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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书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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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听网球部里那些无聊的家伙谈起网球部的各位部长掌握的乐器,不过迷迷糊糊,手冢只记住了自己的钢琴,迹部的小提琴和幸村的长笛。所以听说年末的联谊上,迹部要和忍足一起拉小提琴并且要自己去钢琴伴奏的时候,手冢并不觉得十分惊讶,不过他同意了还不过两个小时,钢琴曲谱就传过来,实在是快的太让人吃惊了。
手冢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曲谱本,然后由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小萱鼠,挑了下眉毛。
“是忍足送来的东西吧?”不二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些碎饼干屑放在手心里,小萱鼠叼起一块最大的,然后消失在了不二宅已经变的枯黄的草丛里,“什么曲子啊?”
“卡农。”手冢说道翻开了两页,曲子倒是不难,只不过三个人合奏却有些麻烦。
“小景有说什么时候练习吗?”不二拍了拍手,直起腰来又捧起了装有热茶的杯子,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下个周六。”手冢拿着手机翻了两页说道,“他说会派车接。他说请你一起去。”
“好啊,我很想听手冢弹钢琴呢。”不二微笑着说道,“上次听手冢弹古琴真的觉得意犹未尽。”
“不二。”
“嗯?”
“你也会钢琴。”手冢用陈述的语气说了一句,抬头看着不二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不二依然微笑地问他。
“你的手。”
“手?”不二张开五指放在自己眼前,“你是说老茧吗?我手上可没有茧啊。”
“没有茧是因为你已经很久都没有练习过,可是你没有发现吗?你的左手比右手长。”
“哪有长啊?”不二比着两只手手指的长度,放在手冢面前。
“是这样的。”手冢将十指尽量展开,小指尖对在一起横向合拢双手,左手的大拇指确实比右手长出一个指节。
不二将手收了回去,继续微笑,“算你说对了吧。不过乐器之类的对我来说大多是一时兴趣吧,玩玩就好。”
又是玩玩就好吗?手冢收回自己的的说,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廊下的实木地板上。
不二见手冢不说话,自顾自的拿过了曲谱,哼起了卡农的调子,目光望向了庭院,本应该出现在夏日的荷塘,却横在院子里,满池地枯根残叶,还有干瘪发黑的莲蓬,更显得万分萧杀,不知不二是有心还是故意,不过现在不儿还是从唇边带笑地静静看着池塘。
“手冢最喜欢的钢琴家是谁?”不二突然问道。
“没有喜欢不喜欢的。”
“手冢是将钢琴当做是爱好、兴趣、技能、还是工具?”
“……”诗文绘画音乐自古以来就是门阀之间的互相攀比的万物,手冢只是跟在母亲身边,母亲教他的,若说是算做什么,还真不知怎样形容了。
“手冢真的很喜欢钢琴吗?还是达到了目的就忘记了,再也不去碰了?”不二的眼神有些寂寞,这是手冢很深刻的感觉到的,这种神色很少出现在不二脸上,只是每一次印象深刻,“书籍呢?网球呢?他们对于你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他们对于不二你,又是怎样的存在呢?”手冢不明白为什么不二脸上的神色似乎已经厌倦了世上的一切似的,可是仔细看去,却依然是风轻云淡的微笑。或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不二,人生很短暂,有一两件挚爱的事物已经非常幸福了。”手冢说道。
“手冢说话好像老头子。”不二笑着取笑道。
“……”手冢看了不二一眼,才有淡淡说道,“你更像。”
不二静静微笑,半晌才说道:“不,我并不知道人生很短暂。”
“你是不老不死的九尾狐狸?”
“……”不二眨了眨眼睛,然后用冷蓝色的眼睛定定看着手冢,然后突然弯腰笑了起来,“手冢,你的想象力还可以再丰富一点吗?”
“传说安倍晴明是白狐的后代。”
“啊?”不二突然停止了笑声,接着又笑得喘不过气来,“手冢,我好像没说过我是安倍晴明的后人吧?”
“为什么十几年前你还是现在的样子?”
“?”不二一脸无辜的看着手冢。
“燕回来到你这里的时候。”
不二不再笑了,“手冢,怎么想起问这些来了?
“没什么。”手冢回答道,“我只是非常想知道真正的你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吧。”不二站起身来,将肩上的针织衫拉的更紧了些。
与其说是手冢很在乎不二,不如说是手冢追根究底的心思在作祟吧?不过在不久以后,他觉得如果当时就问清楚了不二,或许很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也许发生了,结局也会不一样了吧?但是,不久以后的手冢并不感到后悔。
手冢觉得不二一身米色外套和驼色的休闲裤与迹部家劳斯莱斯幻影十足的不搭。当然,他的一身白色外套、星领的蓝色羊毛针织衫和白色长裤也没何时到哪里去。
引人侧目的劳斯莱斯很快停在了迹部家的别墅门口,身穿黑色制服的管家亲自打开车门,带着两人走进了别墅的客厅。
手冢很喜欢迹部家贵族般的装饰风格嚣张到极处时反倒优雅自在。一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柜整齐排列着各种文字记载的名著传记,不知从哪里正在播放着流浪者之歌,迹部大少爷对于语言和音乐的多方面执著是有目共睹的。此可这位大少爷正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随手放下了刚才正在读的法文版追忆似水年华,挥手屏退了管家,侍女端上来了茶点和蛋糕紧接着也退了下去。
“手冢、不二大人,你们可真是让我好等。”一样是嚣张的声音,紫色的丝绸衣衫,衬得肌肤如玉,高贵的颜色丝毫没有掩盖大少爷高贵的气质风度。
“忍足君呢?没有先到吗?”不二问道,走到书柜前,随手抽出一副挂轴。
“我在这里。”音乐随之停下,忍足一手掀开帘幕一手提着小提琴出现在三人面前,“手冢君,不二大人,好久不见了。”
“好说,好说。”不二看似随意的将卷轴上绑的丝绸解开,加深了微笑,却抬头轻松的说:“能受到迹部家的款待我已经很高兴了。”
“不二大人客气了。”迹部说道,“上次的事件多亏了不二大人帮忙,才得以解决。”
“今天就不要谈论这些事情了吧?你们还是叫我不二好了。”不二继续微笑,“就当是寻常拜访,我只过是陪手冢来的而已。”
迹部和忍□□换了一个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了然的目光,之后忍足掀开了将客厅一分为二的帘幕,眼前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精雕细刻的工艺,显得高贵非凡。
“对了,手冢,你有没有练过曲子?”几步走过去,拿起一旁架上的另一把小提琴,回头问手冢。
“嗯。”手冢点点头,径自打开了三角钢琴的琴盖,立起支架,坐在软皮的琴凳上活动手指,然后将手指放在了琴键上,细腻却略带粗糙感的暗白色琴键,手冢指尖下的感觉立刻反应过来琴键是象牙做成的。
奢侈啊。
手冢按下了琴键,水华般的音乐流泻而出,正是肖邦的即兴演奏曲。
“怎样?”忍足站在不二身边低声问道。
“很完美,只是……”
“只是?我很想听你的只是。”
不二淡淡笑笑却不说什么了。继续认真地听着手冢演奏。
“确实很完美。”迹部也在一旁说道,“我听不出来有什么可以‘只是’的地方。”
“很少听到小景赞美别人啊。”忍足很欠扁的笑嘻嘻的说道。
“我只是没有想到罢了。”
一曲终了,手冢站起身来,看着不二,淡淡开口:“你要不要也试试?”
“也好。”
不二也不推辞,走过去,坐在了钢琴前。
“……贝多芬的月光。”只听了第一个音迹部和忍足便明白了手冢缺少的东西。
手冢看着不二干净的手指在键盘上游走,渐渐抿紧了嘴唇。
“手冢啊,你真不愧是冰山一座。”忍足依然很欠扁的说道,换回手冢狠狠的一瞪,接着不怕死的说道:“不过比起真田那木头已经好很多了。”
“怎样手冢?”不二弹完了曲子,站起身来,微笑的看着手冢。
“我是无情,你是假装有情。”
“假装有情,还不如无情,这就是手冢想说的吗?”
还不如不让这座活动冰山开口的好,忍足忍不住打颤,觉得温软春的房间里温度下降了十度不只。除了两场比赛外,外人还真是很少看到冰山感情波动的时候。
他还真是不如不懂他。
不过不二继续微笑,然后另搬了把椅子,懒懒靠在上面。
手冢向前两步站在他的面前。
“你在生气。”
不二睁开眼睛向上看着他,“手冢,你这算是在逼我吗?”
“……”
“我确实在生气,怎样?你满意了吗?”不二叹了口气说道,转而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自己第一次说出这样任性的话来,倒也难得了。
“对不起。”手冢说道。
迹部和忍足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不二眨眨眼睛,微笑着说道:“没关系,我是在气自己罢了。”
迹部和忍足互换了眼色,还是一起摇头叹气。本以为,也许,因为他,可以出现改变的契机,但是,看来用某小鬼的话来说就是还早得很啊。
Canon并非一首很难的曲子,但却不是合奏的好曲子,尤其是在三个不知道忍让的家伙演奏的情况,手冢自然不会在气势上让过迹部,迹部也不服气,忍足还唯恐天下不乱的时不时错开节奏。整个一首平和的曲子,被三个人演的完全像是在战场上一般。
“手冢!你这里应该弱一点的。”迹部指着曲谱上一处标有“p”的地方说道,“还有这里虽然钢琴原曲是三个声部,可是各有一个声部是我和忍足的,麻烦你记得在这里改一下。”
手冢挑眉冷冷说道:“我不认为钢琴将三个声部表现出来会影响到小提琴的旋律,你刚才‘#c’也高了三分之一个音,虽然大多数人听不出来,但是还请注意一下好吗?”
“手冢君,你知不知道合作?”忍足也忍不住出声。
“我没有打过双打。”手冢依然冷冷说道,口气平静的像是在说平常事。
“很好,本大爷也没打过双打。”
“……”忍足低头叹气,这两个锋芒毕露的家伙,根本没法合作嘛。怎么办?怎么办?后天就要演出了,真的是……还差的远……
那两个人算是怄上气,又开始演奏,忍足知道那两个人根本不会听自己说什么,所以干脆放下了琴。
而一旁的不二只是专心的看着手中的转轴,似乎非常有意思。于是忍足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不二旁边。
发黄的带着淡淡熏香味道得纸张,摸起来已经绵软了,不二非常小心的上下移动着卷轴,生怕撕坏了纸页。
“看什么,这么专注?”忍足低下头来看着不二手里,“琵琶行?”
“嗯。两位要我到这里来不是也为了这件事情吗?”不二随意说道,也不理忍足微微变色的脸,“难得看到平安时期传下来的卷轴,小景得到它也颇费了一番苦心吧?”
“……是前两天一个古董商转让来的。”忍足说道,拖了长长的关西腔,“他降不住,才给了迹部家的。”
“叫我来,又做什么?”不二笑笑说道。
明知故问吧?不过忍足还是推了下眼镜,开始解释。
“是这样的,这幅卷轴我已经鉴定过了,是白乐天亲笔题写,送给空海和尚的,之后又流落到天皇手中,最后天皇将这幅卷轴赠予了源博雅大人。源博雅大人与……”
“嗯,我知道了。”不二打断了忍足的话语,“受影响的书有哪些?”
“幸好发现的及时,只毁了三本外文原装的书籍。”忍足说着站起身来,前开帘幕不一会儿又拿了几本书进来,“你看。”
忍足拿来的是几本外国小说,翻开其中两本,却见上面根本没有一个字,都是白页。
“想必小景很生气吧?”不二笑笑说道。
“嗯,这个自然,毁掉的可是小景最喜欢的几本书了,像这本德文版的唐璜,还有这本法文版的追忆似水年华,都是当年发行的第一版。”
“……”他是应该赞叹一下它的品味吗?“小景将它封回了卷轴里?”
“是忍足。”说到这里,音乐的声音停下了,迹部狠瞪了一眼手冢,说道,“和着我的性子岂能便宜了它。”说到这里迹部自然相当的火大。
“那请我来就是想干脆一点解决问题,永除祸患?”不二眯起眼睛微微笑着问道。
“是灵?还是什么别的?”手冢难得问道。
“是书虫。”
“书虫?”手冢皱了下眉头,他心中的书虫不过是啃啃纸页惹人烦的小东西,绝对不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情的,不过有了前车之鉴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嗯,忍足,能不能帮我准备笔和纸?”不二说道,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今天还真是来对了。”
纸和笔很快就拿来了,名牌钢笔已经灌好了笔水,不二将A4打印纸裁成了大小相等的四张纸条,飞快写下几个看不懂的符号,然后将画卷在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完全展开,将纸条放在了四边的中点位置,然后站起身来,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忍足,忍足了然上前。
手冢转过身来,注视着两个人的动作,虽然这些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是他还是很有兴趣的看着,想看看书虫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不二笑了笑,示意要忍足继续。
忍足将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卷轴上轻声念咒,破空之声骤然响起,不二也在同时念咒,四张纸条同时升上半空。墨黑色的烟雾从画轴上弥漫而出,带着淡淡的墨香味道。四方的纸条发出银白色的光芒。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不二很有趣的笑笑,上前走了两步。
墨黑色的烟雾在空中慢慢汇聚,仿佛有生命一般,慢慢吸收着纸条上的文字,聚会成了人形。手冢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尖尖的瓜子脸,雪白的肤色,墨色的大眼睛,整齐的乌黑长发全部挽起,配以娇嫩的牡丹,大唐时期的精美衣装软软垂在地面上,她的怀中还抱有一把琵琶,那人垂了眼睑向着不二躬身一礼。
“不二大人。”少女说道,“终于再次见面了。我是蜉蝣。”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不二愣了一下,才说道。
“这样和大人面对面确实是初次。”蜉蝣说道,“我曾经是博雅大人的式神。”
“博雅大人的式神?”忍足在一旁微微皱起了眉毛。
“是大人要我照顾病重的博雅大人。”蜉蝣说道,向着忍足又是一礼。“迹部大人,忍足大人。很抱歉,毁了大人的书籍。”
“为什么会毁了这么多书籍?”手冢问道。
“因为纸页泛黄,颜色不在,维系着我身上的法力在慢慢消弱,这是不可逆转的过程。我没有办法,只能靠文字的力量,飘零至此。”蜉蝣说道。
“我明白。”不二说道,淡淡叹气,心里想着幸好没有带白鲸出来,“跟我回去吧?”
女子慢慢摇头,发见的金步摇缓缓颤动。
“我不知道,不二大人是否有实力将我收为式神。我所认可的主人只有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语调温婉,可说出来的话其实和白鲸没什么区别。
“好吧,你要我怎样证明我的实力?”不二淡淡问道。
“小女不才,只会手中琵琶,还请不二大人指点一二。”
“小姐先请。”不二笑着说道,看来这次是不用打架了。
蜉蝣低下眉头,抬起手腕,轻按琴弦。在场的几人都是从幼年开始接受音乐熏陶,虽然迹部和忍足更偏向于西洋乐器,手冢知晓的也只有古琴,可是都听得出她手下情,心中意。轻拢慢捻之间,风流尽显弦音转急,杂而不乱丝毫,宛如冰下之泉,琴声渐渐转弱,指下却越来越快,隐隐断绝。
音断,意未断。
铿然一声,杀伐之声四起。手冢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禁不住颤抖,他很清楚这是每每临场时,战意的快感,他忍不住紧紧握拳。然而曲中竟然还有淡淡的悲切。正当他想仔细辨认之时,琴声却停了下来。
蜉蝣顿了一下,抬起白皙的眼睑看向不二,墨色的瞳孔中显不出丝毫情绪。
不二鼓起掌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其他三人的思绪。
“想必是当年白乐天先生听闻的曲子吧?”不二悠闲地说道,“只是可惜了,你不是当时的那人,你依然不懂得红颜老去,年华不再的悲情。”
“不二大人懂吗?”女人柔声问道,言下之意无非是你也不懂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不二笑笑也不回答,只是淡淡对手冢说道:“借钢琴一用。”
手冢站起身来,让到了一边。
不二将双手放在琴键上,轻柔地按下了第一个音。
是贝多芬月光的第一乐章。舒缓的旋律如湖面上冰冷的烟雾扩散弥漫。手冢在很小的时候听祖父问过祖母,什么样的悲伤,最令人痛彻心扉,最让人禁不住流泪?祖母说那一定是最平静的悲伤。
此刻的手冢突然明白了祖母的意思,明明是很悲伤的事情,却依然在微笑,却依然平静的面对,人淡如菊。可是他不能明白,不二为什么会悲伤至此,铭心刻骨。他看着不二唇边不减丝毫的微笑,移不开眼睛。
两个低音之后,琴声停了下来。不二抬起头,正对上手冢的眼睛,手冢却躲开了视线的连接,转头正看到迹部低着头,从兜里取出手绢;忍足直接用手擦着泪痕。
“你可知博雅大人的音乐为何感人?”不二打破了一室的安静,问蜉蝣,“你不知道,不是吗?”
“是什么?”蜉蝣拭泪问道。
“是因为,他的音乐来自于天地。”不二淡淡叹气
“天地……”蜉蝣轻声重复着,“听闻博雅大人多次演奏的我竟然还是不能领会大人皮毛。”
“你只是太注重技巧了。”手冢说道,“所以你并非当年弹奏此曲之人。”
“多谢手冢大人指教。”蜉蝣说道,又是一礼,“蜉蝣,愿意成为不二大人的式神。”说完这一句,蜉蝣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了地面上的画轴。
不二弯腰,捡起了地面上的画轴,小心卷好,递给了迹部,“原物奉还。”
“那么,现在我们接着练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