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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洋葱 ...

  •   一句话好比惊雷炸响,劈得陈楚楚体无完肤。耸出的脊骨又开始剧烈抖动,双唇大张,像条脱水的鱼。
      单面玻璃外的程然眸光忽暗一瞬,葱白的指尖紧了紧蓝牙耳机。
      赵衍语气很笃定,也十分决绝。多次进宫的油条除非在抓住他命根是不会有这么明确的抗拒反应。
      起初他只是试探,直至看到现场图中死者左耳边躺在颈窝里的粉红色耳坠。赵衍附身捡起扔在地上的照片,若无其事放在桌子边缘,正向朝着审讯椅上的人。
      用干净食指和中指指甲尖端部分又是一推,确保死者重度腐烂且爬满蛆虫的面部暴露出来,给受审人无形施压。
      五官和面部肌肉全部扭曲一团,死之前正处于高度恐慌而导致口腔充分打开,给寄生虫提供繁育的温床。就这种摆到亲妈面前也不一定辨别出。
      “这个耳坠,应该不便宜吧。”赵衍语气放轻松,“说一说它的来历?”
      法医与遗落在菜市场冷藏区的耳饰对比,的确是同一对。似乎是个还算出名的珠宝品牌。
      “手镯呀项链耳钉啦,比戒指当定情物的有新意多了,这种粉红色少女心的耳坠最衬小女生心意了。”老戴举起耳饰装纯,在脸上胡乱摆弄,讨来赵衍一句骂。
      “你们警察那么厉害,难道调查不出来吗?!”
      “当然能,”泼皮无赖他们没少见,但光从对方说话的状态来看,她并不是懒得说,而是很难说,“你会很难堪。”
      陈楚楚身型猛然一僵,赵衍引导:“你的‘好闺蜜’陪你一同北上,远赴他乡,并在你的劝说下断绝与父母的联系,结果是路人报警发现她已经在废弃工地曝尸数日,现在要认清楚,你是嫌疑对象,如果接下来的审讯态度依旧消极,提供不了有利线索的话,我们只能拿你顶替。”
      此话一出,别说当事人,门外的刑警也是心里一惊:老大不在,副支队傻话也敢说。
      赵衍给自己莫名安上“胡乱办案冲业绩”的名号,脸不热心不跳继续灌输独创的怪理论。
      目睹好朋友被害,内心防线变得薄弱,自然很容易跟赵衍的思路和语言走。
      “她在哪里工作上班哪里居住也都是你给安排的,常年出入绯色场所,各种上层人士接触的特别平凡吧。你一边挑唆她与原生家庭的关系,一边上演闺蜜动人情节。自从张晓晨定居洪泽后,你出入该场所的次数肉眼可见减少。明明那么挣钱的工作为什么辞掉?因为你也不想,现在有备份了,你为了加速进展选择为她花钱,因为金钱是稳固关系的最好方式……”
      程然在窗台碾灭香烟,耳麦里安静下来,旋即里面的人再度恶意揣测:“她开始变得贪婪,想要你待她好,给她买首饰,最后因为激烈争吵和情绪化失手杀害了她。”
      他的一套说辞不算毫无依据。程然曾告诉他,痕检在二人的出租屋里发现瓷器摔打和磨损的痕迹,她们中间可能存在争吵和矛盾。家中的暗格、地板砖、卫生间以及任何能藏匿东西的地方,均为发现吃药所要用的锡箔纸和针管注射器等,法医进一步检查,更加确认张晓晨没有吸毒史。小臂静脉只有一个针孔,表明是凶手行凶的故意之举。
      陈楚楚抱住肩膀的手转而去抓自己的脸,哀求面前眼底噙着冷笑的人闭嘴。
      铁门外,程然又抖出根烟夹入唇间,打火前用仅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同旁边技术人员说:“把刚刚的监控录像掐掉。”
      “唔。”技术员低头应下,画面消失后亮起,里面男人的面貌再度清晰。
      赵衍假意无奈:“你不说,结案报告上我只能编……”
      “闭嘴!”
      他两手摊开,手掌向上,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对刚刚自己口出狂言的歉意,和打断他话的人保持平视,陈楚楚喘息良久,吐出两个字:“恋人。”
      程然蹙眉,旁边几人面面相觑。
      “小晨是我的女朋友。”
      “我没害她,也没杀他。”陈楚楚说,“那对耳坠,是今年情人节送个她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你不打算再跟黄赌毒沾边,划清界限?”赵衍问。
      陈楚楚:“你愿意你未来的恋人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吧,这边刚和你在床上甜蜜完转头去撩拨别的男畜牲?!她再怎么大度面子上还是要过去的嘛。”
      赵衍用舌尖顶起腮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
      “十一十二晚吧,我不记得了。”陈楚楚抱住脑袋,似什么东西倒灌,“当晚她跟我说什么陪金主最后一单就不干了。可我给她介绍的工作压根不是这个,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换职位了。小晨说的原因是前台根本不挣钱,她不愿意就换掉了。”
      “她有跟你透露工作内容什么的吗?”
      “没有,我是认识一家会所的老嫖客,信得过才把小晨介绍过去的,大概是陪大老爷们喝喝酒耍耍牌吧,有时候需要的会随客人的要求。反正我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名字高级点,内容一样吧。”
      旁边写笔录的侦查员抬起头:“你的合租人有吃药或者其他不正常行为吗?”
      陈楚楚进入情绪,没方才的抵触:“没有,没见过,但她偶尔吸烟。”
      “抽烟不算,”赵衍拍拍侦查员,悄声道,“本质上就是学生,不了解内行。”
      刑警点点头,便听一肚子坏水的副队又说:“你们这样白天睡觉晚上工作,一天见不到面,感情不会淡吗?你们拼命挣钱为了什么?交的起房租维持个人生计?”
      “赵警官,你没谈过恋爱吧。”
      不想陈楚楚会反问赵衍的问题:“你不知道自己喜欢同性在枕边,即使出境不富裕工作也拿不出手,但只要看到她在身边会无比幸福!”
      “这不过是你的个人看法,她怎么想你知道吗?”
      陈楚楚不喜欢他挑拨离间的问话:“她换工作也是为了攒钱买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你的问话是不是已经触及到我的隐私。”
      他自己也意识到追问太过于心急:“抱歉,但我走访听说,你们的生活并不像你口中粉饰一样,和普通情侣一样会争吵会冷暴力,而最近的一次,是十二号晚吧,九点一刻至五十分左右。”
      “我才知道她在干那种事,临头才告诉我。她告诉我金主专门点名要她,能给不少钱不干白不干。我放狠话说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了,后来一天去她单位找人,结果小姐跟我说小晨干完服务后就请假回老家了。”
      “中间时间发生的一切你都不知道?”赵衍梳理案发时间,“十三号晚,你在干什么,在什么地方,有谁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
      “我气头上哪顾得上找她!”
      赵衍翻看走访笔录,楼下住户的确反应当晚有摔杯子的动静,她向警方反映:“‘啪’一声,给我吓一跳,以为家猫又闯祸了,后来听声音是楼上。”
      据住户回忆:“不不不,特别响的一声,类似于……”
      她抽出一次性纸杯给警方演示,笔录里写的是:手掌从斜上方击打物品使物体成抛物线坠落。
      莫名觉得表达方式很生硬,像在刻板套公式,赵衍脑海里浮现出于科晗规规矩矩的脸:“你们几个人走访?”
      “哦,”刑警挠挠头发,“我和然哥,还有派出所里的眯眯眼。”

      从讯问室出来,赵衍接住程然抛来的矿泉水瓶:“问出来了,张晓晨生前工作的会所。程然,你们外勤组的麻烦再跟我跑一趟。”
      景队拎郝仁去追查送货的可疑司机,缉毒忙着取缔黑诊所和不正规美容院,双方热火朝天投入工作,睡觉喝水吃饭这些生理问题跟挤海绵似的,谈恋爱压根别想。
      下午的阳光不比晌午刺眼,赵衍从夹层翻出墨镜戴上,副驾驶位的程然没话找话吹捧:“赵队戴上墨镜特有风度。”
      她知道赵衍抽不了烟也闻不得烟味,专门备一把糖在口袋里,慢条斯理扯开糖纸丢入嘴里,香精味直奔天灵盖。好心如程然,同样分给赵衍一颗。
      “赵队,”程然仰躺在座位里,两条长腿支棱起来,“谈恋爱和她说的一样,会有幸福感吗?”
      嘴里还嚼着甜到发腻的奶糖,不知为何,会突然开启这个话题。
      后排的书记员瞪大眼睛,赵衍从后视镜能看到他徘徊的脑袋。
      “我就问问。”程然冲人打了个响指,让他别瞎想。
      赵衍正打转向变车道,顺势撇程然一眼,开玩笑道:“和眯眯眼在一起让你觉得幸福?还是坐哥的副驾让你很幸福?”
      夕阳斜打在车顶,赵衍正好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准备戴上时,好巧不巧从余光中捕捉到被橘黄色暖光打透的人。
      和以往不同,他此刻正单手掌控方向盘,超长车身的宾利闯入视线,从左后方变成并排,从中间大叔半开的车窗可以看到吴邵文会说话的眼睛。
      “我像谈过恋爱的人吗?问问老陆都比我强。”赵衍学会了贫嘴,是他学生时代惯用的套话。
      亏你手上握着一车人的性命。程然嘴上说说,倒是觉得他相较以前有了点人味儿,那时候能把话聊死。
      赵衍单手撑在车窗外框,仗着中间还有大叔圆滚滚的脑袋,肆意打量对面男人锋利的眉眼。
      眉骨突出,随后是个转角,嵌入的眸子里盛有天幕上最后一抹潮红。
      一个男人的眼睛怎么能美成这样。
      直到后面的车辆等不耐烦,开始按喇叭催促,赵衍终于回过神,仓促换挡启动SUV。
      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占的直行道,而对方是右转专用道,信号灯上依旧是红灯。
      不是去同一个地方啊……赵衍情绪没来由低落,没功夫和程然斗嘴,一路横到会所大门拐角的一条小巷子里。
      富人玩的东西也就空有套皮囊,大门有多富丽堂皇,两边的箱子就能被鸡零狗碎的杂货堆多满。墙角溢出的厨余垃圾和一大袋黑色塑料袋里冒出的奇怪轮廓,一车没见过世面的暗叫一声“玩的花”。

      大门口已经有商贾携靓女进入会场,张晓晨的死亡尚未波及到它正常运营,应该在这群吃人的眼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未必不利于他们行乐。
      赵衍卡好时间点,擽平不知从哪淘出来的夸张至极浑身亮片的闷骚西服,换上□□镜潇洒挤入与现在身份相隔数十道银河的阶级。
      从小这么过来的,基本操作和流程赵衍并不是完全一无所知。签名时无意瞥见表格上随意潇洒的英文签字里,躺着小学生工整的方正汉字:吴邵文
      他眉梢一跳,写字时没收住,化名里的勾飞出框定界限。
      缉毒兄弟孟庭控诉赵衍没心没肺:“你们外勤就不能绕路接我!晚高峰的公交车我全程没坐过,一路站来的!我们日日夜夜排查毒品来源也不容易好不好!”
      赵衍像模像样进入会场,架不住别人在他耳边吼,调低耳麦音量:“好好好,辛苦辛苦各位,回去一人一根王中王。”
      “敷衍!”调侃完,孟庭不忘叮嘱他,“会所是赵家人的,你谨慎行动别太张扬,有什么事立马跑,我们车就在外面接应。”
      赵家乃从商三代的大家族,大哥脑梗离世后全权由赵政华接管。局里人心照不宣,从未在赵衍面前提起,他自己也懒得解释,对他的了解局限于曾辉煌过的赵家少爷。
      孟庭担心他硬刚上什么人,免得贸然行动。
      他又半随性叮嘱几句,说到:“线人往这边走了,你保重。”

      “帅哥,一个人呀。”卡座边凹陷一块,女酒保单膝倾身上来,一只手顺赵衍的衣领一路向下,连解开三颗扣子。
      呼吸微滞,随即在她手背轻浮一抹,覆上陪酒的玉手:“这不在这等你呢嘛。”
      他归属于文静的长相,坏笑起来像卖乖的猫。学生时期赵衍便顶一张富有欺骗性的脸配富少兄弟们逛夜店,算不上“勾当”,左右沾点。
      “要不要来一杯?”女孩凑近他耳朵用气音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赵衍不肯依她:“可是姐姐,我没钱啊。”
      果然气质这东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卡座里的人一颦一笑都带有上流社会的矜贵和对常人难以察觉的鄙夷,她干这么多年靠眼色吃饭的工作,早已掌握怎样拿捏对方心思,唯独在赵衍身上方寸大乱。
      “应池总,”她的指腹滑过胸襟处的烫金名片,“不要帅哥出钱,我倒贴。”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孟庭翻字典找的两个文绉绉的字是他化名。
      酒保往他怀里躺,眼见贞操不保,赵衍不着痕迹让开位站起身,敲击耳麦催促孟庭。
      “这么好的福利你不珍惜可别怪我……线人出了点情况。”孟庭皱眉,一改往日,“跑!”
      赵衍扯下耳麦踹进酒桌底下:“失陪了,女朋友查岗。”
      会所光线昏暗,远处宴会厅觥筹交错模糊赵衍声音,女酒保眼见业绩完不成,着急拉客人的衣袖,劲爆鼓点从头顶音箱骤然响起,氛围灯轮番上阵,打乱赵衍计划,完全顾不上拽住的袖口,用力一抽。
      女酒保抓一手劣质亮片,站在原地硬是蹦不出一个字。
      手/枪套上消音器后声音沉闷,夹杂在人声鼎沸里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我们在消防通道口接应你!”
      此时赵衍耳朵里活像塞入一个打桩机,从白花花的,舞动的胳膊大腿挤出来有一瞬失聪:“你说啥?!”
      “消防通道!算了你赶紧出来再说,线人让射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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