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DarkD

11、第 11 章

　　图绯离开去处理突发事件后，剩下两人的对话终于正常展开。

　　“我并无恶意，只是行路途中偶然碰上你们这处聚落，想来问个路。”

　　木妖开口的声音仍是沙哑干涩，薄山来一度怀疑他那把破嗓子已经让岩浆给泡坏了，只能说好在木无心不爱笑，否则那听来必是一股子大反派的阴鸷味儿。
　　不过与声音相反的是他当下的面貌，没了先前那些妖异的树纹在显眼处张牙舞爪，他光溜溜的脑袋好似一块晶莹的玉石，瞧着总觉手感应是不错，偏圆的眼形隐去妖纹描摹后呈现出的无辜指数直线上升，一双乌黑的瞳仁坦坦荡荡看过来，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很有诚意。

　　然而青夜白一向谨慎，没有被他面相唬住，保持了清醒的怀疑：
　　“若真是如此，只不过是问路而已，为什么一开始不直说？”

　　这问的可真是有理有据，木无心无奈，他也在反思为什么不早点说啊。

　　“你方才也说过，很少有妖族会来到这交界之处，会在此扎根落脚想必你们自有难言之隐，我亦是如此。”
　　木妖照旧慢吞吞地吐着字，温吞得比“慢条斯理”还要滞上那么一分，努力模糊细节将话圆回来：
　　“在林中遇见你那位朋友时，我不愿多有暴露，才使她生出误会，而此后顺水推舟随之入村，也只是想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这说的倒还算逻辑通顺，只是猫妖面露狐疑，总觉得他这番操作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飘在高处的谢夷不忍直视地别过头，银色光团因而偏过半圈，倒是薄山来很想给队友鼓鼓掌，这不说的挺好的嘛！

　　某一刻，猫妖坠着银铛的耳朵微微一动，两人间的对话再次中断，青夜白抬眼向窗外看去，与此同时风也带来最新的消息，黑色光团颇感兴趣地晃了晃，随后自窗口飞了出去。

　　还是那么一条石道连贯村头至村尾，这已是图绯今日第二次领着生人往家里走了，自己这一行人落脚在这地方也算有段不短的日子，两境交界寥落，一直鲜有见陌生面孔，今天倒是头一回这么热闹，似乎冥冥之中的这一天多少有些与众不同。

　　“……就你这身板还敢跟羊三强买强卖，胆子不小，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他一只手就能抡三个你你信不信……”

　　图绯边走边吐槽，了解过来龙去脉后她觉得很不可思议，或者说任何一个见过羊三当年徒手撕野牛的人，都会觉得这小矮子简直是个勇士。
　　她声音嘹亮，自带一股子勃勃生机，听来很有辨识度，若不刻意收敛隔着十丈都清晰可闻，是故哪怕此刻她还未进屋，就那么三两句的嘟囔也早已教屋内几人都听得分明。

　　屋内或明或暗几道视线聚向门口，跨进门来的高挑女妖迎着他们的目光挑眉，利落地往旁边一让，露出了跟在身后的矮小身影。
　　那人脸上蹭着泥，五官轮廓因而不甚明晰，穿着一身麻布乱裹似的衣服，背着个布包，也都是暗沉旧色，整个人站在那儿狼狈就像个流浪许久的乞丐，却唯有两处颜色鲜艳引人注目，一处是他布包下坠着的那一排翠绿小瓶子，还有一处是他红似珊瑚透如玛瑙的眼睛。

　　红色的眼睛，这在原型各异的妖族中不算奇怪，毕竟有些本体特征即使化形后也无法彻底改变，但这可是个人族。

　　黑色光团片刻前刚飞出去，眼下又跟着俩人一起晃悠了进来，却全程没有对这位自己的同族表现出多少关注，只是一个劲儿凑在那堆小绿瓶子跟前，薄某人总是对些稀罕玩意儿直开雷达，这会儿显然是已经起了浓厚的兴趣。
　　不过倒是不消他多等，图绯就冲青夜白说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们不是都聚在那儿在给黑斑修屋顶么，这人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瞧上了羊三当时扛着的锄头，非要追着用他那些瓶子换，还打滚撒泼，好家伙羊三差点没跟他打起来。”

　　“嘿！我哪有撒泼，我那是合理劝说！再说了这小东西真的很有意思，你拿拿看就知道了！很难得的！”
　　听人说的像自己在坑蒙拐骗，小个子不乐意了，边这么说边解下了个小瓶子递过去。

　　图绯光明正大翻了个白眼，抱臂理也不理，那小个子见状眼睛骨碌碌一转，又看向站位离自己比较近的白衣女妖，毫无征兆地就把手里小瓶子往那方向一抛。
　　他是盘算着人看到照面扔过来的东西十有八九会下意识接住，只要能让他们碰到，就会见识那小瓶子的神奇之处了！

　　只可惜他这边打算的好好的，青夜白看他突然抬手的时候就已经本能警惕，敏捷往后一跃躲开，任由那泛着荧荧绿色的小瓶子就这样摔落在地，敲出一声脆响，不过倒是没碎，只是滴溜溜地滚去了一边。

　　猫妖回过神来，厉声质问道：“你做什么！”
　　传说人族有种古老的投掷式武器，把各种矿石草药混合后做成丸子，往地上一扔就会炸开，威力无穷，她也只在学堂听先生讲故事时说起过，却在此时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东西。

　　小个子：“……”
　　他委委屈屈，连忙解释是因为好好递没人肯接，他才出此下策。
　　完了他还不死心：“真的！你只要拿一下，不，只要碰一下你就知道它有多神奇了！”

　　无人关注的小瓶子流畅滚到了木无心脚边，他低头眨了眨眼，全没猫妖那般强的戒心，很自然便弯腰捡起，仔细一看才惊讶发现那瓶子透出的绿原来并非瓶身本身的颜色，而是里头装的一种翡翠色的晶莹细沙，更令人惊异的是，就在他拿起这瓶子的此时，那些细沙竟不知怎么的开始融化，几个呼吸间便由固态的沙化作了小半瓶绿色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道理？
　　木妖瞪大了眼。

　　小个子一回头瞧见他拿着瓶子的表情，顿时得意了起来：
　　“我就说有意思吧！还不止呢！”
　　他说着走上前，取过对方手里的小瓶子，于是众人发现，那些绿色的液体又再度化为了细颗粒的沙子。
　　“这些沙子呀只要感受到一定程度的灵力就会融化，脱离后又会恢复，怎么样，你们都没见过吧！”

　　听他解说，木妖眼睛亮亮的，又把那瓶子拿回来把玩，薄山来围着他手观察似的打转，就连一直飘在高处的银色光团也凑近了过来。

　　“那又怎么样，感应灵力而已，最多也就是个哄小孩儿的玩意儿。”
　　图绯不以为然，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声：

　　这厢正研究得兴起的三只谁都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任小瓶里沙子化水水化沙子专心致志看了一遍又一遍，倒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归为小孩儿一类。

　　听她这么说，小个子是满心不服气，正要反驳，青夜白在此时出声打断：
　　“行了，别扯远，我不管你这个瓶子有什么特别的，你就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个子挠挠头，老实道：“我就是碰巧路过，看这里有人想来问路的。”

　　两名女妖对视一眼，双双皱眉。
　　这么巧，又一个来问路的？

　　“你刚才也说要问路，你要去哪里？”
　　青夜白看向木无心。

　　意识到这是在问他，木妖停下了手里把玩的动作，想了想后，开口却是问非答：
　　“我听说，春江境的妖王近日不在境内，是有这回事吗？”

　　听他这么问，图绯看向青夜白，落脚此地的这些日子，她二人分工多有侧重，她主要负责周边安全，外出探听消息或采买之类的事一向是青夜白负责的多。

　　白衣女妖不知他为何问此，但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东边闹成这样，西边的妖王们自然要商讨对策，妖王会急召是在意料之中，而春江境妖王出行亦是全境皆知的消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木妖又问：
　　“那可知何时归来？”

　　“不知，”
　　猫妖摇头，意识到话题又走偏，她不满挑眉。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莫顾左右而言他。”

　　却是一直没插嘴的图绯在此时突然出声：“朱雀祭典就在下月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是她主动领回来的，她对木无心并无恶感，发觉对方似乎很在意妖王行踪，便主动开口道。
　　“这是春江境最盛大的活动，届时花月妖王是必定会到场的。”

　　下个月啊……木妖视线垂落，光滑的瓶身隐约映出他隐去妖纹后气质大不相同的面容，如果可以继续保持这个状态的话。
　　他没多犹豫就定了主意。
　　“我想去春江境妖王城。”

　　青夜白与图绯皆面露了然，听他刚才问了那些事后，多少也有了预感。

　　青夜白转向另一个问路人：“那你呢，你又要去哪里。”

　　这一位倒是目标明确，干脆的很：“我去焦山！”

　　此言一出，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一个灵力如此低微的人族，就连他自己带来的那种感灵小瓶子在他手里都毫无变化，居然还要去焦山？去干嘛？找死吗？

　　图绯摸了摸鼻子，一脸古怪。
　　青夜白倒是全不在意，她只想要个说法罢了：
　　“既然两位确有目标，那就请尽快启程吧，从此地出发，妖王城在东北方向，焦山在西北方向，祝两位一路顺风。”

　　这竟是半口气不喘就要送客了。

　　木妖虽是愣了一下，但也只是意外于她的干脆，他自己是很乐意事情顺利解决的，这一趟他知道了方向，知道了妖王什么时候回归，可说是成果圆满，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真的可以随时动身，只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有件事想做。

　　同样被强行送客的不知名小个子苦着脸，好不容易路过个村庄，小瓶子一个也没卖出去，刚才看中的那把锄头也没希望了。
　　正沮丧着，他身前冷不丁投下一道阴影，一抬头就见那个刚才很给面子率先捡起瓶子的高瘦男妖站在他跟前，摊开的手里正躺着他的绿沙瓶。

　　木妖一脸诚恳：“我很喜欢这个，你是要卖的吗？”

　　小个子惊喜，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图绯诧异看来：“这可是小孩子玩意儿，你感兴趣？”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观察到什么细节，难道拿在手里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木无心先前不止一次感受到过对方的善意，眼下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是被嘲讽，坦然点点头。他喜欢绿色，也喜欢水，更别提还是可以在他手上从沙子变化成的绿色的水，那就更喜欢了。

　　事实上不止是他，就连薄山来和谢夷好像也对这小东西很有兴趣。

　　不过谢夷明显更清醒一点，他冷静地指出了一个问题：
　　“木无心，你有钱吗？”

　　木妖愣住，沉默一瞬，顿时改口：
　　“我很喜欢这个，你可以送我一个吗？”
　　“我没有钱。”

　　小个子：“……”
　　图绯和青夜白：“……”

　　青夜白突然原谅了某只蠢狗乱认新妖瞎领进门的事了，因为这只妖某些时候的表现真的就跟个初出茅庐的懵懂新妖半径八两啊。

　　就在整个厨房落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时，是一道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满屋的尴尬氛围。

　　“这是什么呀？”

　　站在门槛上的小女妖眨了眨眼，向着眼前那坠在一人包下，煞是好看的一排绿沙瓶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