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顾明思钰

18、【十八】

　　心似刀割，方得醒觉。
　　这八个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秦般弱一直以为，那一天看到谢必安要打破汪曼春魂魄时，就足以用上这八个字了——心似刀割是不忍汪曼春离去，方得醒觉是明白自己对汪曼春的感情。

　　可显然，范无救让谢必安带给她的，是一句预言。甚至是一句非常坦白明了的预言。
　　刀割是真的刀割，醒觉也应当要是真的觉悟。

　　秦般弱手中握着刀，浑身都在发颤。而汪曼春被谢必安钳制着跪在秦般弱的面前，一双眼含着水汽，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秦般弱抬起刀，刀尖对准汪曼春的心口。半晌，又落下来。

　　“……她没有了心，以后要怎么办？”秦般弱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本来就死了，有没有心有什么分别？”谢必安不耐烦。
　　——不是的。

　　秦般弱知道，不是这样的。
　　不说阎王不可能下达一个毫无意义的指令，单说她们两个犯了这样大的罪，阎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们？如果只是剜心就能顶罪，那么多少年来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的鬼？

　　“快点！”谢必安催促。

　　于是刀尖又一次对准了汪曼春的心口。

　　“般弱……我怕……”汪曼春扬起的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她浑身都在颤，和秦般弱一样。
　　“……不要。”汪曼春哀求。

　　“不要也可以。”范无救忽然开口。
　　对准汪曼春心口的刀即刻落下，秦般弱看向范无救。只听他说：“若不要，那便打散秦般弱的一魂一魄，堕入畜生道，轮回千年；汪曼春入十八层地狱，受苦难千年。”

　　“可以的！”
　　“不行！”
　　汪曼春和秦般弱同时开口，说的是不同的答案。

　　汪曼春不知道，而秦般弱再清楚不过——十八层地狱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是地府所有厉鬼的聚集之地。邪恶这个词已经不足以来形容它。
　　人世间一切能想象到的、想象不到的恶，充斥了整个十八层地狱。

　　普通的鬼，似汪曼春这样的鬼，根本无法承受十八层地狱中的煞气和邪气。那股阴气会让汪曼春失去心智，会毁灭她所有的美好和善意。千年——千年之后，哪里还会有什么汪曼春？不过是十八层地狱里的一只新的厉鬼罢了。

　　汪曼春不解，扭头看向秦般弱。
　　秦般弱已经重新提起了刀子，对准了汪曼春的心口。

　　“我不要，我不要！”汪曼春在谢必安手下挣扎。
　　秦般弱的刀尖刺入了汪曼春的胸口，划破了她的肌肤。
　　“般弱，求求你……”挣脱不得，汪曼春哀哀的哭。
　　秦般弱低着头，用披散下的头发遮住自己大半张面，掩饰着她强忍的泪。她的手太抖了，全然没有刚才一刀刺入明楼胸口时的干脆利落。

　　刀深了一寸，秦般弱已经能看见鲜血染红了汪曼春穿的白色衬衫。

　　“般弱……”汪曼春痛极了，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可她仍然皱着眉，努力的挤出声音，哀求着秦般弱放过她。

　　秦般弱就像是没有听见，又将刀深入一寸。
　　鲜血自汪曼春唇齿而出，淌过嘴角，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般……”汪曼春咳嗽一声，咳出一腔鲜血，溅上秦般弱的脸。

　　刀尖又深一寸，秦般弱忽的跪下了。
　　她的双膝像是突兀的被人打了一棍，毫无防备的、直挺挺的砸向房间的白瓷地板，发出‘咚’的一声。
　　而她仍没有抬头去看汪曼春，只是机械的，又把刀深一寸。

　　房间内忽然变得极静，连刀划过胸膛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谢必安和范无救冷冷的看着秦般弱和汪曼春。他们不知道，秦般弱的脑海中现在全是回响，那里充斥着汪曼春的声音，震得她耳朵嗡鸣，连带头也疼痛难忍。他们也不知道，汪曼春连倒抽冷气的力气也没有了，但一双眼仍盯着秦般弱。她好像是想要记住秦般弱的样子，又仿佛只是在瞪着秦般弱，恨她能对她下手如此之狠。

　　“你只是……”秦般弱自汪曼春胸膛里取出心脏的时候，汪曼春忽然开了口，“害怕……变成……畜生……秦般弱……你不用堕入……畜生道……你就是……畜生……”
　　她气若游丝，却又拼命挤出力气来，支撑她说完这一句话，这一句咒骂。而后，她身子一软，倒入了谢必安的怀。

　　秦般弱仍旧像是失聪。她的双手捧着汪曼春一颗热乎乎的，血淋淋的心脏，递给范无救。范无救接过，取出一只盒子来，将心脏放入盒内。

　　秦般弱想说什么，张了嘴，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她看着面前昏死过去的汪曼春，她们两个身上沾着同样的鲜血，猩红而又浓稠。

　　‘原来鬼也会有这么多的血。’
　　秦般弱想。她想哭，可是红了眼圈，却流不出眼泪。只有鲜血，一滴滴自她的眼眶内跌落，砸到手上。

　　“走吧。”范无救一把扯起秦般弱。
　　秦般弱一踉跄，跌撞着摔入范无救的身上。
　　再下一刻，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也晕了过去。