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DarkD

12、第 12 章

　　众人目光被那里动静引去。

　　顶着一双白绒尖耳的小姑娘踮起脚伸直手，正努力去够那铃叮摇晃的小瓶子，彼时她分明还未触碰到那其中任何一个，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所有瓶子里的绿沙忽然都开始迅速融化，还不待几人惊讶细看，转眼间那一溜小瓶中的沙子就已经全数变为了绿色的液体。

　　青夜白见状面色一变，第一时间一个箭步上前抱起小猫妖，顺势借此拉开了小孩儿与那不知名沙瓶的距离，但也是因她这一个动作，让众人眼睁睁又目睹了绿液重新瞬间化沙的景象，如此一来，简直像是实锤了方才那一幕并非他们眼花。

　　“哦吼~”

　　在等到其余几人出声说点什么前，木无心首先听见了薄山来抑扬顿挫吐出的音节，拉长的尾音一波三折，端是意味深长。
　　这回他倒是明白他的意思，确实，既然这绿沙的特性是感灵，那这番变化可就相当耐人寻味了，需知片刻前绿沙瓶在他手上时，整个化水的过程怎么也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凡是亲眼看见前后情景的人多少都能联想一二，木妖能注意到的事，其余几人自然也会有所猜测，但有意思的是，他们这些初来乍到不相干的人会觉得意外应是理所当然，可此时此刻就连站在一旁的图绯在瞧见这一幕时，面上竟也露出了深思之色。

　　在场或明或暗的人细数说来不少，也各有思量，唯独有那么一个没跟上大伙节奏，猫妖闪身而来时小个子只瞧见一抹白影掠过，到此时他慢一拍疑惑回头，就见女妖抱着个小孩儿正面色不善地瞪着他。

　　小个子一脸懵子挠了挠头，他背包斜挎在身后，事情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身，恰好是唯一那个什么也没看见的，这会儿对猫妖突然明显许多的敌意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没多在意，毕竟从他进门后这位女妖态度就并不友好，所以这会儿只是熟门熟路地厚着脸皮冲她怀中小孩儿挂起了笑，刚才他听见了小女孩问的话。
　　浑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人族笑眯眯的，自顾自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瓶子晃了晃。
　　“小姑娘你是问这个嘛？你喜不喜欢绿颜色呀？这个是绿沙瓶，可好玩啦！”

　　花梨盯着那小瓶子，张了张嘴似要说话，却是抱着她的人先后退了一步。
　　成年猫妖张嘴间犬牙隐现，金色的竖瞳逼成一线俯视而来，警惕眯眼，冷冷道：“离她远点。”
　　她妖相一出，连原先清细的声线中带都依稀夹杂了兽嘶。

　　什么情况？他就想推销个东西，至于这么大仇？
　　见她如此情状，被盯住的人族顿觉四下泛凉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只是根本还搞不清状况。

　　不知是不是也被青夜白这般表现吓到，花梨收回盯着小绿瓶子的视线，缩进猫妖怀里捏着人衣襟，只眨了眨金色的眼。

　　对着这转眼间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图绯皱了皱眉，却没有贸然说什么。

　　看不见的黑色光团旁若无人凑到小猫妖面前细细打量，小姑娘还是先前那个娇憨可爱的无辜样，薄山来估摸着这小妖本体大概是只白猫，至少还未能完全化形隐去的猫耳是这个颜色，不过嘛……
　　他看向花梨攥紧自家大人衣襟的手，幼态短白的手指根根分明，而他分明记得此前在大门外看见这小猫妖时，对方还残留着兽爪和兽尾的特征，动作间也稍显笨拙迟缓，这和刚才悄无声息就出现在这里，直到出声才让大家注意到其存在的轻灵可说是截然不同。

　　有意思了，这到底是天赋异禀，还是深藏不露？

　　这么想着，他回头高声点名：“老谢，来来来，发挥一下你的技能。”
　　只要是玩灵力的，神族怎么也能点评两句，怎么能让某人装死呢！

　　飘在高处的谢夷：“……”
　　他确实在查看小猫妖的情况，也已经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这会儿忽然就不想说了呢。

　　“别小气，快，说两句。”
　　黑色光团飞来，煞有介事地想跟人碰一碰，被银色光团闪身躲开。

　　他视线落下，那头的小妖看似畏惧般缩在白衣猫妖怀里，细看却见她面上全无惧色，更多的是好奇和懵懂。谢夷不自觉想皱眉，对方身上有很强的灵力波动，但似乎很不稳定，而且还在持续外散，这种灵相……
　　短暂的停顿后，他如实陈述，听来似乎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果断，彼时薄山来与木无心与之相识不久，尚不能分辨出他语气中微乎其微的那一点迟疑。

　　谢夷三言两语平铺直叙，另外两人听了却一头雾水。什么叫灵力波动？不稳定是什么意思？外散又是咋回事？
　　刺头薄某人为表达不满，举手向谢老师示意，语言优美谦逊：
　　“不好意思，听不懂，请说人话谢谢。”

　　一旁的木无心不方便开口，便只能默不作声听着，只是这会儿眼神也已经看似不经意地飘过来好几回了，显然也是全程在“认真听讲”。

　　谢夷将话说白：“灵力高强却失稳外散，乃强者重伤垂死之相。”

　　重伤垂死？木无心闻言忍不住看向了小猫妖，上瞧下瞧，怎么也没瞧出这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的灵动小姑娘有哪里能跟这四个字扯上关系。

　　黑色光团兴奋地弹了弹，照旧在抓重点上思路清奇：“哦？所以这是个真人不露相的高手咯？”

　　已经对他的不按常理处牌习以为常，谢夷不作理会，他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也没兴趣再发表什么见解，在他看来既然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方向，赶紧动身启程才是真的，这地方藏着再多的秘密也与他们的目的无关，掺和进去完全是浪费时间。
　　不过现在主导权也不在他这儿，多说无益，不如静观其变。

　　他们这边三人悄无声息沟通完了，那头剑拔弩张的猫妖还未收势。

　　小个子人族见她露出凶相，缩了缩脖子，壮着胆弱弱地说：
　　“别这样嘛，你看她很喜欢的。”
　　说着，他把手上瓶子从左换到右，又从右换到左，连带着小猫妖的眼珠子也跟着转来转去。

　　青夜白登时黑了脸，这人族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分明弱到她认真起来能一把捏死，这会儿居然还没吓破胆，还敢说话！

　　“这样嘛，我把这个送给她好不好，我也不要别的，就想要点吃的，我好久没吃东西啦。”

　　原本他也未必会提这一茬，可谁让他们正在厨房，一股子食物的气味直往他鼻子里钻，让他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肚皮更加叫苦连天。
　　咽咽口水，他说的小心翼翼，瘦小的个子缩了缩肩膀，好似有多委曲求全。

　　黑色光团在一旁见了啧啧称奇，真是不改初心，说来说去还是在企图走以物易物的路子，这小子果然没那么老实。
　　这种人……
　　他一向很欣赏。

　　白衣猫妖冷了脸，这才想起今日闹到现在小花梨还没吃上饭，而这突如其来搅局的家伙居然还敢得寸进尺？
　　她怒火愈起，手上兽爪慢慢显形。

　　小个子见状闭紧了嘴巴，总算没敢再吱声了。
　　他仿佛是才想起来，这荒野小聚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很是适合愤而杀人就地抛尸。

　　气氛越发紧张起来，一旁木无心默不作声旁观许久，这会儿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怎么忽然主动出声提议：
　　“我可以负责带他离开。”

　　一直没插过嘴的图绯见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奇怪看去。

　　飘在半空的两个光团侧目，多少都有些意外，不管是谢夷还是薄山来，都没想到木妖会管这趟闲事。

　　木无心笑了笑，没有去看那个小个子人族，单是与白衣猫妖一双兽瞳对视：
　　“我们会马上动身，以此交换一碗肉汤，如何？”

　　青夜白沉默，分明都是不速之客，可不得不说相较之下，同为妖族、又是被图绯保过的木无心，就是比上来就惹事的某个人族要更可信一些。

　　并不愿意在花梨面前动手，青夜白从头到尾摆出的态度其实一直就是互不相干赶紧走人，眼下这个提议还算合她心意，她略一思索，给了图绯一个眼神，后者耸耸肩，随手自台上取来一个碗，大锅木盖揭开时浓热的肉香飘开，她盛了一碗递向木无心。
　　这就算是同意了。

　　小个子在一旁羡慕地看着，但来这里后已经几次三番受到威吓，这会儿也再不敢说什么。

　　木无心接过，点头以示感谢，回身看了小个子一眼，示意他跟上。

　　在座其余几个都是妖族，明白自己无力抗议，他只得垂头丧气捏着包带跟上。

　　前头木无心慢慢地走，他就在后面慢慢地挪，一条村路不长，路过村口时那里几只妖见是他，龇牙咧嘴怒目而视，不过倒是没做出实质性攻击动作。

　　他随那不知名的妖步入森林，一直要到瞧不见身后那块村口大石头。

　　“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
　　木无心说，回身将肉汤递过。
　　“这个给你。”

　　小个子一脸惊喜地捧住碗，完了又有点疑惑。

　　还不等他问出口，木妖拿出刚才顺手揣进兜里的东西。
　　“我要换这个，这样两清。”

　　看清对方手里的绿沙瓶，小个子端着肉汤愣住，这才想起刚才是有那么一出，这瓶子到了对方手上后他就没拿回来了来着。

　　总算看明白他绕这么一圈是想做什么，薄山来对木妖这番操作有些无语，一时半会搞不清这木头到底是真呆还是假傻。
　　你要说他真呆，用别人的肉汤换别人的沙瓶，属实是不动声色玩了一手空手套白狼，但你要说他假傻，区区一个小沙瓶，又不是什么多贵重的宝贝，哪里值得花这么些心思。

　　怎么说呢，就有种莫名其妙的，透着点狡猾的正直？

　　看待一人固然不该非黑即白，但这木妖反复横跳的频率多少有点高了，纵火之行他供认不讳，对自己“厄”的定位也不回避，行事作风偏又带着点天真与正经，着实矛盾得很。

　　“奇怪的木头。”
　　黑色光团啧了一声，这一句全不避人耳目。

　　悬浮在旁的谢夷瞥他一眼，不作评价，倒是底下正心满意足收起瓶子的木无心听了有些诧异，抬头以眼神询问。
　　这冤家债主又哪里不舒坦了？

　　瞧见他眼中面上不辨真假的诚恳疑惑，薄某人恶劣笑起，重音重申：

　　“嗯，奇怪的木头。”

　　他点到为止，徒留悬念，偏不赘述。

　　木妖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