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欲飞念fly

2、笑

　　今天是开学第三天，周五，要背诵《沁园春·长沙》的日子。

　　两节课的时间，语文老师不带一句喘气地把这篇课文讲完了。说是要等等其他班的进度，这节课她让我们背诵。

　　先别人一步的感觉，真不错。

　　我挺直腰板，抬手顺了顺遮在眼前的碎发。翻开书本，还没来得及看，肩膀便被压了下，惹得我无意识地倒抽一口气。

　　倒也不疼，只是有些意外。

　　“顾明月，你的字好漂亮啊。”是韩清风。

　　“撒开。”

　　韩清风依言撒开，只是还凑在我这，似是要把我的笔记看得更仔细些。

　　他是典型的犯困学生，却只对语文发病，常常能睡得像头死猪，但又能在下课铃响之前醒来，真是奇妙。

　　怎么这会就睡不着了？我瞟了瞟他，眼眸处藏了份询问。

　　他看懂了我的眼神，道，“被你的字美得睡不着呢。”

　　“少臭屁，别打扰我。”

　　经过两天的相处，喜提哈巴狗一只。哈巴狗一听哪有动静就往哪蹿，听个碎嘴还得搭在别人肩膀上，乐呵时咧着嘴巴笑，引得那位靠山都不得不晃一晃。

　　我不得不承认，韩清风笑起来很好看。有时像和煦的春风，温温软软；有时似猛虎般的冬风，震声连连。他有两个小酒窝，微微凹陷进皮肤，似藏着一些摸不着的东西，让人忍不住去猜，却猜不透那背后的意味。

　　这下他又在笑了，我就暂且把这笑当做是对我的字的赞赏吧。

　　我扯过我的书，让其离开韩清风的视线，便手捂着耳朵，开始小声朗读。

　　班里太吵。背诵课本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像浪花打在岸边，如雷贯耳，响彻云霄。刚刚的小插曲仿佛只是一个过客，现在真正融入这氛围中，才知这其中的厉害——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

　　我渐渐地大声起来，竭尽全力地在这汹涌的浪花中创造我顾明月的一席之地。可让我诧异的是，我的左手边竟然也发出声音，貌似还要比我大声的架势。

　　我转过头，对着韩清风皱起纤纤细柳般的眉毛:说好的睡觉呢？他头也不回，嘴里还念着书，手却给我比了个加油的姿势——那矫健的肌肉在布料下被凹成型，凸现出力量与青春。

　　“……”搁这秀什么。

　　我默默腹诽了他一分钟，才收拾好心情再次踏上背诵的路。

　　读了三遍，我合上书，开始对着空气背诵。韩清风似是要当我的听众，从我脱离书的那刻起就盯着我，直至我完完整整背完的那一刻，他的脸顿时垮了，皱得跟苦瓜似的。

　　我用余光瞟着他，不由觉得好笑。以至于我笑出声来，韩清风便用手指着我，指控我不是人。

　　“读三遍就能背诵，你绝对不是人！”韩清风委屈了，吸吸鼻子看着自己手中的书——书皮似卷心菜那般卷了起来，有些丑陋，“我才背了一半不到呢。”

　　理解记忆罢了，读三遍便可流利诵出实在不是出奇事。况且这篇很短，哪能像他那般折腾，还把书皮折腾成那样，不入眼。

　　“那我是什么?”思绪悠转，不由自主地想逗他。

　　“是我的同桌！”说罢，便转头继续边薅着书皮边沉浸在课文里，不搭理外界了。

　　那回答坚定，措不及防落入我耳中，可想而知我的心被震撼得不轻。像突然的一份惊喜，你既无措又开心，于是你好好珍藏，想以后回忆起来，还能记住当初的悸动。

　　我偷偷珍藏，应该没人发现吧。

　　我没回应韩清风，但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微微翘起。唇形弯弯，和着窗外的光线，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倒促成美好的佳境。

　　“哈哈哈哈——”措不及防，爽朗的笑声向我袭来，“明月，你终于笑了。”

　　我一愣，整个身体被冻住似的，动弹不得——或者说，我不敢动弹，怕韩清风看出异样。

　　我确实不爱笑。

　　我扯着嘴角，刚刚的笑意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假惺惺的微笑，“哈哈，怎么可能，只是你没看见罢了。”

　　“不是这样的。”韩清风双眼直盯着我，那是一种要把我看透的眼神。我看着这眼神，不自觉地往后退去，手心也浸上了一份冷汗，“我……”

　　看着韩清风愈加认真的眼睛，我突然感到一阵颤栗——被看穿的感觉，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手心越发湿滑，冷汗爬上我的鬓角，一落，眼前的景物便模糊起来。

　　我看着模糊的韩清风，看着在模糊中愈加清晰的带着探究的眼睛，脑中霎时闪过一丝片段——

　　“顾明月，笑一个。”

　　我扬起一张笑脸，看着记忆里模糊不清的他。

　　“瞧，多没趣。”他对着身旁的兄弟说道。

　　“哈哈哈哈哈——”

　　他兄弟的笑声极其促狭，一张张面孔犹如披着好皮的魔鬼，揭露下来皆是空洞。

　　……

　　啊！

　　我扶着头，摇拨浪鼓似的想把这回忆给撵出我的脑海，可我的心却愈发地疼，像被紧紧攥着似的，呼吸不过来。

　　我的动作实在太离奇，引得前桌两位书也不背了，转过身来关心——“顾明月，你没事吧？”

　　“明月！”韩清风惊呼，原本犀利的眼神刹那转变成温和，手掌覆上我的发间，一遍一遍地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感受着这温暖的大手传递给我的温度，捂在胸前的手慢慢垂下，豆大的汗珠不再簇簇滑落，可余韵还没消，我像缺氧似的贪婪地喘着气。

　　终于，我慢慢趋于平静。

　　“我没事，你们背诵吧。”我微微低头，躲开韩清风的手，若无其事地捧着书。余光中，韩清风似是愣了一下，半天没收回手，整个人像是被榨干了水的海绵，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我心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晚上。我正在写作业，不知是谁硬是要打扰我，一旁的手机响个不停。怪我，自制力一到周末便像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我的心被这铃声挠得发痒，终是拿起来看。

　　好哇，手机信息十条有九条来自韩清风，点开，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的表情包，里头掺杂了些狗头，不知抽得什么疯。我往上滑了滑，终是看到一条有用的信息——“进个群呗明月”

　　我有些后悔加韩清风了。

　　我本以为他在网上应该会安静些，现在看来还是我比较天真。只要有信息来，那必定有韩清风。不过这声消息提示，我却很久没听到了，如今能时常听到，也算是种快乐。

　　可我现在不知怎的，被弄出习惯来——一天没有韩清风的信息就难受。像是任务一般，又像是寄托。不过他的信息都是些有的没的，让人不免失了兴趣。

　　你瞧，不知他又在弄什么神秘的鬼点子呢。

　　我戳了戳手机，发出一条问号。对方很快回了个狗头。我情不自禁地“啧”了声，心道，怎么又是表情包。

　　我不常用表情包。对于我，那便是一身外之物，可有可不有。说事就说事，拿表情包当辅助作用使，倒显得头重脚轻，没个重点。当然，用得好那是锦上添花，用不好那叫尴尬且令人无语。再说，一表情包重复个五六次，不生气也得是很烦躁了。

　　手机又响了几声。

　　【韩清风】［狗头.jpf］
　　【韩清风】明月～
　　【韩清风】对不起～
　　【韩清风】［猫猫跪地.jpf］

　　早上的事早已成为过往云烟，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实在不应怪罪于韩清风，况且早上的他又开始委屈，几次想搭理我都被我冷淡以对——性格趋势，我本意不是这样。现在他既然给了我一个台阶，那我走下便是。

　　【顾明月】……
　　【顾明月】没事
　　【顾明月】还有，别用这个符号，不适合你
　　【韩清风】那你进个群可好～
　　【韩清风】‘邀请你进入群聊’
　　【韩清风】［猫猫点头.jpf］
　　【顾明月】……

　　可以说韩清风是个例外了。那表情包像一潭水，深得不知尽头，不重样就算了，还给我整得有些想笑。罢了，这人现实本就不正经，你还能期盼他在网上正经么。

　　我摇摇头，点了点手机便加入了群聊。我倒要看看，你这韩清风抽得什么风。

　　【朝朝】欢迎
　　【暮暮】［欢迎.jpf］
　　【韩清风】兄弟萌
　　【韩清风】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朝朝】什么啊
　　【暮暮】我要看
　　【暮暮】［流口水.jpf］
　　【韩清风】@顾明月，出来一起看
　　【顾明月】……
　　【韩清风】［图片］
　　【韩清风】五杀就是爽
　　【韩清风】［这才是高中生该有的样子.gpf］
　　【朝朝】哥，你号哪个区
　　【朝朝】［狗狗攀腿.jpf］
　　【暮暮】［图片］
　　【暮暮】我才钻石
　　【暮暮】［猛男哭泣.jpf］
　　【韩清风】别爱哥，没结果
　　【朝朝】大庆油田都没你油［吐口水.jpf］
　　【暮暮】［狗狗无语.jpf］
　　【顾明月】……

　　窥了半天屏，也没见韩清风发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心生无趣，便摁掉屏幕，继续写作业去了。手机不一会又响个不停，但我没理，专心致志得像个没灵魂的写作业机器。

　　待我终于写完作业，已是十点半。我拿起手机一瞧，韩清风给我发了消息，连同那群聊竟有99+的消息。

　　22:00
　　【韩清风】明月～
　　【韩清风】你怎么不说话啊～
　　【韩清风】都两个小时了～
　　22:30
　　【顾明月】……写作业

　　我退出与韩清风的聊天界面，戳开那群聊，定睛看了好一会，还是看不懂他们的密语。

　　【朝朝】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暮暮】不愧是你哈哈哈哈哈
　　【韩清风】［狗头.jpf］
　　【韩清风】给你们看个最好笑的
　　【朝朝】［狗狗点头.gpf］
　　【韩清风】［沁园春你背了吗.jpf］
　　【顾明月】背了
　　【顾明月】还有，乱用他人肖像权是犯法的

　　那表情包上的人正是语文老师。那角度似是偷拍，却是实打实的正面，只是有些模糊不清。语文老师用手指着摄像头，脸被p得令人心生好笑，表情配上那句话可谓真是恰当。可以说，这一发出来，应该笑才对。

　　【暮暮】……这不好笑吗
　　【韩清风】明月，你好可爱啊
　　【韩清风】［猫猫爱慕.jpf］

　　我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哪里可爱了？还有，我不可爱！

　　【顾明月】……
　　【朝朝】这种一本正经的感觉
　　【朝朝】咱就是说，一整个拿捏住
　　【韩清风】［猫猫嘘嘘.jpf］
　　【韩清风】别说了，懂得都懂
　　【朝朝】懂
　　【暮暮】懂
　　【顾明月】……

　　我脑子还是没转过弯，直到韩清风给我发了截图，我才被一点就通——敢情我是回了表情包的话……哪有人跟表情包说话的！也就只有我了。

　　关了手机，好像这样那事便可离我远远的。漫漫长夜，我躺在床上，思了半宿才宽慰完自我，闭着眼睡了。只是心里还道，这韩清风，我要跟他冷战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