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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的人 ...

  •   殿试的结果出在临日下午。

      考生纷纷拥挤在集市的告示栏旁。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白发苍苍两眼一黑晕厥过去;有人喜不自胜;也有人不卑不亢。

      只见榜首大字题书着杨秋义的名字。

      赫赫状元名。

      他此时穿的是冉长乐的衣服,布料配饰皆为上品,不知情的其他考生一看还以为是个家境殷实的富家公子,再一看位列榜首,就更生羡慕。

      也有的考生还记得他,直说道他傍上了大腿,话语犀利。

      杨秋义并不在意,他此刻说不出心头什么滋味。

      大概是被突来的欢喜的狂潮冲昏了头,随之一种对未来的茫然笼罩了他,让他感到惶恐。

      回到清雅居,带着喜讯,这里没有人因为他中没中状元而对他另眼相待。

      “不是挺好的么?”冉长乐边喝酒边说。

      杨秋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便是考中了举人,也不似如此一步登天,总觉得没怎么踏实的。”

      他又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乡下静,权当散心了。”刚说完,又怕冉长乐看不上那可怜人的一亩三分地,“算了,乡下也潮,公子你皮肉嫩,别再长疹子了,我自己回去吧。”

      冉长乐没觉得什么,一口答应。

      他不想在宫里待着,事多乱如麻,使人觉得好似身处荆棘丛一般。

      因是出门闲游不告与众人,所以只带了刘慎一人。其他的随行队伍,都是跟着杨秋义的。

      途中,杨秋义觉得很可笑。

      喜庆的轿子,又是挂牌又是敲锣打鼓地恭送他回乡,一箱又一箱金银财宝送到了那个乡下贫困的三居室老茅屋里,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屋里都挤不下人了。

      左邻右舍送鸡送菜,送衣送钱。他的母亲躺在床上卧病不起,四周围满了探望关心的人。

      “秋义啊,还记得我吗?你舅妈,你舅妈啊!当初你家屋子漏雨还是我们帮你凑钱补上的呢,想起来了吗?”

      杨秋义叫人拿几锭银子给她。

      众人一看这白花花的银子,更是两眼放光,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攀上了,

      什么借过油啊,米啊,面啊,帮忙照看过屋子里的鸡啊……纷纷抱着银子回去了。

      到了傍晚,仍然没有结束。

      冉长乐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也不觉得无聊。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实属讽刺。

      “唉,早知不叫你来,白浪费了你时间,还叫你看了笑话。”趁着空隙,杨秋义歉意地和他说。

      “我还得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些。”冉长乐笑着给自己斟茶,他有些口干。

      兀的,一个穿着铜色铜板纹路袍子的男人凑上来,指着他嚷嚷着对他说:“主家尚未坐下,你倒好,竟比主家还悠闲自在!”

      又转头说教杨秋义:“我说秋义啊,多少都是状元了,你即便要找个奴才也不能找这样的,能干成什么?不如……给我,让我调教一番,再……”

      他堆满肉的坑坑洼洼的脸上露出不屑神色,稀疏眉毛下狭缝般的眼睛来回转动,时不时闪出猥琐邪念的混沌。

      冉长乐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竟是在训斥自己,眼睛睁得大了一半。

      杨秋义慌忙地想出言赔礼,却被一旁抱臂站立的刘慎打断。

      一道寒光闪过,男人方才还直直指向冉长乐的短粗食指被削下一半。

      鲜血喷溅,吵闹的声音立刻歇下了,男人的哀嚎声在其中尤其突兀,四周都看向刘慎,想到刚才一幕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这公子一看就气宇非凡,不是普通人,真不知这杨老四什么眼光才能说出这种蠢话,看表情还动了那种心思,真是活该!

      杨老四平日在村里手脚就不干净,大家都厌恶他。

      “实是抱歉,我不知道……让你见笑了。”

      杨秋义无比后悔自己将冉长乐带回来。

      冉长乐却不甚在意,男人眼中的欲念太过明显,他虽然感到被冒犯,但还不至于为此生气。

      只是这种事来一次就足够让人扫兴的了,他也没兴致再待在这里。

      “你们这边哪里有干净的小河小溪什么的么?”

      “有,出了门一直往前行一里路就有。”他越不生气杨秋义越愧疚,恨不得把那个不相识的男人大卸八块。

      于是乎,冉长乐前脚出门,后脚杨老四就被几人拎着丢了出去,非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美人和赏钱,还挨了一顿揍。

      刘慎跟在他身后,剑上的血已经细细擦拭干净。

      “我不明白您为何要来这种地方。”在刘慎看来,这地方简直可以说是山穷水恶。

      正当风吹过雁南去,冉长乐两只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没有说话,肩膀左摇右晃一脚深一脚浅的蹚水而过。

      水面平静,四周是茂密的低矮树丛。刘慎一直跟到这里,如果再往深处去,视野便受限了。

      这小河很清澈,可以看见水底的砂石和落叶,没什么鱼。

      冉长乐越游越深,他的水性很好,在水中就像一条自若的鱼,时不时的冒出水面,溅起水滴万千,从发丝到脚底每一寸都美的恰到好处。

      他自幼便很喜欢在水中的感觉。

      水是博大的,能包容一切,当置身在水中,一切的欲念都化作自由的愉悦和对生命的崇敬。

      刘慎完全被眼前此景迷住了。

      一块石头在水上漂了三下砸到他身旁,他连忙抽刀,却听远处传来冉长乐清脆的声音:“去杨秋义家帮我拿件衣服!”

      以便回复,他忘近处靠了靠,摇头:“不行,您一个人在此地太过危险。”

      “让你去你就去,快去快回便是。这里没什么人,若是有人我也可以躲在水中,这破落地方总不可能有什么武林高手吧。”

      冉长乐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他。

      谁能逃得掉这种眼神呢?

      他还是不安心,就掏出一小包石灰粉和一把小刀,交代道:“若是有人,就用这个扬到他眼睛里。我很快回来。”

      石灰粉自然是不能进水,他就挂在离岸边很近的矮树梢上,至于小刀,便佩戴在冉长乐腰间,这是一把伸缩刀,上面刻着御物的金印,削铁如泥。

      约是两三分钟,忽闻一阵树丛发出的摇曳声,然而四周无风,冉长乐心觉不对劲,连忙钻进水中,等了几分钟,憋不住气了,也没再听到有声音,悄悄探出头。

      此时却见一双手突的伸到面前,死死掐住他的脖颈。

      那是一个红衣男子,身材高瘦,蒙着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狷狂至极的眼神。

      力大无比,他几乎呼吸不上来。

      这人是真的,存了杀心。

      已经忍不住干呕,他的手在腰间摸索伸缩刀,刚触碰到刀柄就感到猛地一松劲,是男人松开了他的脖子,却箍住了他的手腕,一下拍飞伸缩刀,斜斜插进树干中,入木三分。

      接着只觉察脚下一轻,再回头已是在树梢之上,冉长乐看着他腰间的流苏,绑得很松,已经快要掉下来了,就生了个心眼,悄悄拽了下来。

      那红色流苏落在树杈上,不算显眼,但仔细观察也能看出来。。

      树影变换,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站在了踏实的地面上。

      面前是一座偌大的庭院,富丽堂皇,在这深山老林中十分格格不入。

      红衣人没和他说话,兀自将他带到一间卧房,关上门拉上窗,露出面容。

      和他的眼睛一样,他的脸也有一种张扬的美感。

      “冉长乐,我本来是要杀了你的,”陆鸿用两根手指抬起冉长乐的脸,一字一顿笑着说,“但这样一张脸,消失了实在太过可惜。”

      他松开冉长乐,长腿一迈自顾自坐在凳子上,手指叩击桌面:“不如你跟着我,做我的人,可保你不死。”

      “谁叫你来杀我的?”

      男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挡住自己的嘴巴,眉眼弯弯:“保密~”

      冉长乐也不再纠结,他认识的人海了去了,若说杀他的动机,每一个人都有的是,一个个追究只怕数到明年也数不完。

      只不过……他看了看床上的灰尘,皱皱眉:“你就让我住这儿?”

      陆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院落少住人,又大,即便偶尔有仆人扫洗也免不了灰尘,何况客房,打扫的自是不如主房用心。

      食指摸了一下床沿,确实有许多灰尘,他又打趣:“小美人还挺爱干净,要不跟我睡一张床?要不,院里有井和抹布,你自己打水拿来打扫也行。”

      陆鸿本以为这美人会自己扫洗,却见他一笑,风情万种。

      或许用风情来形容一个男子太过奇怪,但这个词放在他身上竟没有一丁点儿的违和感。

      乌黑如墨的长发,眼角下的薄红,脖颈被自己掐出的青紫痕迹,细白的皮肤和紧贴于皮肤上半遮半掩朦胧的衣衫。

      要命,真是要命。

      怪不得那个女人会出高价来买他的命。

      如此想着,陆鸿又凑近一些,在他耳鬓厮磨:“要睡我的床?”

      “不是我要,而是你想,不是么?”

      冉长乐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将这人的外衣拽下来披到自己身上,拢住:“去烧点水吧,我不洗澡会发烧的。”

      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鲜艳的红色与雪白的皮肤相得益彰,如同一朵盛开在血泊上的雪莲。

      实在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魅力。

      让人一眼着迷的魅力。

      “好,好啊。哈哈哈哈。”陆鸿还从未见过有人对一个随时可能杀了自己的人这般从容不迫。

      也许是对于美人的包容,也许是对于这幅美人皮囊下内心的好奇,竟真的站起身来去烧水。

      热气氤氲了房间,水雾缭绕,冉长乐不避讳陆鸿的窥探,一件一件剥下自己的衣服,缓缓走进浴桶,靠着桶臂坐下。

      “有熏香吗?”

      他把水往自己身上浇,纤长的胳膊线条流畅,光滑洁白,恰如其分。

      陆鸿心想这人真是疯了。

      “没有。”

      “那你明天去买吧。要山茶花味道的,最贵的那种,上京四道口惠民巷尾的最后面有卖。”冉长乐随心吩咐,好似对面的不是杀手,而是他最普通的仆人。

      “你他娘的事儿还挺多!把我当成什么了你!”陆鸿拍案而起。

      “随便你,不买算了。”冉长乐整张脸埋在水里,看着很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他还在水里,只露两个鼻孔出气。

      陆鸿沉默。

      陆鸿叹了口气。

      陆鸿开口:“得得得,算我捡了个祖宗,还想要点儿什么,明日我叫人一并买了。”

      冉长乐眼睛一亮,坐起身来:“再给我买几件衣服,洗漱用品,还有皂角,要上京最有名的那家。”

      陆鸿却只是骂了一句,“他娘的,你是女人吗?等我玩腻迟早把你杀了。”若换做别人这样对他,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

      “随便你。我还要吃桂花糕。”

      “……哪家的?”

      “领花铺的。”

      “衣服不行,你穿我的。”

      冉长乐不以为然,敷衍点头,反正又不见人,穿谁的衣服又何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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