?”

      “咔嚓。”
      病房把手扭动。听到动静,赵衍慌张推开他,胡乱抹了把脸,将情绪收整好,正好对上站在门口的一家子人。
      他礼貌冲他们点头道早。
      为首的中年男性是凌赫集团的老总,气势上便让人不敢恭维。
      “邵文,我的宝贝啊。”林太太拨开林崞述,扑倒在病床上,抓起吴邵文的脸肆意蹂躏,“这几天在医院都瘦了,明天就转院到你叔叔那的私人疗养院,伙食环境和服务环境都是一流,咱别在这受苦了。”
      正巧口袋里手机进电话,赵衍立马抓住正当机会溜出病房。
      外人走后,林夫人正色直言:“那些警察小心眼的很,以后别听他们一口一个蜜枣忽悠到。”
      吴邵文嘴里啃着早削好因长时间放置氧化了的苹果:“为啥?”
      林夫人钩上来滑脱的真丝披肩,想了半天,视线定格在他手上的苹果:“送东西还不知道送好的,这么小一个,看的成色也不好……氧化了就别吃了,全是细菌!”
      “阿姨,您别……”
      林梧音在果篮里挑挑拣拣:“哥,你爸已经吃过警察画的大饼,到你这还吃呀?”

      出医院大门,赵衍抬手叫住出租车,趁司机掉头,他问:“你们那边什么情况,有进展?”
      “老大,记不记得那个叫陈楚楚的丫头。”电话对面的程然吐出烟圈,“早先因一袋白粉沾有她的指纹压进去关了几个月。”
      “嗯,我知道。”赵衍坐上车,“怎么了?”
      “我想用你的权限调查此案的细节和负责人。陈楚楚有很大嫌疑,她之前在洪泽住过一段时间,后回老家,一段时间便携同张晓晨一同北上。不过这次,出入绯色场所的次数明显变少,也有了稳定相对体面的工作。”
      “分局那边有搜寻结果没?”一个星期,整整七天,死者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单凭毛发里提取的信息,可参考价值太小,关健她体内注射有医院管制药品。市局每人头顶上的琴弦绷到极限。
      本以为还是千篇一律的“还没”“那边让咱们再等等”程然说:“在竣工的烂尾楼里发现一具死亡事件起码有七八天的女尸,身高体重大体匹配,法医们正对毛发进行采样,结果傍晚就能出来。”
      “至于你让于科晗调查的那个车队,”程然说得口干舌燥,灌了口水继续,“查出来了,是由个人组成的货车车队,工作时间自由对象自由。不过和农贸市场签了协议,定期送蔬菜海鲜什么的,最近查得严,工作态度好多了。”
      挂电话前程然提醒他:“陈楚楚应该知道一部分内情,但她闭口不谈,我敲不开她的嘴。”

      出租车司机一个帅气摆尾横在市局大门前,赵衍半刻不停径直推开讯问室铁门,超侦查员伸手。
      小警员会意,把蓝牙耳机递给赵衍。
      “姓名。”
      陈楚楚不明白审讯前的流程为什么还要再走一遍。
      赵衍:“没事,如实回答。”
      “陈楚楚。”
      “年龄。”
      “二十一。”
      “最后一次见张晓晨在什么时候?”
      心中一丝不安波动,陈楚楚连忙问:“她出什么事了吗?被人陷害了?还是和父母有冲突?”
      “是这样的,”赵衍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我们警方在烂尾楼里发现一具死亡事件一星期以上的女尸,于张晓晨的信息基本符合。”
      陈楚楚不可置信:“你撒谎。”
      程然适时递上现场照片供她辨认,谁知陈楚楚仅看过一眼便双手痉挛把照片扔出去。
      印有女尸高度腐烂,被驱虫啄食大半的脸飘飘忽忽落地,给一个未经世事的姑娘看,视觉冲击力确实很大。
      对面铁椅上的人瘦削的胳膊穿过固定手腕的铁环环抱住自己,顶光下,脊骨嶙峋,随抽吸声抖动。
      她没给出准确答案,从现在状态来看,的确如此。
      “七月十三号晚你们见过面吗?”
      赵衍眉骨落拓,一双明眸藏在阴影里分外亮。
      “没……没有,她甚至没说要回老家,太突然了,我没料到会是这样……”陈楚楚已经泣不成声。
      “你在过去曾短暂在洪泽居住,后是出于什么原因让你回老家?还有,私人会所的保密以及隐私程度很高,她作为一个外人是怎样混入当陪酒女的?”
      陈楚楚第一个问题被卡住,回避性直奔第二个话题:“我认识那个私人会所的管事,我说我有个朋友,重高毕业,脑袋灵光,长得漂亮会说话,正好他们那缺人,晓晨去试用,给的反馈挺满意,她就留那了。”
      “你也说她是重高毕业,脑袋灵光,为什么还愿意跟你北上过这种没有保障的生活?”
      赵衍的问题很刁钻:“别用关系好,朋友的借口来搪塞,即使关系好到共穿一条裤子的朋友也无法无条件信任。”
      “说实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嘲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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