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的异世界事件簿》尧芽

22、梦境

　　广场上站着三两只瘦小的地精，大抵这是一个以地精族群为主的聚落，与它们相比，大部分外乡人都显得格外扎眼。

　　“那个……你好？”阿正试着向那几只地精搭话，对方却仅仅转了一下头，而后继续呆滞地望向虚空。

　　“看来莱拉小姐没有赋予他们智慧。”阿正摇摇头，“毕竟她想展现给我们的是‘事实’，多余的对话只会造成干扰。”

　　“那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呢？”伊格四处张望，敏锐的视线扫过小镇的街巷，“不知道是不是梦境的原因，附近似乎格外空旷。”

　　“先去小镇和腐沼交界的地带吧，莱拉小姐不是说巴里特先生杀了镇长吗，我们去那边就能明白现在的时间节点了。”宁雨汀看向柯顿，提议道。

　　身形高大的柯顿俯下身，耐心听完宁雨汀的提案，连声夸赞：“不愧是我们家小雨汀，思路很清晰嘛。”

　　几人浩浩荡荡穿过广场，行过歪扭铺设的道路，前往小镇的边缘。

　　随着他们步履向前，周围建筑的细节越发清楚，偶尔能见到打斗争抢的地精，动作相对广场上的几只显得更加鲜活。

　　“细节越丰富，就代表莱拉小姐的记忆越清晰。”阿正挥手穿过一只地精横劈的手斧，他的手像是穿过一片虚影，没有造成任何阻拦。“看来暴动已经发生，巴里特大哥已经杀了那位镇长。”

　　果不其然，他们在小镇出口处，混乱纷争的地精中心，见到了一分二截的树芯地精。

　　“说起来，巴里特先生当时为什么要杀他呢？”宁雨汀看着地面上被脚印践踏的墨绿汁液，不免有些奇怪，“对方还是树人伪装成地精，这件事也很不寻常。”

　　柯顿推着轮椅迈步向前：“巴里特是历练老成的猎人，大概和他接的任务有关系吧。”

　　他遥望不远处黑雾滚滚的腐沼，有些担忧地说：“虽然这里是梦境，但总归还是要小心一些。阿正采买时经常和腐沼打交道，雨汀也被我们专门特训过。伊格，你之前有学过应对腐沼的方法吗？”

　　伊格振了振身上的斗篷，像是努力要证明自己的小孩子：“请放心。见习信使培训里有这一章，我也得到了很出色的评价。”

　　“那就好。”柯顿大爪拍了拍轮椅，绕身走到队伍前方为众人开路。

　　时间仿佛被定格，沼泽地上凌乱的足迹和蛇尾滑行痕迹清晰地指引着方向，漆黑的异化树人保持着张牙舞爪挥舞干枯枝杈的模样，将前路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不合理啊，为什么之前的地精都是虚影，而这些树人都是实体啊？”阿正一边帮柯顿劈开拦路的毒刺枯枝，一边想不通地抱怨着。

　　“你难道是想在梦境里找合理性吗？”柯顿重拳向前一轰，将前方二十米拦路的异化树人摧折在地。

　　“……牛哇老板。”阿正咋舌，收起手中原本还算趁手的武器，乖乖跟在柯顿身后。

　　“他们在那里！”伊格忽然眼睛一亮，指着远处两个静止身影叫道。

　　莱拉大约的确不愿费心为几人营造真实梦境，直到他们靠近，‘巴里特’和‘莱拉’的身影才行动起来。

　　好巧不巧，这一刻复现的是所有异化树人一同尖啸的场面。

　　四处都是刺耳的凄厉尖叫，刺破鼓膜直入脑髓，四人即使有了戒备，也依然觉得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几息之后，宁雨汀强撑着扩大保护罩，将那恐怖的音浪隔绝在外。

　　阿正双手从压着的狐耳上放开，看着淡蓝色保护罩上荡漾的波纹，深深吐了口气：“还好有雨汀在，不然我们也要遭一回折磨了。”

　　一旁的‘巴里特’和‘莱拉’依旧神色痛苦，他们是记忆中的投影，法术的保护不会改变他们的状况。

　　不过很快，二人也各自凭意志适应了下来，巴里特从猎装的口袋掏出一个小瓶，示意莱拉饮下。

　　“这不是锤岩泉的泉水吗。”柯顿一眼认出瓶上的符文，“虽然保存起来比较麻烦，不过镇定效果看起来倒是不错。回去等巴里特醒了，我也和他要几瓶来酿酒。”

　　“……”短暂的沉默过后，宁雨汀向伊格做了一个“是的，他平常就是这样”的表情。

　　“希望莱拉小姐没听见。”阿正抬头望着空中的黑雾，再次虔诚地祈祷。

　　事件如莱拉曾经所讲述的那般发生了，身形佝偻的芒石宗众向他们伸出了手，又在交涉中开出条件拉拢二人，直到莱拉锋利的冰刃刺穿为首者，现场一瞬间凝滞。

　　旁边的四位看客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甚至做好了两方和环境的分工，力求不错过一个可疑的线索。

　　出人意料的是，大战并没有立即展开。为首的芒石宗教徒拔下胸口的冰刃，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诡异声响。

　　从他破烂的衣物裂口看过去，只能看见豁开洞的胸口内空空荡荡，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

　　“嗯？”柯顿与梦境中的二人一同察觉出不对劲，“不死族通常没有这么高的灵智，他是怎么把自己的躯体变成这幅样子的。”

　　几道黑色的影子缠起地面上的干瘪皮肉碎片，将为首教徒瘦骨嶙峋的胸口修补如初。同一时间，他身后的一棵异化树人骤然断裂，残破倒地的上半段发出越发强烈的惨叫，张开黑洞洞的嘴巴，释放出源源不断的黑气。

　　莱拉振臂前指，无数寒冰结成的箭矢如冰雹般落下，断绝了芒石宗教徒的后路。

　　对方一群人狼狈地躲避冰矢的袭击，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巴里特并不打算给对面留时间，他如山顶落下的滚石一般猛冲上前，燃起烈焰的长刀横扫，将对方十余人劈斩殆尽，只留那当面展现不死之身的教徒作为活口。

　　“我劝你们还是放弃吧。”教徒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声音，“那边的小镇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力量，你们是杀不死我们的。”

　　“你们费尽心思安插镇长，献祭镇民，究竟是要搞什么？”巴里特孔武有力的手臂单手将对方提在半空，目光凶狠，周身散发着威慑的恐怖气场。

　　“巴里特大哥动起手原来是这副模样啊，果然喝酒越爽朗的越可怕。”阿正有些后怕地拍拍自己，但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想要学一些霸气的技巧。

　　“逼问的时候不让对方害怕可不行。”柯顿扫视地面的破碎残骸，“你信不信，他下一步还要用武器来吓他。”

　　“砰！”话音刚落，巴里特的长刀飞起，将教徒的胸口当空贯穿，牢牢钉在一棵异化树人上。

　　“老板，这就是你说的‘吓’？”

　　“既然对方有不死的能力，激进点也没关系。”柯顿事不关己地摇摇头，“不死的种族大多低智，这种机会遇到一次少一次。”

　　“那我以后也得试试。”阿正的语气中不无向往。

　　宁雨汀拍了拍被眼前场景和虎狼对话惊到的伊格，无声做了一个“是的，他们平常就是这样的”的表情。

　　芒石宗教徒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巴里特正欲发狠继续逼问，地面上的残骸却开始陆续抖动，被无数熟悉的黑影缠绕。

　　“巴里特，他们全部都会复活。”后方的莱拉出声提醒，挥手又是一阵冰矢，仿效着将残骸钉在树上。

　　“只是不死而已，我们又不是拿你们一点辙都没有。”巴里特继续上前威胁，“不想永远被钉在这里和树融为一体的话，就老老实实撂清楚。”

　　“呵呵……”教徒破碎的声音不似生者，“到时间了。”

　　“啥？”巴里特一愣，随即猛然向一侧闪躲，避开了教徒的自爆袭击。

　　爆炸的污浊雾气中，一个黑色的法阵迅速凝结旋转，将周围的黑气源源不断吸纳入内，织成凝实的黑影。

　　蜥蜴人、伥鬼、巫妖……越来越多不同形态的黑影如潮水般出现在腐沼中，从四面八方向二人发起袭击。

　　柯顿出于安全考虑，掩护几人向后，眼睛却紧紧盯着制造黑影的法阵，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注意躲避，我来解决这个法阵！”莱拉冲破黑影的袭击，扬起一沓符纸，任其在半空中翻卷，而后驱动法术使其缠绕在冰箭上，直直向法阵的各个阵眼射去。

　　与黑影之潮缠斗的巴里特杀气腾腾，他所面对的黑影几乎每一只都有独特的攻击方式，要在这密集的袭击中招架反击困难重重，但巴里特不顾身上受的伤，硬是横扫前方敌人，为莱拉清理出一片开阔地带。

　　随着最后一支箭射入阵眼，法阵随之破裂，滚滚而来的黑影消散在腐沼的瘴气中。

　　柯顿也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法阵破碎前释放出的最后一个黑影，有着明显的枝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骤然安静的漆黑树林中，莱拉和巴里特各自喘息了一阵，看向彼此的眼神中俱是惊疑不定。

　　“……”巴里特沉默着收起长刀，像是在整理思绪，“平安就好，老妹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莱拉又恢复了原先的冷淡模样，她偏过头，又瞟了他一眼，“你的伤短期内不好愈合，最好尽快离开腐沼。”

　　“哈哈，都是小伤。”巴里特给自己的手臂做了简易包扎，爽朗笑着，“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遇见老妹你。完成这一单我还得赶紧去北境呢，下次一定得跟你好好坐下唠唠。”

　　“先走吧。”莱拉似乎对巴里特的话不感兴趣，看看狼藉的战场不剩任何有价值之物，便径直转身离开。

　　“哎哎，我还没说完呢。”巴里特在后面粗声叫喊，“我还是每五年去柯顿那边抗失形期，你要是改变心意去东境旅行的话，咱俩说不定能在那边碰头。正好你还能顺便——”

　　唰啦——

　　还未听完，几人眼前又是白光一闪，意识从梦境重归身体，回到了冰封的密室中。

　　失形期的巨狼巴里特从冰穹里向外张望，双眸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绿光。

　　宁雨汀和伊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隔世经年的奇异感在心中如藤蔓般破土而出，缠绕着尚未安定的梦魂。

　　柯顿、阿正则是一起看向莱拉，俱是欲言又止。

　　现实中的莱拉背过身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整个事件的始末已经给你们看了，再聊下去就让人生厌了。”

　　像是要强化她的语气，莱拉甚至构起了一面新的冰墙，将她与巴里特隔绝在内。

　　“好吧，剩下的只有等英悟回来了。”柯顿望着不透明的冰墙叹了口气，“别的谢礼你估计不肯收，这段时间酒窖里的酒随便喝，谢谢你帮我们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