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崇城的新年从一周前就一直下雨,湿冷天气导致人的情绪更低落,大街小巷除了红艳艳的春联和灯笼,寥寥无人。
林鸢在家事与工作双重压迫下,脆弱的神经快要崩断。
找了个借口去她舅舅家过年,初二就离开家去了平京,避开了陪她妈妈走亲戚的恐惧事项。
今年她没什么好让蒋琴卉在那帮亲戚朋友面前炫耀的,工作这么久没起色,对象也没有,年纪也一年年增长,曾经的资本都被岁月磨平了。
下了飞机,是温闵弋来接的。
他是林鸢多年好友兼同桌,高中毕业后,随着父亲工作升迁,举家搬迁到平京,大学也是在当地读的重点大学。
林鸢落地抵达大厅,隔着汹涌人潮,远远瞧见裹着件短款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脖子处围了条格纹围巾,在一众各色各样人群里,依旧彰显他的出色。
高拔的身躯随意站立着,修剪得有型的头发上了发胶,定了个造型,额前的零碎刘海半遮眉心,俊朗的脸庞吸引身边经过的女生一步三回头。
林鸢推着行李箱走向他,心里感叹,面前的男人依旧是记忆里的少年,如故的优秀,如故的青春。
低头回着信息的人,余光俯见一双白色帆布鞋映在眼底,才愣愣抬头。
“hi,我的同桌。”
温闵弋盯着眼前人,一脸笑容如花,通红的鼻翼渗着细汗,黑色皮衣内搭白色卫衣,一身单薄。
大半年未见,这女孩依旧动人心弦。
二话不说的男人,给了个大大拥抱给对方,心花怒放的开心。
“你悠着点,我身骨子娇脆,勒坏怎么办。”
温闵弋置若罔闻她的责怪,闷着嗓子应:“勒坏了我负责。”
未变的语气,未变的氛围,一一让林鸢怀念。
驶离机场,车子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林鸢半个身子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瞧着车外的冰天雪地。
估计昨晚下了大雪,绿植上都覆满厚厚积雪,路面周边都结了层厚冰,感觉置身于冰雪世界里。
矮身调着暖气的温闵弋见她如小孩一样,东张西望的,不免好笑,“你要这么喜欢雪,当初干嘛不选在这里工作。”
白雪看久了,林鸢眼睛有点眩晕,收回视线,坐直身子,才扭头看着旁人,嫌弃说:“我不像你,没毕业就被几家大公司抢着招聘。我这种平平凡凡的人,待这大都市,估计养活不了自己。”
“还有我啊,大不了我舍己为人,收留你这流浪猫。”
听他豪言壮语的舍身取义,林鸢嘁嘁数声,满是鄙夷不屑,“你就装呗,哪天你找到心上人了,大概把我忘到九霄云外。”
温闵弋盯着前方车流,没心没肺笑,侧头看了眼扁着嘴的女孩,委屈样申诉:“我是这样重色轻友的人吗,好歹会变相雇你为佣人,继续让你白吃白喝的。”
听了他的损怼,林鸢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久久憋出一句:“你还是人吗?”
看她恼羞成怒,涨嘟着脸颊,驾驶者更喜上眉梢,“名副其实的铮铮铁汉。”
林鸢说不过他,取下背后的连衣帽,兜头盖住眼睛就闭眼假寐。
打铁趁热戏弄她的人,把着方向盘诶诶数声,也唤不来回应,他眼里含着宠溺傻笑。
回到市区已是晚饭时间,林鸢入住酒店手续都没办,就先去温闵弋订好的饭店吃饭。
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偏园林山水,建筑仿明清的,门口蹲着一对石狮,大门是深棕色的红木,牌匾用百年沉木篆刻。
林鸢停驻前院东瞧西瞧,暗忖一顿饭后待会结账时该不会要了她一个月工资吧。
停好车的温闵弋踏入门廊就见她诚惶诚恐的模样,手握拳抵在唇边,闷笑一声,“放心啦,我请的客,你慌张什么。”
另有打算的人,转身给他一副‘你不懂’的表情,并未解释就径直入大厅。
晚餐结束后,是林鸢私自偷偷先买的单,并不是她装阔或什么,纯属是受人所托,说见了他必须替她请顿体面的饭,好好答谢温闵弋。
林鸢在饭店门口旁的凉亭等待取车的人,刺骨的寒意像冰砖砸来,她从小在南方长大,没去过北方体验冬天,这边的干冷与南方的湿冷不同,穿少了衣服,真是要冻成冰棍。
她两手插进卫衣兜里,哆嗦着双腿晃动,希望能暖热血液循环,好让身体暖和点。
呵了几口气再抬头,漫天的鹅毛大雪飘落,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大片的雪花像有了温度,明晃晃的。
林鸢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如此纷纷扬扬的大雪,心情激动得顾不上寒冷,直接伸出双手捧接。
一团团,一簇簇的雪花飞落掌心,像棉花糖一样聚拢一起。
街道的建筑全都笼罩在白蒙蒙的大雪之中,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仰望着天空静静缤纷,年前与何蕴琬见面的记忆在白雪皑皑的暗夜里凝结成浓浓的雾,顿时难过取代了喜悦。
刚才那顿饭是何蕴琬拜托她请的,事因元旦那天她恳请了温闵弋帮了个忙,假装男友出席陶津珃的婚礼。
是的,你没听错,就是那个分手了两月就携同她人步入婚姻殿堂的前男友。
当初何蕴琬收到寄来的请帖,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咧,殊不知,竟是自己心还热恋着且谈了三年的男友。
本来她也没打算理会,到了那天,她却发疯地去美容院装扮了一番,将自己由头至脚换了个样。
来到酒店门口,她强行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了千万遍,抬起灌了铅的腿准备踏入,却迎面碰见来出差的温闵弋。
她开始没想过将事情复杂化的,来这里,不过是想看看分手不久的前男友有多么春风得意,好让自己更认清现实。
因为林鸢的关系,温闵弋与她俩也成了朋友,只要来崇城,他们几个就会聚聚。
温闵弋先发现的她,打了招呼嘘寒几句欲离开,就被难为情的何蕴琬喊住。
事态的发展也没什么惊心动魄,就前任间互相假惺惺地道贺,然后用虚伪的面孔装饰自己的不在意,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活得很精彩。
离了他,她的生活依旧多姿多彩,工作稳定上升,且谈了个年轻帅气的男友,多幸福啊。
后来年前与林鸢出来见面,何蕴琬再次说起那事,她说出席完那婚礼现在冷静下来后,却发现并没扬眉吐气,而是成了她人生中的污点。
那刻被愤愤不平冲昏头脑的自己就像个小丑,在前任的一群亲朋好友间强颜欢笑,而当刻的自己却沾沾自喜。
那次倾谈,何蕴琬落泪了,分手时没哭,收到请帖没哭,连出席婚礼都没哭,唯独时过境迁后,却哭得撕心裂肺。
林鸢不知如何安慰,她没恋爱经验,提供不了实质性的疏导话语,只一昧地轻拍她后背,拥着她默默流泪。
温闵弋取了车回来,就看见那孤清的人儿在冬雪纷飞、凌风凛冽的寒夜里站立。他下了车,解下围巾置在掌心,缓缓向她走去。
愣神得四肢僵硬的人,被脖颈处突如的温暖抽回思绪,眼睛亮澄澄地望向他。
“要真喜欢雪,我们下次去香山赏雪看日出日落,那里风景如画,配套设施齐全,还可以室外雪里泡温泉。今天先回去吧,冻坏了有你好受的。”
温闵弋用双手拢了拢她的围巾,将林鸢半个脸都笼罩在毛绒的围圈中,只露出泛红的眼睛。
林鸢氤氲水汽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像呓语一样说了句“谢谢”。
跟前的男人像心有灵犀一样,伸出宽厚的大掌,揉弄她的发顶,笑得心酸。
他俩互动的画面,被不远处的人完完全全看在眼里。
被司机请下车的许政羲,散立在门廊处,歪头点过一支烟,吞云吐雾。
他瞧着那女孩穿着条九分牛仔裤,莹白的脚踝裸露在干冷的空气里,踝骨处泛起红疙瘩。两条笔直又纤细的长腿,倔强迎风而站。
巴掌大的小脸被厚实的围巾遮住,只剩半截的乌黑秀发散露。一段时间未见,好像又消瘦了,没点精神气。
夹在食指与中指的香烟被搁置,微弱的星火忽明忽暗,直至烫到了他的指节,许政羲才回过神来。
凉笑一声,自语:“灵隐寺那天,看来心意不够,许的愿没落成。”
他的同伴见他久久未到,出门来迎接,刚出了偏院,就见他独自一人站门前。
“阿政,大伙儿都到齐了,就等你了。”同伴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瞄了眼,只见一男一女并肩离开。他丈二摸不着头脑,问了句:“看什么呢?”
许政羲掸了掸指尖的烟灰落地,没来由一声温笑,收回视线,并未回答。
温闵弋的车子经过他们身旁时,副驾上的林鸢隔着半开的玻璃,与他擦肩而过。
那挺拔身子散散地倚在龙凤浮雕门缘旁,见他背过身子,单手插进裤袋中,另一手掐着根烟,垂眸与身前人闲聊着。多是同伴在扯谈,他偶尔弯上嘴角,浮出个不入神的淡笑。
林鸢望着那伟岸背影,愣神了许久,久到好像回到两人初遇时光,他落拓不羁、风流倜傥,脾气不好,却总能统筹全局,帷幄运筹。
细细听闻那同伴说了句:“你别不信。”
他三分讥笑回:“哪敢不信啊。”
指节的香烟燃尽,他往兜里掏出烟盒,嗑出一根,歪脖点燃。
回住处途中,副驾的人就一直心不在焉,纤长的指节不停拨弄着安全带,眼睛望着窗外就没移动过。
温闵弋以为她还在为何蕴琬的事伤心,悍然想起上次看望张老师,被人婉托给他的东西。
他单手操作方向盘,另一手在扶手箱翻找着。林鸢被大动静惊扰,转身看驾驶者东翻西找。
她没头没脑问了句:“找什么呢,我帮得上忙吗?”
温闵弋抽回翻找的手,双手握着方向盘掉了个头,解释说:“上次探望张老师,她托我给你的东西,本来吃晚饭的时候就想拿给你的,转身就给忘了。”
林鸢听到那称呼,僵了下。瞪着圆睁睁的瞳孔,不知所措。
看她那落荒神情,温闵弋知道触碰了她的伤疤,咳了两声,底气不足说:“当年那事,过去那么久了,老师也释怀了,你就别耿耿于怀了。”
林鸢继续抿唇不语,视线目无焦点地集中在挡风玻璃顶上的平安福挂饰。这玩意还是林鸢高一时跟画画班里的同学去采风,在一处不知名的小庙里求的。
一直努力工作一直努力生活,以为能逃开过往云烟,遂不知,身边的人与物都是以前的,怎么回避还是身处其中。
温闵弋见她不愿再旧事重提,也闭了口,低低叹息一声。
当年林鸢父亲出事后,她的画画课就断断续续地上,张英心疼她的天赋,自费让林鸢上名师专业课并课后对她进行指导。
她们当时也以为彼此共度了磨难时间,最后会苦尽甘来,如愿以偿。天不如人愿,林鸢还是瞒着老师放弃了画画专业,最后报考了间全额奖学金的学校。
她这一行为,最终是大一第二学期,张英未告知情况下,前往那著名艺术学院,一切才东窗事发。
气得张英跑去林鸢的学校,拉着她离开。不停劝告林鸢,我们有天赋不怕,重读重考就是了。那美院咱是必须上的。
那时的林鸢经过家里的事,整个人就像坠入深渊,永不翻身的模样。她痛苦得大哭,却又无计可施。
她挣开张英的手,心如死灰对她宣告以后不再画画了,在她有生之年里,不会再握起画笔。林鸢咆哮着说:“我讨厌画画,当初如果不是你死缠烂打抓着我进修,我可能会有更多的时间复习文化课。就不会像今天,想选个如意的大学还无能为力。”
张英不可置信地看着崩溃的林鸢,痛心疾首地说:“你这么糟践自己,简直侮辱了上天赏赐给你的天赋。黎明前总是黑暗的,好不容易我们熬到尾了,你却自暴自弃,你对得起所有为你付出过的人吗?对得起对你满怀期待的人吗?”
林鸢听着这一声声的嘶吼,哑然失笑,“你什么都不懂,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妄意指责,你们都没资格。”
那次争吵无果后,林鸢与张英就断了联系,有股老死不相往来的较劲。
现在细想,林鸢当时就像遍体鳞伤的弱者,既不想自我修复,又不想让人同情。就这么打碎了牙独吞入喉。
抵达酒店,温闵弋卸下行李给她,互相道别晚安,林鸢拉着行李箱进去。
办着入住手续的林鸢,被风尘仆仆的人赶到跟前,将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塞至她掌心。紧按了按手,语重心长说:“过去的已过去,未来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跟自己和解或与别人冰释前嫌。”
呆站的人手握圆珠笔,签的名字写到一半,却被液体润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