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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乾坤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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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之初,神、人、鬼三界本是一片混沌,遂有盘古开天辟地,清而轻的气往上升,便有了天;重而浊的气往下沉,便有了地。而后过了许多年,天地经历了一场巨大浩杰,女娲遍寻五彩石修补苍天,折鳌足以撑四极,平洪水杀黑龙,以安天下。
话说,这黑龙死后,尸首不僵,魂魄不散。偶有一日,大高山脚下的樵夫上山砍柴,突然望见不远处有一道金光,便以为天神降世,急忙磕头去拜。那金光便命他带着村民寻到黑龙,将它抽筋拔骨,置于汪洋大海。
海中有一鲛人,孤傲美丽、潜心修炼,无姓无名,日出则沐养天光,月升则孕育黑暗。那日,他照常修炼,不曾想海里却突然有了动静,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海底火山喷发,无数生灵正在逃难。恰好这时,那些村民将黑龙的筋骨投入海里,说也神奇,那根筋一沉入海底便化为了一堵城墙,阻隔了涛涛行进的火浪,骨则入了火山口,渐渐变为一棵庞大的花树。
花树每百年长出一朵花,待它花满枝头,鲛人也终于修炼有成。然而,谁知浩劫会至,为救天下苍生,他忍痛割除自己的祸根,以纯神体对抗那横空出世的十魔,最终将它们封印于虚无。
目睹生灵涂炭的鲛人,深感天道无情,于是他弃去神位,将身躯化作万物,将魂魄洒满人间。如此虚无界之物将在人间受到极大的压制。
又过了许多年,花树得了天地灵气的滋养,终于修炼成神,是为鲛珠。
鲛珠穿过海洋,去到大陆,在这儿他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有了自己的同伴,甚至家人。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几十年一晃而过,所有的人皆离他而去,茕茕孑立的鲛珠独自回到海上。而此时的花树也支撑着巨鲲的尸体,使其渐渐形成了一座岛屿。
往事是由一片片瓦、一个个石头、一滴滴血堆砌起来的城,这里曾遍地花开、星辰漫天,也曾枯骨累累、暗无止尽。
每每极目远眺,依稀可见飞去的纸鸢或者沦落的残星败月,他一直都彷徨在回忆与现实的漩涡,并为此深感绝望。
他是鲛珠,对于曾经的人而言,他是英雄、是家人、是朋友,但对现在的人而言,他是恶魔、混蛋,一个想要除去却又不能除去的家伙。
不过,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人类的生命太过脆弱,而他若是对此认了真,岂非得不偿失?
在他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刑具,曾有一段时间,他沉迷于此,然而现在看来,无聊得很。他的手慢慢地敲击着桌面,模样看起来烦不胜烦。
“够了,滚!”他揉了揉太阳穴,膝下的少年人面色一白,慌不择路地滚了出去。
“鸥北殊那边?”
凤秋提溜着一具腐败的尸体悠悠地走了进来,她道:“惑蝴还没回来。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没兴趣。”鲛珠抽出匕首,正耍着玩,凤秋便把尸体往他面前一扔,他抬了抬眼皮。
“诅咒的壳子。”
“真不错,叫你找到了。”他兴致缺缺地拍了拍手,凤秋弯下腰,与他面面相对。
“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放过?”鲛珠大笑起来,末了,才迎着凤秋疑惑不解的目光,道:“你以为诅咒为什么跑到这边来?”
“为了夺回它们的筹码。”
“那么现在,这个筹码在谁手里?”
“鸥北殊。”
“你还记得八年前,我要抓那小皇子,那小子竟然跑过来跟我做交易。那个时候看着他蠢,现在却觉得,他这步棋走得确实不错。”
“嗯??”
“扯远了。总而言之,只要有小皇子在,他们自己就会送上门来,等他们送上门来,自然有鸥北殊去解决。这不正好?”
“你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是你怎知不会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么?那就烧吧。”
……
廖羽晃了晃脑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刚才他进入了第一间屋子,没想到走着走着,竟会一脚踩空,跌落到了这儿。
在他面前有一具打坐的尸骨,只见他身披紫色外袍,头顶光秃秃的,只飘扬着两根毛发,他一手撑着下巴,作沉思状。
在尸骨的两边有两个莲花形的石台,其中心是威武的机关兽。
机关兽的样子参考了鲛珠城传说中的两大凶兽,一为月吞,一为日陨,前者生有羊角,模样似虎,腹部有月牙;后者圆头圆脑、短颈、身长八尺,四足三尾,模样似狐、瞳色有五,分别为:红、白、黑、绿、蓝。
机关兽在鲛珠城虽然罕见,但是在皇治下有一座名为“危墟”的城池,里面没有活人,城市的存续全靠一个庞大的机关人——“共工”。
说来,八岁那年,他曾经跟皇去过那里——偶尔,皇高兴的时候,也会像普通父亲一样,可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少,以至于这么久以来,他都忽略了这件事。
他记得,当时他们站在“共工”的手臂上,俯瞰整座城池,犹如置身于铁器的海洋。
他们可以听到链条拉动,令人心惊肉跳的“嘎吱嘎吱”声,还可以听到重锤砸下,土地的崩裂声,甚至零件碰撞的叮咚也都清晰可闻。
这座城市的一切刻板到不会出现任何变化,它们按照既定的步骤一点点完成工程图纸上的内容,除了倾注时间和材料,再无其它。
年幼的廖羽,在这些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得犹如蝼蚁,即使他非常畏惧自己的父亲,那天也还是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袖子的一角。
皇告诉他,他们脚下这个巨人叫做“共工”,是危墟城的主人,也是他防御外敌的兵器之一。因为体型过于庞大,他们不得不搬空一座城,将它放置于此。
“方松损耗了百件神器才熔炼出他一颗神心,而它有九颗神心,若非你我,无人可操控共工。”他如是说道。
都是骗人的,廖羽想。
他拾掇好自己的思绪,环顾四周——看来鸥北殊并不在这儿。
他转身想走,却听身后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一顿一顿的,并不流畅,有时它会突然卡在那里,发出一串刺耳的尖啸声。廖羽给了月吞机关兽一拳,打得它脑袋偏向一边,而日陨就像是护犊子似的,突然向他发动了攻击。
廖羽拍掌而出,凝聚于手心的气波随即炸开,月吞踩着墙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猛得扑来,日陨则从后偷袭,两者构成前后夹击之势,廖羽堪堪躲闪,一只脚仍受了伤。
它们竟然能够对鬼体造成伤害?廖羽骇然。
不待他想出应对之策,它们又发动了下一波攻击,犹如天狗食月、惊涛拍岸,势不可挡。廖羽被它们克制,只能抱头鼠窜,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吼!!”月吞使了个泰山压顶,廖羽向右滚出,月吞落下之处已经深深塌陷。他扫视四周,旋即出手,使了一招移花接木,却险些被日陨咬下脑袋。这两物的攻击配合是如此默契,竟让他寻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
“廖羽,你在哪?”
鸥北殊的声音?!
廖羽四下看去,什么也没发现。
“廖羽,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
我这就出去!!廖羽打了个激灵,他知道鸥北殊生气了。
月吞、日陨却不肯轻易放过他。
“鸥北殊,我出不去!!”廖羽边打边喊,无奈极了。
那边没有声音,廖羽越等越慌,一个不注意,就被日陨用爪子剜去只眼睛,他试图召唤小鬼来挡,但这里处处透着机妙,他的鬼力也不能轻易施展。他移来块石头,挡下日陨咬下来的獠牙,月吞又紧接而至。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月吞哀嚎一声,飞了出去。鸥北殊环住廖羽,一拳下去,日陨随即弹开。
“我找了你很久。”鸥北殊说,语气听起来冷极了。
“我也在找……你。”廖羽弱弱地开口。
“找我?不是你消失不见的么?”
他的话音就在耳边,带着隐秘的怒火,犹如夏风。
廖羽很想告诉他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但是鸥北殊显然比他更知道这点,他推开廖羽,提剑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两只机关兽解决了。动作之神速,看得廖羽目瞪口呆。
“做什么?”鸥北殊皱了皱眉。
“厉害!”
“……”
鸥北殊靠近了些,他身上人的体温,对廖羽而言就跟火焰似的,他轻轻抬起廖羽的下巴,蹙着眉头问:“你能自己修复么?”
他指的是他的眼睛。
“不能。”廖羽怕他责备,便隐去身形。
随后小小的木偶就悄悄地爬到鸥北殊的肩上,抱着他的一簇头发,模样甚是可怜。
“不要乱跑了。”鸥北殊伸出食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头。木偶高兴地蹭了蹭他的脖子,鸥北殊别过脸,眼中满是笑意。
“为了寻你,我……”他欲言又止,抬眼望着不远处披着紫袍的尸骨——它已经蠢蠢欲动了。
“我自己来解决!”木偶跳了下去,叉着腰,继续说:“我可以的!”
看着这个家伙又要上,鸥北殊淡淡地开口命令道:“回来。”
木偶的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僵硬了许久,他看看那扭曲变形的尸骨,又看看一脸不悦的鸥北殊,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跑到鸥北殊脚边,蹦了蹦,鸥北殊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都说了,不许乱跑。”
“……”
“何人惊扰我清梦?!”他的声音似奔腾不绝的江河、夜深人静之时炸响的闷雷,气势磅礴、令人骇然。
此时那月吞、日陨化作两只金色机关蝶,它们起舞放花、抖翅降下如雨星辰,这处风云涌动、那处电闪雷鸣,刚止息了凌冽剑势,又有泰山压顶,而那复苏的紫袍人,竟在这密集的攻击中巍然不动。待那“封”字将成之际,他抬起手,抓苍蝇逮蚊子似的,一手捏住一个,随后张开嘴,往肚子里这么一塞,浑然像个骨灯笼。
“人类?鬼?鬼!”他叫了起来,整个地面都开始颤抖。
木偶从鸥北殊的衣服里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鸥北殊眼角往下一瞥,不动声色地拿手指把他戳了回去。木偶又钻了出来,不肯死心地说:“我可以!”
“不行。”
“……”被这么果断地拒绝了,他耍脾气似地缩了回去,再没一点动静。
“白家后人??”那紫袍人渐渐有了皮肉,尖尖的骷髅头也逐渐变得丰满,特别是两边的脸颊,鼓鼓囊囊,就跟塞了两个馒头似的,鬓边还有两道红霞。他的眼睛,一只圆圆的,像个珠子,一只细长细长的,眼尾直勾到太阳穴上!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因为沉睡的年头太久,此时还很迷糊。
“是,不知前辈……”
“前辈?!”他惊叫了起来,两手抱脸,一只眼睛堕下泪来,另一只眼睛弯弯的,有几分笑意。
“……”虽说这紫袍人还没有什么动作,可他光看那模样就已经觉得够惊悚的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暂时无法判断他是敌是友。
“白家人挖我妻眼珠,囚禁我于此!!!胆敢叫我作前辈?!!”
又是白尊惹的祸?
廖羽心下甚是奇怪:这说不通,我在幻境所见的白尊,与我所听闻的简直判若两人。
然而更令廖羽想不明白的是,鸥北殊像是默认了般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这反而激怒了紫袍人。
他大吼一声,地快速得往下陷去,四面的墙瞬间崩裂,石头作的天花板打开了一个洞,挤进来一轮凄清的冷月。鸥北殊站在光下,犹如天上谪仙,“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站得好比一棵苍翠的劲松。他的动作敏捷麻利、做事干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
只见他拼上前去,以肘挡住挥来的一掌,随后左手旋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速度虽略慢了一步,但还是划破了紫袍人新生的一块皮肤。
他怒吼着,眉头上方的空洞,有眼珠被推出,它们咕噜一转,变成朱红,流动着焰火般的光泽。他把手往天空一拿,那星、那月、那远处的高山如碎片般拼凑成一把长戟。
“乾坤戟?”乾坤戟的长柄上,刻画着他们家族的图腾——三首金乌。此人的身份已经非常明了了,就是鲛珠座下的庞仇。
“都去死!”庞仇的滔天怒火,引得天地震撼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